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歌》弦起千山

61、第 61 章

　　一连数日马不停蹄，终于在第四日巳时赶到了江北的江宁城郊外。

　　泷月坐在马车上，见着路上许多人背着包袱缓缓往城外走去，那是逃难的队伍，里面老少妇孺皆有，但几乎全是奄奄一息的，一个妇女抱着个小孩子，妇女面色苍白，嘴唇泛着层层死皮，一步一步走的沉重而踉跄，穿着破布鞋的脚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脱出厂商的脚印，那瘦削细瘦的身子呈现一幅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活像个脱了水的老咸菜，她怀里的孩子紧紧闭着双眼，头发稀疏，面色呈现异样的红，那女人走了一会，将前襟拉开给孩子喂奶，孩子却连嘴都没张开一下。

　　看着怀中的孩子，女人的面色平静而麻木，眼爬满了蛛网一般的红血丝，哄也不哄那孩子一下，那面上的神色，泷月看的清楚，分明求生无门的绝望！

　　逃难的队伍行走虽然缓慢，但是却始终没有停下，一个男子面上了长满了脓疮，那脓包有些都破了，缓缓的留着黄色的脓水，他一只眼睛的眼珠泛白，看样子是瞎了，而另一只眼睛布满血丝，朦朦胧胧的像蒙着一层血雾，这人手里撑着一支木棍，走了几步便要停下歇息，此时他正撑着木杖又停了下来，身后上来一个中年男子从他身边经过，不慎将他撞了一下，那力气看着不大，但是他却一下被撞得直直倒在了地上，他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半晌也没再起来。

　　泷月看着这群逃难的队伍，思忖片刻对着夜溪道：“吩咐下去，所有人原地停下。”

　　夜溪依原话将命令传了下去，片刻所有人停了下来，泷月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见那些太医也已经下了马车，于是对他们吩咐道：“去为这些人看看。”

　　说完她率先走到那倒在地上的人身前蹲下，抬起那人一只手捋起袖子打算把脉，却见那人手背手腕上也都是一个个的磨破的脓疮，顿了一下，她撤手从袖子中拿出一条白色手帕覆在那人腕上，随后才开始把脉。

　　脉象虚浮，气息也甚微微弱，在加上这满脸满身的脓疮，不是瘟疫又是什么，泷月思忖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碧绿的药丸喂那人吃了，随后站起身提高了声音道：“所有人用东西掩住口鼻，然后将逃难的队伍拦下来，注意莫要与这些人接触过近，也不可伤到他们。”

　　士兵们得到吩咐迅跑到那群队伍的前头拦住了去路，那群人见被拦住了，初时神色不解，片刻便开始骚动起来。

　　泷月怕那群人过于抵抗，便大声道：“各位乡亲，我等是朝廷派来赈灾的人，看情形，你们之中有不少人染上了疫病，莫要再往前走了，我们会为你们安置住处，准备吃的，然后想办法为你们将这疫病医好”，泷月怕他们听不明白，解释的极为详细，加上她周身气度和温和清润的嗓音，那群百姓听了果然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看着泷月，沉寂犹如死水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光亮。

　　这时有一名男子站了出来，这人看着年纪不是很大，身材中等，体格瘦削，穿着一身布衣，头巾束发，竟是一幅读书人的打扮，他面容同样呈现一副苍白的病态，这人应是这群逃难队伍的组织者。

　　男子向着泷月走近些站定，随后问道：“你真的是朝廷派来帮助我们的吗，这水灾至今都十日了，知府说是朝廷派来的人很快会到，但是数日过去却毫无音讯，我等是城外济田村的村名，地处济江岸边，往年里由于水源之便，倒也能勉强维生，却不想今年一场洪水，庄稼颗粒无收，房子也被冲毁了八成，如今就剩下这么些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便决定离开家乡，只是如今这形势，却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啊！”

　　泷月见这人说话虽有些吃力，但是条理清晰，便问他道：“这郊外可有什么地方能栖身的，你将这些村名都带过去，若是没有，便找处开阔空地也可，稍后我让人搭些棚子让你们暂住。”

　　那人听说泷月如此说，立马回答道：“城郊有个破庙，那处虽然废弃多年，但是地方却甚是宽敞的。”

　　泷月道：“那你便带着他们去吧，我让人送你们，今日赈灾的物资想必就会到了，到时候也让人一并送去。”

