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之龙战于野》云镜

16、第十六章

　　回天权的归程倒还算顺利，毕竟有慕容离管着，执明不得不收敛了“财大气粗”的做派。
　　马车虽然宽敞，到底坐进去三国之君王，再加上一个厚脸皮的莫澜，终究有些放不开手脚。大多数时候，孟章窝在被褥里昏昏欲睡。他年纪虽小，但个头并不算低，车厢被他占去近半的位置，每每惹得执明诸多抱怨。
　　“等回到天权，就把他关到鹿鸣殿！”
　　鹿鸣殿紧邻向煦台，修得还算气派，然而墙高院小，如同牢狱。执明小时候淘气不肯念书，当时的天权王特意叫人修筑的，只为了磨炼他的心性。
　　执明说起少年时在鹿鸣殿孤苦念书的情形，越说越高兴，仿佛已经预见天枢王被困在那方寸之地，黯然神伤的凄惨模样。
　　慕容离瞟了偷偷翻白眼的孟章一眼，笑而不语。
　　天枢王困于三大世家之手数年，那是何等的屈辱，他又怎会为执明这种孩子气的小手段而落寞呢？
　　青龙在世，壮志凌云。
　　他便是病得快要死了，也不会甘心的。

　　昱照山外，金统领得了密令已在等候。见到执明安然无恙，金统领总算松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执明瞧见了，暴跳不已：“你这是什么表情？本王福大命大，难道能把自己小命丢了不成！你可太小瞧本王了！”
　　金统领无奈稽首：“臣岂敢？王上英明大义，将贵客安然带到天权，臣等佩服不已。”说罢往旁边让了两步。
　　执明兀自得意，冷不防眼中映入一个熟悉的身影，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呆了片刻，他扭头就要往慕容离身后钻，被那个熟悉的身影抢先拦住去路。
　　“王上，您从前连宫门都不曾出国，如今远离京城千里之遥，觉得天下风光如何啊？”

　　天权来了贵客，这是翁太傅告诉执明的。他口中的贵客，并不是指慕容离。对此执明颇感无奈，被翁太傅用眼神示意改换他自己的车驾时脸色也难看起来。他想跟慕容离解释几句，慕容离却冲他笑了笑，轻轻摇头。
　　翁太傅对慕容离还算客气，从昱照山到天权王宫的一路上，翁太傅时常叫人往慕容离的马车上送吃的喝的。二人隔着敞开半扇小门的马车车窗对望，翁太傅还主动冲慕容离点了点头，笑意融融。
　　慕容离一行人被请到向煦台休息，执明回寝宫换了正装，立刻被翁太傅请去议政殿见所谓的贵客——琉璃国的小王爷子煜。
　　琉璃国在天权东北，两国毗邻，素来交好。琉璃国的两位王爷少年时还曾来到天权做客，是跟执明打过架的交情。子煜再逢执明，面容上并没有多少喜悦。原来琉璃国出了变故，他此番是为求救的。琉璃国王上年迈昏聩，却贪恋权力迟迟不肯将大王爷子兑立为国君，以至于朝中庸碌之辈良多，边境守将无能，邻国北戎越境侵袭，已经吞并琉璃数座城池，以至于自请守边关的大王爷子兑被围困边城多日。
　　若看在人情的份儿上，执明定然一口应下了。可他身为一国之君，只能视国情在人情之上。钧天境内，人人皆知天权已与瑶光结盟，天权被多国是为眼中钉，若要分出兵力去抵抗素以彪悍著称的北戎国，只怕将来腹背受敌……
　　翁太傅知道他在想什么，冲座下忧心忡忡的子煜淡然一笑，起身面向执明，稽首一礼，道：“众所周知，瑶光王子慕容离智谋超群，他亦曾在天权为官，想来定是愿意为天权出谋划策，解决这些难题的。”
　　执明起初不解太傅为何突然提到慕容离，转念一想，自从慕容离身世被昭告天下，太傅对他的那点儿防备恐怕早就散尽了。
　　“对，对对！阿离向来最有主意了！”

