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长安》王玉景

1、第一章 待嫁千金

　　裴黛凝十九岁之前那是活得逍遥快活自由自在，从娘胎里出来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爹爹是世袭的奉国公，裴家世世代代吃皇粮，不仅积攒了无数朝廷御赐的金银玉器，还有豪宅无数，良田千亩，其他家产如山林马场更不必说。母亲也是当朝丞相的女儿，这一家子更是贵上加贵，哥哥在军中供职，不大不小个职位忠武将军，也算是给裴家增了光添了彩，以后也要世袭爵位的。

　　至于两个弟弟一个顽劣懒惰不成器，一个闷葫芦只管死读书，这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老老小小的都宠着她，爹爹把她当天上的月亮一般真爱着，生怕她受一丁点委屈。她娘也是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出身高，又嫁的个国公，一辈子顺风顺水，打小给自己的女儿灌输的思想就是什么姑娘家再怎么好都不如嫁个好人家，放任她成长。什么琴棋书画、刺绣女工本应该是闺阁千金拿手的她也就草草涉猎。她喜欢的是胭脂水粉、美味佳肴和锦衣华服，每天跟一帮无所事事的小姐公子骑马观花游湖，斗鸡逗鸟斗蛐蛐。爹娘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爹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乖女儿呀，你只要不要闹出什么大乱子就都随你。”

　　她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再怎么地也是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接触的也都是官宦家的子女，再混胡也是知道分寸的。

　　她性子骄纵任性，人长得却顶尖地漂亮，小巧的瓜子脸，肌肤白皙似雪，五官极其精致，尤其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顾盼神飞，像墨玉一般的眼珠子轻轻一转，十个有九个人的魂都要被勾走了。人又机灵，夸起人来那是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损起人来又会让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出去玩闹什么歪点子都是她想出来的，俨然成了一帮纨绔子弟的领袖，这京城的人着她都头疼，都说她不像样，还不如市井的小姐碧玉，为着这句话，她还当街让人教训过几个苦无遮拦的。不想活了，说她裴家千金的坏话，也不看看她是不是好惹的。

　　但她父母说不用怕，反正有一门好亲事在等着她。她五岁时就定下的，对方是太子太傅家的公子赵寅囱，也是个出身顶好的。为何那么早就定下，因为她爹娘看当时还只有几岁的孩子生的眉清目秀，又出口成章、下笔成文，估计肯定错不了以后要成气候的，不能让别家的姑娘抢了先，跟太子太傅软磨硬泡了半年才促成了这门亲事，自此就像得了个护身符似的，任她这个姑娘家胡天胡地地乱来。估计那时候太子太傅赵大人还没有想到堂堂奉国公会这样养女儿。

　　不过裴黛凝的父母还真没看错，这赵寅囱长大后果真满腹经纶，惊才绝艳，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公认的长安第一才子，这以后肯定也是太傅的传承人。

　　本来十六岁过后就是要嫁过去的，谁知那年赵寅囱的母亲也就是她未来婆婆猝然过世，赵寅囱需要守孝三年，科举都没参加，婚事自然是延后了。

　　现在眼看着三年孝期即将结束，国公府也开始给裴黛凝准备嫁妆了，要把自己的宝贝千金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这天，日头大的很，一群丫鬟小厮撑伞的撑伞，捧包裹的捧包裹，跟在一个着藕色纱裙配饰精美、又极为美艳的千金小姐后面，从熙熙攘攘的长安街穿过。那千金小姐这店进那店出的，嘴里不停地说着：“这个这个全要了。”“这些，这些全都给我包裹起来。”出手大方绝不犹豫，恨不得将整条街都买下来。纤长秀美的手拿起一根根玉钗、金步摇插在发上试了又试，铜镜里是一张含苞待放的俏脸。店老板殷勤地递上一个锦盒：“裴小姐，这有两支凤钗，工艺都是极好的，是咱这家店的镇店之宝……”她话还没有说完，裴黛凝只瞄了一眼，染了朱红丹寇手轻轻一点：“放下吧，我要了。”又兴致勃勃地去佩戴珠花和翡翠额饰了。

　　过了许久，那小姐还是意犹未尽，一个俏生生的丫鬟看了看包裹里的银两道：“小姐，二百多两银子已经用完了，咱们要不先回去吧。”那小姐回头皱眉道：“拾香，让你多拿点银子怎么就拿了这么点，看来明天还得到这南街再跑一趟。算了，走吧，我现在也累了。”那丫鬟赶忙向外面唤了一声，一人牵着一匹红鬃骏马赶了过来，那马高大健壮，马蹄哒哒作响，奇特的是马背上还架着一把绘着着青荷的油伞，伞面精致，垂着碧色流苏。那小姐一个利落的动作翻身上了马，趾高气扬地向奉国公府的方向而去，其他人则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小跑着，那情形不亚于皇亲国戚出行。