　　那人听泷月这么说，又见她气度神色都不似假话，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公子若能救了这些百姓，文修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公子的”，那些村名见他跪下，也都跟着一齐跪下，但是他们口中喊的却是，“先生”。

　　泷月知道这些村名喊的是这自称文修的人，心道不想这人在这些村名之中竟有如此威信，只是这古代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她道真是无法适应，她无奈上前一步，弯身想要扶起那人，边伸出一只手边道：“我们本来就为赈灾而来，助你们脱困乃是职责所在，起来吧！”

　　文修为了节省些吃的给其他人，一连三天只喝了些水，方才强撑着说了那些话，此刻早已精疲力尽，身子才刚站起来一半，竟直直的往下滑去。

　　泷月本是虚扶着她，此刻见他猛然脱力，立马一把将他扶住，伸手探脉，却显然已是晕了过去。

　　夜溪见此赶忙过来接过文修，村名们见状也都担忧的惊呼出声，泷月让夜溪将他放到自己的马车上，随后又吩咐副官带着二十个士兵与几位太医与跟着村名去哪之前所说的破庙去了。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来到了江宁城门外，门口站着几个手拿长枪的侍卫，城门却紧紧关着，也不见人进出城门，只是城墙两侧的墙角之下挤满了人，这些人看着应是此处的百姓，有老有小，他们衣衫凌乱，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或躺或坐着。

　　泷月并未靠近，只让人将自己的令牌递过去给了守城士兵，那群人见了立马诚惶诚恐的行礼开了城门。

　　她让士兵们都等在城外，只带了二十人进城，入城之后她便直直往江宁府衙赶去，路上经过大街，见着房屋损坏了不少，街上一片萧条，不由眼神一暗。

　　这江宁城建在江北一带地势稍高的地方，却也被大水毁成这样，洪水退去，街上却烂七八糟的堆着各种东西，各家屋门都是紧紧闭着，外面基本无人，只有一些家禽的尸体，甚至还有为人收尸的死人，给人一种诡异盈森的感觉。

　　来到府衙，也是大门紧闭，门口没有守卫，夜溪上前敲门，敲了数遍里面才传来声音，一个小厮在里面不耐的喊道：“谁啊？”

　　夜溪也没介意，只是回道：“京城前来赈灾的钦差，还不叫你家大人出来迎接。”

　　那小厮听了后一惊之下却突然没了声音，夜溪见此又敲了敲门，而后对泷月道：“主子，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让属下进去看看。”

　　泷月摇头道：“我们等等吧，想必片刻里面便会有人来开门的”，她方才听见里面慌乱的脚步声快速向跑去，想是那守门的小厮去通报了。

　　却说那守门的小厮方才正坐在门房里趴在桌子上打盹，听见敲门声只以为是又有灾民前来捣乱，这一连几日都有百姓前来，大人都将府里面自己的俸禄拿出去了，去也只是杯水车薪，他又想着这府衙里面日渐变差的伙食，更是不想去开门了，

　　但是那敲门声连响几下，却又不似闹哄哄的人群，最后他终于强打精神走到了门后，听说外面来人是京城来的钦差，这小厮一下子便慌了，他是这个月新来的，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此刻慌乱之下，只听见外面人说速速让大人出来迎接，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却连大门都忘记打开了。

　　他一口气跑到府伊的书房外，见门开着便直接冲了进去，然后气喘吁吁的道：“大、大人，门外来了人，说是京城来的钦差。”

　　那府伊正埋头在书案上写着什么，听见这话他手中的毛笔一下子掉落在桌上，墨迹瞬间脏污了他写了几日的册子也无暇顾及，他一把站起身来，急问道：“你说什么，谁来了？”

　　那看门小厮又重复一遍道：“大人，门外人说他们是京城来的钦差，为赈灾的事情来的，还让您快快前去迎接，他们此刻还等在门外呢！”

　　府伊这回听清楚了，但是随即反应过来什么，又是一惊道：“什么，你让钦差大人等在门外？”

　　小厮这时也意识过来自己做的不妥，他正想辩解什么，那府伊却道：“蠢货，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门口招待啊”，说着自己喊来丫鬟为他穿官服，急急忙忙囫囵个差不多便带着人往门口走去。

　　又下人这时正开了门请泷月一行人进来，府伊跑过去匆忙的行礼：“不知钦差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泷月看着这府伊慌乱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只道：“本官过来只是想了解一下这江北受灾的情况，大人且起来，与我详说一番这江北现下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