《破月歌》弦起千山

65、第 65 章

　　慕容恒坐在圈椅上，单手撑着面颊看着泷月埋头于那些药材医书，时不时与泷月说几句话，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泷月只要听见了，便会回他一句，她微微低着头，但是脊背却挺得笔直，慕容恒看着泷月的侧脸，不知不觉便有些入神。

　　时间缓缓流逝，他眼睛随着一张一合的，终是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泷月抬头是便见着他趴在桌子上双手交叠睡得安详的样子，似乎嘴角还到这一丝微笑，泷月心想许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吧！

　　她起身进屋拿了件自己的外衣出来披在慕容恒的背上，又走到自己的桌子边忙活了，不知为何，每次慕容恒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便会觉得心里安宁而踏实，此刻见着慕容恒在那里睡着的睡颜，数日以来心中的压力与焦急也都消散不少，她虽然也累，但是却没办发停下来，多耽搁一秒，那些正在受苦的病人就多一份危险！

　　又过两个时辰，泷月将新的药剂调制好了，便起身欲往旁边的帐篷却为病人试试药，起身时却感到一阵眩晕，她急忙伸手去撑住桌子，却不慎碰掉了案上的茶杯，茶杯滚落到地上碎裂成数瓣，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

　　慕容恒被那清脆的声音惊醒，一下子站了起来，泷月此时也稳住了身形，见着慕容恒的动作率先道：“你醒了！”

　　慕容恒眼光一扫便见到了地上的碎瓷片与一汪水渍，急忙走过去道：“阿月，方才怎么了，没事吧。”

　　泷月道：“没事的，只是起身时不小心碰落了茶杯。”

　　慕容恒先看了泷月一下，确定无事后转身对门外喊道，进来将地上打扫一下，却在收回视线的时候见着地上的衣服，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看，是泷月的外套，却见这那上面都是尘土和污渍，又想到自己方才慌慌张张，定是自己弄掉的。

　　泷月见他拾起衣服，说道：“交给夜溪吧，方才我准备了新的药剂，此刻打算却给病人试试可有效，你可要随我一同去看看。”

　　慕容恒身上带着泷月制作的药包，是以此刻她并不担心慕容恒会受到感染。

　　慕容恒自是愿意的，于是跟在泷月身旁去了外面不远处的帐篷，慕容恒进去的时候，里面躺着六个人，皆是睡得昏沉，慕容恒见着他们的皮肤都有些溃烂，幸而此刻是十一月的深秋时节，天气都有些转凉，细菌不易滋生，不然怕是都要生蛆了，但即使如此，那几人的状况仍旧是可怖渗人的紧。

　　泷月让带着手套的侍卫掰开两人的口，用真气将汤药灌入了病人的体内，接着便见那两人缓缓有了动静，竟是悠悠转醒了过来，片刻神色却有些狰狞，他们都已经病的奄奄一息了，但是那些细微的屈指蹬腿的动作却还是可以看出他们的难受，过了两刻时间，泷月过去看了看状况，却见他们气息已经甚是微弱了，她赶忙将那两人的穴道封住，慕容恒见着泷月的面色越来越沉，走近一步问道：“阿月，情况不好吗？”

　　泷月沉默半晌道：“几日前被我用来试药的人都死了，这些病人身体本就虚弱，根本承受不了我的药力，这几个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士兵，本来身体很是强健，自愿染上了瘟疫来给我试药，可是如今……本来一个个好好地人，却被我医成了这个样子，我从前自持承了父亲与舅舅全身的医术，觉得自己的医术已经很是出众了，却不想自己原来是如此无用。”

　　慕容恒见他这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他伸手抓住泷月的手道：“阿月，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你自责，自古疫症最是难治，哪一次不是哀鸿遍野，因为你，这次疫症才不得以遏制了。”

　　泷月缓缓挣开慕容恒的手：“你不要乱碰，我方才碰了他们身上，会感染到你的。”