　　慕容离只身前来，犹是一袭红衣，只换了头冠添了配饰，却令议政殿中一群天权大臣心生凛冽——他本就是贵胄王者，是天之骄子，是凌然于万人之上的啊！
　　想当初，他以兰台令的身份，一边促成四国结盟，一边在出使遖宿之时施以计谋令遖宿对天玑天枢天璇各国心生芥蒂进而出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时候又有谁怀疑到他身上呢？这样的心机手段，如何能不叫人畏惧？
　　天权几位大臣或为朝政，或为私心，纷纷启奏，反对慕容离以瑶光王子的身份参与天权朝政。不等慕容离开口，几人就吵闹起来，气得执明愤然起身，重重一拳捶在御案上。
　　“都给本王闭嘴！瑶光、琉璃两国贵客在此，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究竟是想让哪国更难堪啊！”
　　他自即位为天权王，从未在朝堂上这般大发雷霆，几位大臣吓了一跳，瞧见他怒颜中自生威仪，纷纷心生惧意，纷纷跪倒请罪。
　　唯有威大将军心中不服，跪拜在地犹要多嘴：“王上，琉璃素来与天权交好，此番琉璃遭难，天权自当出手相救，何必要瑶光来替王上做决定呢？”
　　执明闻言不悦，冷声道：“阿离有没有替本王做过决定，本王自己心里清楚。要不要出兵琉璃，本王也自有决断，威将军几时这般没规矩，擅自替本王做主了呢？”
　　威将军瞥见执明脸色，心中凛然，双膝跪地行了大礼，汗颜道：“臣逾矩失礼，罪该万死！”
　　议政殿中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身为宾客的子煜不大自在，悄悄看向位于座首的执明。他正要起身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慕容离抢先站起来，面向执明，淡然说道：“王上，威将军此番，想来也是担忧北戎国一旦占据琉璃国土，野心愈盛，将来会侵袭天权国土。在我看来，北戎虽小，吞并天下之心并不小。且不说琉璃与天权曾结盟，琉璃多良田精铁，若被北戎得手，其实力大增，将来定为天权之大患。琉璃于情于理都应当出兵相救，北戎也该令其再无觊觎中垣的胆量。只是天权百姓多年未经战乱，此番若派出重兵，只怕百姓们心中多少有些不情愿，王上也难以向他们交代。”
　　说到此处，子煜不禁面生忧虑，起身欲向执明解释一番。慕容离却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道：“小王爷历经战火，从边境围困中脱身，想来也该知道，北戎国都离哪国更近？”
　　子煜恍然大悟，道：“——原来瑶光王另有打算。”
　　他们相视一笑，仿佛此后诸多决断都已明了。唯有执明不得其解，郁闷焦虑，偷偷向翁太傅发问，北戎国都到底跟哪国更近，被翁太傅狠狠瞪了两眼。翁太傅轻声叹气，一副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天权自当对琉璃施以援手，只是朝中兵将久不上战场，未必能一举挫败北戎。若真如此，反而害得大王爷更加难以脱身，那就愧对小王爷远道而来求救的诚意了。瑶光王此言想来有更好的主意，不如详述一番？”翁太傅捋捋花白的胡须，笑道。
　　慕容离瞟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径自走向执明，在他不解的眼神中来到他背后，将那副挂起来的地图取下，摊在了御案上。
　　他此番甚为失礼，但天权几位大臣已经不敢多言。而翁太傅一副淡然模样，并没有什么怒气。
　　他纤长的手指指向地图最上方，指尖从天权与琉璃交界处，往右侧轻轻挪动——“中垣曾分钧天国、天权、天璇、天枢、天玑、瑶光、玉衡，疆域广大，然不少人鲜知中垣之外，往东有东林，往西有夜城，南边有遖宿、翰昭、姜国，而往北有琉璃、北戎、蒙城……其中北戎国疆域狭长，西接琉璃，南承瑶光，东临天枢。北戎国都靠近天枢边境，不过两百余里……”
　　慕容离嗓音清冷，回荡在大殿之中，众人无不听得认真。执明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嘴角弯起来，噙着笑意。
　　威将军忽然出声截断了慕容离的话：“那天枢已是遖宿国土，难道瑶光王还能调动天枢的兵将不成？”
　　慕容离手指继续在地图上轻滑，将北戎国都的位置指给执明看。他头也不抬，冷声回应道：“天枢虽破，忠臣良将犹在。天枢高统领驻守边关多年而边境不乱，由他出兵北戎国都，而我瑶光精兵五千与天权精兵五千解琉璃之困，突袭北戎前阵，两方夹击，便是灭了北戎又有何难？”
　　“天枢高统领既忠于天枢，又怎会心甘情愿为瑶光做马前卒呢？”
　　面对威将军的质疑，还有天权几位大臣疑虑的目光，慕容离终于抬头，从地图上收回手指，背手站在执明身旁，冲他们露出了令人心悸的笑容——“因为天枢王在我手中，不论是高统领，还是仲堃仪，都得……听我的。”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过了这么久才更新，因为工作的关系，这几个月一直没有精力来写。前两天熊老师生日，本想当天更新的，结果还是拖了……无论如何，故事都要有个结局，我会慢慢更新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