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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我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那一刻,我几乎以为是洛。如果说全天下只有一个人用这种眼神看我,那就是洛。我很少直接去看人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赤裸裸的情感,或贪婪或寂寞或憎恨。嘴里说出来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眼神宣泄的却刻骨铭心。

      血液与炎渐渐冷却,他就这样看着我,目光静谧,洞穿一切。我看到他的瞳孔里。衣着白纱的影子被四周的浅蓝包围。他站在我面前,风华绝代,光彩夺目。就像父皇,举手投足都透出王者风范与无比尊贵。他对那些人所给予的宽厚的手掌,我看的入迷,也嫉妒的发疯。他可以对别的人那么好,为什么不肯给一点属于我的俯视与眷顾。葬在心里的一幕幕风起云涌。

      那时还没有炎高吧,我独自走过殇亭,看到一个美丽的阿姨追着小女孩在草地上跑。疼惜的表情把阿姨的脸照亮了。阳光眩目,小姐姐的皮肤晶莹剔透。阿姨边跑边说:“阿洛,妈妈的小宝贝,等一下……”捉住了这只“花蝴蝶”后,爱怜的亲了亲。我怔在原地。她的眼里只有她。那种光彩,好美丽啊。美到刺痛我的眼睛。“妈妈,你看那里——”稚嫩的手指向我站立的殇亭。“你好——”那叫阿洛的小姐姐向我招呼,绽开的笑脸比阳光还要耀眼。我慌忙跑开。也就是那天爱上了白色,那个白亮的太阳是记忆里最美丽的图画。

      很多事情应该忘却的。包括洛在额上的吻。那天夜晚我痛哭出声,无法忍受被母亲抛弃的经年的孤独。洛摸黑跑了几座殿宇,来到我的风满楼。很多事情都忘却了,只记得洛在额上的吻,痒痒的,很温暖。“那迦,我把妈妈的爱,分给你。”

      ……

      只是不曾有光彩属于我,有道光芒曾经照亮我的心然后隐去了。长期居于黑暗中浑浑噩噩,光明闪过,于是蛰伏的黑暗变的难以忍受。如果可能,我宁愿选择光从未来过,这场自编自演的闹剧从未开始。

      刚才的每分每秒,我都有千万次的机会杀死他或被杀。我却在这个初次谋面的人面前暴露的所有的弱点,弃械投降。仅仅因为一个眼神几句话。我真是软弱的可以。这样的人,会有机会毁掉皇城么?我以为自己可以掌控未来,很多事情,仍然是我无法预料和掌握的,不管我多么多么想,多么多么努力。你每伤害爱你的人一次,她就会少爱你一点。洛或许少爱了我一些,我却因为愧疚,爱她多的多。我以为自己在反抗命运,却不知,可以预见的,就不叫命运。

      那时,我想创造的世界,是没有人可以对我说不的地方。宁肯我负天下人,绝不让一人负我。这一切的可能猛然被休止,就在此刻。

      莫名的感觉一波一波袭来,心里一阵慌过一阵,有什么东西开始撕咬我的心。我无法想象战败后的另一条路。不是怕死,只是不甘心。我太习惯于自编自演的戏剧,从未想过会被别人执导。这幕剧看不到我要的结果,竟然让我如此慌乱。

      洛……想念不可遏止。甚至感到庆幸,甚至想这样也好,洛不会为我再难过。这个世界上,无论是手足之情,恋人之爱,都不足以形容我对她的感情。在那样的不知所谓的城堡,她是我唯一的光亮。我拼命汲取这一丝温暖,直到诀别的那天。没有她,我活不到现在。我活着,却始终不肯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每分每秒都活在无法将自己定位的悲哀中。不知道自己是谁,最终将成为谁。如果在皇宫的时候能够勇敢一点,即使承受全世界的冷漠,只要能守在洛身边,看到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不也是一种价值么?……可是我离开了她。老天会给我重来的机会吗。我笑的旁若无人,声声皆嘲弄。

      我离开了她,我的错。

      我如何能原谅自己。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犯的错负责。我坚信这一点,父皇漠视我,所以我立志毁他皇都。我犯了错,神灵惩罚我见不到洛,这个心心念念的人。我如何能原谅自己。

      洛微笑着说:“那迦,没有人是带着意义出生的。所谓意义,是以后自己赋予自己的啊。”

      洛微笑着说:“那迦,人不一定非要变到最强,因为人不是动物呢。”

      洛微笑着说:“那迦,每天的太阳都是为你升起的。”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影像,挥手说再见。

      爱别离,爱别离,怨长久。

      见不到了吗,再也……?凉意浸透全身。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人生最大的悲哀不过于此,温暖潮湿的液体从眼角涌出,我跌坐到地上,忘了眼前他的存在,号啕大哭。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得不到想要的。那不过是一分温暖加一分爱惜。血痕逆天什么的,是我长这么大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鸡可以有血痕,鸭可以有血痕,为什么我不能?