　　慕容恒却在泷月说这事情的时候沉默了，片刻他又一把抓住泷月的手道：“阿月，要不我来给你试药吧，我自幼习武，身体好得很，几年都不曾生病过一次，定是扛得住这些的。”

　　泷月却面色一变，严肃道：“不行，我怎能让你冒这种险，你是大洛的皇子，身上肩负着莫大的责任，若是有什么闪失……”说道这里，她却不愿再说下去，而是用更严肃的语气道“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慕容恒见着泷月面色都有些变了，立刻不再说这话，但是他心里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的，一来她不愿看着泷月如此心力交瘁自己却帮不上半点忙，二来她知道以泷月的性子，若是处理不好这次的疫症，，她想必会心里内疚甚至受到打击，他见着泷月转很出了营帐向着自己的帐内走去，便也跟着她去了。

　　泷月见他跟上来，也没有理会，只顾自坐到桌旁，这一次她却没有看书亦没有研药，只是坐在那里，心里一直想着这次的药又是哪里出了差错。

　　慕容恒轻轻走过去，泷月感觉一双温暖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那按揉的力道温柔而舒适，她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慕容恒见他放松无防备的样子，却突然以手为刃想着她的脖颈劈下。

　　泷月毫无防备的被他一下子劈昏过去了，慕容恒在她软软倒下的瞬间将她扶住了，随即弯腰将她一把抱到床上。

　　慕容恒轻轻脱了泷月的鞋子，又为她盖好被子，之后便对着帐外喊了夜溪进来。

　　夜溪进来见着泷月躺在床上睡着了，将视线转向慕容恒，询问之意不言即明。

　　慕容恒道：“你家主子几日不曾休息，我方才点了她的睡穴，你去找些安眠的东西来，让她今日好好睡上一晚。”

　　夜溪本来就担心泷月操劳过度身子撑不住，见慕容恒如此说便二话不说答应了，他的营帐就在泷月旁边不远处，是以片刻便带着安眠的香进来。

　　慕容恒见他手里拿着的香，问道：“这东西可会对身体有害？”

　　夜溪回到：“殿下，这是主子平常睡不好的时候常用的香料，大公子出门时便让我带了些，有助于安睡，并无什么危害的。”

　　慕容恒道：“那快点上吧！”

　　夜溪走到香炉边将香料点燃丢了进去，又将炉子放到泷月床边的小几上。

　　慕容恒见他都弄好了，哟看了一眼睡着的泷月，将夜溪叫到了帐外，夜溪道：“殿下可是有事么事情要说？”

　　慕容恒道：“阿月这些日子为了疫症的事情心力交瘁，我却丝毫帮不上忙，如今她试药需要身强体壮的人，我想去去试试，你今夜守着她，让她好好休息一晚上吧，这事明日她醒了再说。”

　　夜溪心中一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身份高贵的二皇子怎么能做这种危险的事情，这些年来，主子与殿下之间的情谊他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他心里清楚泷月是绝对不会同意慕容恒冒这种风险的，但是他更不愿意看着泷月每日为了疫症之事愁眉不展、日渐消瘦，思绪回转只见，便已有了决定：他道：“殿下既然已近决定了，属下也不多说什么，只请你放心，我定会照顾好主子的。”

　　慕容恒道：“那你进去看着她吧”说完他径自离开了。夜溪看着他进了那住着患上了疫症病人的帐篷，心里闪过许多情绪，最终只是转身进了帐篷，搬了一张凳子守在泷月的床边。

　　慕容恒来到那帐篷里面，常栗站在他身边，见着他掏出匕首，还是忍不住跪下劝道：“主子，你三思啊，若是你有什么事情……”

　　慕容恒打断道：“这话你已说过无数次，我既已经决定了，便不会改变，莫要再说了”说完他毫不犹豫的用匕首划开了一道血口，然后将那病人身上的伤口挑破了，用一手挑起脓液抹在了自己的手上，像是怕自己染不上疫病似的，他反复抹了数次才用手帕擦了手指与匕首离开。

　　此时已过黄昏，他回到手下为他准备的住处，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心里默默道：阿月，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但是我却没办发眼睁睁的看着你独自一人承受这一切啊。