　　此时天下太平许久，民风开化，老百姓对这一现象都见怪不怪，何况是奉国公府的大小姐。但还是有人指指点点，一个姑娘家像什么样子，这裴家迟早被她败光了。

　　裴黛凝骑着马一直穿过国公府的大门，经过锦绣繁花次第开放的长廊，还在马上逗弄着翩然起舞的蝴蝶，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让后面跟着的丫鬟小厮赶忙跑上前去接，吓得心惊肉跳。最后才到了后院的水榭，水榭沿湖而建，雕廊画栋，下面的荷花开的正艳，芬芳扑鼻。

　　她刚下了马，又一群丫鬟冲出来分立在两侧，她先拿起一个丫鬟手里捧着的布巾拭了手，又拿起另外一人高举的软缎轻抹了额际的薄汗，长舒了一口气：“还是自个家里舒服呀，这出钱花钱不说人还得受罪。”

　　这才走进去坐在镶着白玉的凉椅上，一个丫鬟上去用了宫扇给她扇凉，最后两个丫鬟则捧了冰镇的蜜桃茶和燕窝粥。裴黛凝看了看选了蜜桃茶喝了几口，心头的燥热之气才慢慢压制了下去。

　　这时候她的贴身婢女拾香也已经跟了过来，裴黛凝双腿交叠，朱唇轻启道：“拾香，今天咱们都买了哪些东西，你给我清点清点。”

　　拾香偏头想了想，掰着手指头道：“十匹云锦，十支凤钗，五斛珍珠，六只玉如意……”她吧啦吧啦了半天。

　　“啊！就这么点。”裴黛凝站起来双手叉腰，点着拾香的额头：“都怪你，怎么就取了那么点银子，买了这么丁点东西，怎么能凑够十五车的嫁妆，这样岂不是在成亲当日让旁的人笑掉大牙。说你胆子小就是小的跟只老鼠似的，我堂堂国公千金置办个嫁妆你就这么敷衍我。你快去，跟库房支银子去，明天怎么也得带够三百两吧，还得老烦我去南街再跑一趟。”

　　拾香被她点的直往后退，转身去了。裴黛凝气呼呼地坐在躺椅上，将剩下的那碗燕窝粥几口吞下，懒洋洋地半躺着，清风飘过池塘又在她面上拂过，可她的眉头还是紧皱的，精致的小脸越发让人看了心疼。

　　这时候一个着紫色薄袍裹纱的妇人带着几个老妈子和丫鬟走了过来，她眉眼和裴黛凝有几分相似，更多了几分雍容华贵，将裴黛凝揽在怀里道：“哎呦，我的小心肝呀，谁又惹你生气了，看这大热天，你这小脸红的。”裴黛凝抬头看她，委屈道：“娘，您看我这婚礼都快到了，嫁妆还没有准备齐全，到时候嫁过去可不是让人轻慢耻笑，您也不为我着急。”

　　国公夫人道：“怎么没准备呀，年头就开始准备了，几大箱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呢。”裴黛凝摇摇头：“不够！”裴夫人道：“还有皇帝陛下赐的青瓷美玉。”裴黛凝摇摇头：“还是不够。”国公夫人道：“还有你甫出生你爹爹埋在后院里的一百坛极品女儿红。”裴黛凝拽着她的袖子还是摇摇头：“不够，不够，还是不够。”眼睛里全都是忧虑之色。

　　裴夫人手一抬道：“对了，还有良田百亩和二十匹良驹。”

　　裴黛凝把头靠在母亲怀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娘亲，去年礼部尚书的女儿出嫁是十车嫁妆，前年马司空的女儿出嫁是八大马车。这陪嫁一年比一年多，我们国公府怎么能落于人后，至于那些田产马匹是有心，可旁的人怎么看的到，咱们裴家是什么样的门第，何况我嫁的又是这长安数一数二的如意郎君，这婚礼肯定是备受瞩目的，有丁点不当都会被人诟病。娘，你不是最疼我的吗，我的陪嫁至少也得十五车陪嫁吧……”

　　“好，好！就十五车。”这时候奉国公裴安走了进了，他是略带儒雅的中年人，一身青灰色锦服，捋着胡须不住点头，“我宝贝女儿有主见，想的周到，我让库房再给你取五百两银子，乖女儿你想买什么买什么。”

　　“谢谢爹爹，谢谢娘亲！”裴黛凝眉开眼笑的，将两个至亲都抱了抱，“还是爹娘最疼女儿了。”裴夫人道抚着她的秀发道：“傻孩子，爹娘不疼你疼谁，你可是我们的命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