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音书杳杳

47、雷电法王

　　萧嫣说，她那时也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这样的男子。

　　她自小在秀坊长大，跟着那里的姐妹们一道生活，若不是那天突然兴起跟着姐姐去扬州逛街市，兴许她永远都不会遇到秦东庭，会过一辈子坊中的生活。
　　可是命运让他们相遇了。那天扬州下着小雨，她和姐姐走散了，在长桥廊下躲雨，她等得着急，着急得就要哭出来了。秦东庭出现了。

　　他那时还是一副书生模样，青衣翩然，许是见她快哭了，他把伞递过来，问她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
　　萧嫣说，她那时脑海里只有《诗经》里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她无法抑制地爱上了这个宛如天神降临般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男子。萧嫣是个爽快且勇敢的姑娘，她不惜在掌门面前跪了三日，来表明她此去的决心。
　　后来她如愿以偿。

　　那时候秦东庭其实是个落魄书生，他家自他出生起便开始没落，他父亲很早便过世，母亲勉强支撑几年也因病故去。秦东庭原本是要去考科举，入仕为官的，可是那一年，叛乱爆发，安禄山的军队直指长安。

　　他们后来的故事说起来与我和阿瞳有些相似。

　　秦东庭因为早年跟着一位师父学过一些武艺，在听说了生灵涂炭，眼见了从战乱之处逃亡到扬州的难民后，决心投笔从戎，一路往北。
　　而萧嫣却舍不得他。萧嫣说要跟着他走，秦东庭却不许。

　　不过萧嫣怎么也没想到，秦东庭竟然会给她留了一封信，就趁她睡着，离开扬州。
　　这么说起来，秦东庭比我还绝情。

　　“那信里，什么有用的都没写，只说给我留了银子，让我找个人过日子。也不说他去了哪，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萧嫣说这话的时候，看向秦东庭的眼神里没有埋怨，只有无尽的委屈。

　　想来一个姑娘，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可那人却无情离开，那时一定会很伤心吧。
　　可我真的很佩服萧嫣，她没有放弃，也没有怨恨，她踏上了寻找故人的路。

　　这路有多难，我一路从潼关到太原，清清楚楚。
　　只是很幸运，她做到了。
　　不需要什么回报，相逢就是最好的回报。

　　“旁的我便不说了，就说你让我找个人过日子？这等话你是怎么写出来的？那满条街的人，哪一个不知道我嫁给了你？”萧嫣嘟着嘴，愤愤不平地数落着秦东庭的“条条罪状”。

　　一边的顾悠和叶寻也十分配合。
　　“哇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萧姑娘，你太辛苦了。”
　　顾师妹拉着萧嫣的手，替她打抱不平。

　　“就是！真是太过分了！秦东庭，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对人家姑娘！”
　　叶寻一向是和顾师妹一边的，顾师妹既然帮着萧嫣，他自然也跟着就数落起秦东庭来。

　　不过这件事情让我们看，也确乎是秦东庭这家伙不占理。
　　不管怎么说，连个道别都没有，给人家姑娘留了封信就走，实在是太无情了。

　　不过……我好像也没比他好到哪去。但是我还是当面和阿瞳说了的。
　　只是，而今我想到阿瞳也许也会和萧嫣姑娘这样一路找着一个不知去向的人，那痛楚和悔恨便来得更强烈一些。

　　“东庭，你未免太幸运。”
　　秦东庭原本十分苦恼地低着头，听我这么说，便抬起头来。他看向我，眼里似有不解。
　　“幸而萧姑娘平安到了太原，若是她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她一个女孩子，应付不了，到时你可没处后悔。”

　　秀坊的姑娘善舞，当年公孙大娘一曲剑舞名动天下。只是这战乱年月，终究一个女子一人独行，要危险许多。

　　“东庭啊，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果然还是齐珮问了比较关键的问题。萧嫣姑娘既然已经到了太原，就断没有再让她回去的道理，只是不知秦东庭想要如何安置她。
　　秦东庭似乎很犹豫。

　　作为亲历了洛阳一役的人，我大概能猜到秦东庭在犹豫什么。他既然从雁门关来，自然知道那战争的残酷，他兴许不想让萧嫣也参与其中，也见到那血腥的场面。
　　只是我现在却觉得，在萧嫣心里，也许只要能在他身边，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秦东庭看向萧嫣，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
　　萧嫣却没有犹豫，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再不许让我走的，你就是让我走，我也不走。莫说我会武艺，并不怕那狼牙，便是我不会，我就是死在这里，也断不会再离开！”

　　“说什么胡话！”秦东庭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走便不走好了！我又没有赶你离开，说什么死在这里！”
　　萧嫣被他抱着，眼泪跟着便流了出来：“真的？”