      很奇怪,自己快要不再存在的时候,头脑还为别人旋转不休。

      皇宫是非之地,我不要洛再生活在那种地方。本来以为可以毁掉皇都,亲手给她透明的生活。

      天罡却给了我另一条路。“那迦,等一千年,等‘七夜’。”然后一声叹息,几不可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抬头,看进他的眼。还是那样心悸的浅蓝,洞察一切,只是再无波澜。于是不假思索的接受。生在此岸,死在彼岸,我在此岸,不在彼岸。

      腿无法动弹,竭斯底里的哭喊耗尽所有的力气。直觉千年后,面对所谓七夜,发生的事情未必比现在的要好。但至少我可以活下来,活着,便有一切可能。

      大概察觉到我的处境,他躬身,将我拦腰抱起,小心翼翼,仿佛易碎的瓷娃娃。我冷笑,勾起嘴角。瓷娃娃?我这样的人,变相杀死玩偶不记其数,抛尸荒野,死而不僵。阎王尚不敢留我。

      头越发沉重,清新的檀香味逸出白衣,定人心神。我很快陷入无边的黑暗。

      遇天罡之日,我迅速变老。是心里的衰老。容貌看上去,却依然年轻的天真烂漫,真是讽刺。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宽大的石床上,四周是空旷的岩洞。向洞口望去,他站在洞外高大的岩石上,背对着我,衣袂随风起舞,金发自然披散在脑后,白衣弋地。只是随意一站,周围的空气都变的圣洁起来,不知会迷到多少善男信女,匍匐在他脚下。这便是所谓神的风采么?

      只是匍匐在他脚下的,并不包括我。我起身,走到他旁边,并肩而立。岩石位于半山腰。岩石下面,是一望无际的暗淡的银色镜面,无比寂静,这便是镜湖。他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与吾订立契约之镜灵,神力立现。”只一刹那,湖下射出万丈光芒。镜面竟融化为液体,银波浩瀚。大约10秒,清晰的看见湖心出现一个发光体。数不清的紫球,大小不一,沿各自的轨道绕它做圆周运动。轨道如丝线般发出微弱的蓝光。我的风掠过水面,惹起层层水纹。水天一线,日月相佐。天空,此刻红光初染。

      “天罡,你真的让我看到一场奇迹呢……”

      他淡淡颔首:“那就是轮回。”

      那就是轮回,圆球绕发光体旋转不休。人也为各种欲念旋转不休。我并不十分在意轮回与命运,我只按自己的道路行走,至于那是否和所谓命运巧合,不干我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天罡如此熟捻地叫出我的名字,也不想知道。很久以前,好奇心这种东西就从身上消失了。或许因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可以看透很多玄机,或者是因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即使看透了,事情仍是无法改变的。知道的越多,越痛苦,宁愿装傻。

      想起他那时对我说等一千年等七夜,淡淡的口吻却不容置疑。我笑的慵懒,苦涩在唇边绽开。问自己:“那迦,你可曾想到有一天会听从别人?”

      湿热的液体滑过脸颊,被风偷吻,惆怅千年。

      第一夜,石床上,环过我的腰际他的手,宽大而修长。夜已深,他的呼吸平稳。嘲弄泛上心头,笑自己,有似曾共枕的错觉。

      拿开他的手,悄然起床。洞外月色撩人,凉风扑面。几个起落,掠至崖底,湖水伸手可掬。向前望去,镜光如水水如银。静寂,仿佛亘古便是如此,月光下一片清冷与肃然,恍若隔世。我呆呆的看着,头脑一片空白,直到手指浸透凉意,再被另一只手握住。他握住我的手,热度荡漾指尖。午夜时分,乍暖还寒。我身体一僵,扭过头,看到白衣的天罡,目光如炬。于是别过脸,默然。

      “那迦,你知道我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你害怕寂寞,而我享受寂寞。”

      我当然知道,或许是几个钟头前,或许是几百年前,就知道了。对寂寞的恐惧,诉诸语言的确平凡,但当时的我现在的我,却是以整个身心体会的。自己也不愿承认,我所做的一切事情,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避免寂寞。内心深处仍是个无助的小孩,怕黑怕寂寞怕孤独。颓唐来袭,压抑再压抑。

      回过头,用所有的力气粲然一笑:“回去罢。”天亮后我仍是驭风的那迦,不是午夜镜湖畔憔悴的白色魂灵。

      千年伊始。

      夜夜拥我入眠的男子,设下温柔的桎梏。梦醒时分,暗香浮动,十指相扣。孩子般熟睡的脸近在咫尺,吐气如兰,忐忑如我,复又安然入睡,不再蹑步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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