　　第二日天气很好，泷月是被窗外的暖阳唤醒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夜溪坐在她床边闭着眼睛的样子，她轻轻动了一下，夜溪便睁开了眼睛。

　　夜溪见她醒了，立马道：“主子，你醒了！”

　　泷月缓缓撑起身子，思绪回笼，想起睡前最后的片段，她面色一变，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夜溪道：“辰时三刻了。”

　　“辰时三刻，已经第二天了……”，泷月突然一下子抓住夜溪的手腕，急道，“二皇子呢，他在哪儿？”

　　夜溪低头咬了咬牙道：“二殿下昨日让属下为你点了安眠的香料，还说要帮你试药，此刻，此刻……”

　　他有些吞吐的没说清楚，但是就凭着这只言片语的话，泷月也猜到了他后面的未尽之言，但是此刻她却突然冷静了下来，随即掀开被子，披衣、下床、穿鞋，这一系列动作她做的快而稳，收拾好了之后，她在架上的冷水里洗了把脸，转身对夜溪道：“带我过去！”

　　夜溪自然知道泷月的意思，于是带着泷月来到慕容恒那里，常栗正守在一旁，见到泷月进来立马拱手行礼道：“公子，主子他……”

　　泷月却不待他说完便直直走到慕容恒身边，夜溪为她搬了张凳子，泷月坐下为慕容恒把脉，又探了探额头，感觉那里有些发热，她又抓住他手腕捋起袖子看了看，只见那白皙的手臂上细细密密的红点，已然是疫症的前兆，泷月心下一沉，心道：这个傻子，为何这样不将自己安危放在心上……

　　常栗上前道：“主子从三更时分便开始低烧不退，他昨晚许久没睡，寅时之后才睡去了！”

　　慕容恒似是被这动静吵到了，他睫毛颤了颤，片刻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泷月坐在自己身边，他眼神顿时有些闪烁，半天才欲言又止道：“阿月，我……”

　　泷月见事已至此，也不欲再多说什么责怪的话，当务之急是找出解决疫病的法子。

　　他看着慕容恒道：“可有哪里不舒服，若是难受都要告诉我，不要忍着！”

　　慕容恒想了想如实回道：“就是感觉身上有些痒，还有些口干。”

　　常栗听见立马去旁边倒了一杯水递过来，泷月接过水扶起了慕容恒，直接将手上的水递到了慕容恒唇边，慕容恒一顿，随即就着泷月的手将水全喝了。

　　泷月又扶着他躺下，道：“你现在最好就躺着，那医治疫病的药材估计是没错的，但是哪里出了问题却迟迟找不到，既然你执意如此，到时候可千万要撑住，为了数千百姓，为了你自己……”她顿了顿接着低声道“也为了我，你要好好的。”

　　慕容恒听了这话，心里柔软、心疼、不忍各种情绪交杂着涌上来，最后他抓住泷月的手道：“阿月，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一定不会有事，况且我相信你，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陪着对方吗，你这样清冷的性子，若是我不在了，你得多无聊啊！”说着他面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泷月看着却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她立马低头眨了眨眼睛将那酸意压下去，抬头时面上也露出一抹笑意，虽然这笑容有些勉强，但是依然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目光，她道：“嗯，是呀，你不会有事，我也不许你有事”说完她站起了身“我去熬药，待会儿就过来”。

　　慕容恒点头嗯了一声。

　　泷月回去之后将那药材的剂量又重新调配了一下，然后亲自熬好药带了过去，进去时慕容恒又睡着了，她轻轻唤醒了他，见慕容恒睁开眼睛，泷月道：“吃药吧！”

　　慕容恒坐起身来，泷月拿了勺子舀起一勺药递了过去。

　　慕容恒张口喝了，浓黑的药汁入口时苦的厉害，但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从前最是受不了草药的味道，但是此时却只是看着泷月傻傻的不眨眼，泷月勺子伸到他嘴边的时候，他便机械的张口吞下，不知不觉便将一碗药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