　　“谁要骗你还是怎样？你以为我想写那么封信吗？好端端的谁喜欢分别，我只是……我只是心疼你……”
　　没想到秦东庭这样的人，也有感情这样强烈的一面。也许是压抑了太久吧，他把萧嫣紧紧抱在怀里，早已不在乎我们周围这些人还在这尴尬地坐着。

　　“还好还好，回头是岸。”叶寻小声说了一句。
　　顾师妹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胡说些什么鬼话！”
　　叶寻吃痛，低呼了一声，却一把搂住顾师妹的胳膊，把自己脑袋使劲往顾师妹的身上蹭：“阿悠不让我说就不说嘛。”

　　很好，我把二宝往我身边拽了拽，伸手挡在他眼前。
　　“小孩子不要看。”

　　“哦。”二宝停了一下，姿势却没有动，“师父，你这是不是就叫嫉妒啊？”
　　哎呦这个小兔崽子！你才是嫉妒！

　　既然决定了萧嫣姑娘要留在太原，那自然是要给她找个住的地方。
　　原本是打算让她到我那里，毕竟我那草药铺子在西城，相较东城这边，要安稳许多，而且我那里房子有几间，她自己能住一间，倒也方便。

　　可是萧嫣姑娘却婉拒了我们这个提议。
　　她的理由也简单直白：“我要离东庭近一些，我不怕你们营里脏啊累的，我不在乎。”

　　齐珮姑娘却觉得，萧嫣到底应该算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了，纵使她自幼在秀坊长大，可那环境，肯定也比太原的军营好上许多。瞧她穿的衣服，戴的首饰，哪一个都不像能在营里住着的人的穿戴。

　　况且营里到底是男人多些，齐珮自己常年上战场，她不在乎，可她总觉得让一个这么精致的姑娘也过这样风里雨里的日子，多少过意不去。

　　“不如去我那吧。”顾师妹开口。
　　叶寻也立马跟着道：“对，去阿悠那，她们女孩子住一起，还能搭个伴。”
　　“萧姑娘也可以跟我一起医治病人啊，也不会闲着，还能时时都见到秦大哥。”顾师妹觉得她这个提议甚好。

　　我和叶寻也点头表示同意。
　　“医治病人？”萧嫣脸上却露出疑问的表情。

　　“对呀，去顾姑娘那里正合适，萧姑娘还能找些事情做。也不至于无聊。”祁应也若有所思地道。
　　“可是……我不会给人看病啊。”

　　萧姑娘这句台词，怎么和我的那么像呢？
　　见我们几个都好似没有反应过来，萧嫣接着便笑道：“我们秀坊是有修习医术的姐妹啦，不过我觉得那内力医人之法也太难了些，况且又不如打架来得爽快，我就学剑术啦。”

　　看我们还是那副愣在那里的样子，萧嫣也有些不知所措，她拉住秦东庭的手，才又有些羞怯地道：“你们怎么都这个表情呀……跟当年东庭知道的时候一个样子。”

　　“姑娘所修……冰心诀？”
　　“是的是的。”
　　听我这么问，萧嫣似找到了救星一样立马看向我：“裴先生说得对！”

　　我能说不对吗？
　　这种场面，自从我出花谷以来，每认识新的人，就要重现一次。

　　“不过裴先生也是万花弟子吧，怎么不跟顾姑娘一道在这里呀？”
　　果然，又来了……

　　“在下……单修花间游一脉。”

　　虽然萧嫣不会医术，不过权衡一番之后，她还是留在顾师妹那里，帮忙做些事情。萧嫣自己倒是不甚在意这些，她只管能和秦东庭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不过我也觉得，能这样和喜欢的人在一块，每天都看到他，做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总好过我被随时间愈发疯狂增长的悔恨和想念所淹没，只能每天不断找事情来转移自己的视线。

　　腊月的末尾，临近年关，太原城惨淡了许久的气氛，终于因为各家各户挂起的灯笼而稍微缓和了一些。

　　东城的土砖坯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而之前便已开凿的地道，也马上就会挖到城外。从山里挖来的巨石会在每天半夜运入城内，若不是我有一日半夜难以入睡，爬上房顶吹冷风，想来还不会发现我们西城的偏门进行的这个浩大工程。

　　太原守军没有多少，可是我总觉得，有李光弼大人在，这座太原城仍旧会成为大唐疆土上一道“铁壁铜墙”。

　　腊月廿九，夜。
　　在年节的前夕，许多太原城的军民汇聚在汾河两岸，连接东西城的大桥之上。

　　我不知道战事哪一天就会到来，只是此刻眼见着愈来愈少的平宁，因为赶上了年节，更显得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