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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戏语 ...

  •   楚驭虽然交代元景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但想他性情活泼,实在对他没报过什么期待。没想到小东西却真装的有模有样,当着别人的面,不仅嘴上不提,行事做派也与先前无异。有一回燕帝来看他,说起春分之时御驾出城踏春之事,楚驭瞧的真切,元景分明感兴趣的很,却故意抿着嘴,秀气的小眉头蹙的紧紧,似不愿多谈。

      好在每到岁末,他总要蔫一阵子,燕帝怜爱之余,倒也没有怀疑什么。到了晚上左右无人之时,元景却是藏不住了,楚驭不在他面前当值,他就自己往人家房里钻。楚驭平日里不苟言笑,也不喜人打扰,除了每日洒扫的宫女,他的住所少有人来。元景从寝殿走过去时还是一副很稳重、很沉静的样子,然而门一关,脚步都轻快雀跃起来。他这一来往往是不肯走的,非得最后哄着抱着,连带自己也跟着,才肯回宫去。白日里藏而不露的欢欣,对着楚驭全数展现出来。

      楚驭清净久了,一开始光是听见他的脚步声就闹头疼,说了他两回也不奏效,每次一进来,依旧连奔带跳地往自己怀里扑,渐渐也就麻木了。

      元景今天来得晚,楚驭已经睡下了,他摸黑走近房中,朗声道:“大哥。”

      他睡觉不老实,往往躺下时还是分两床被子,早上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就拱到自己身边了。楚驭听见他的声音,也懒得下床重新拿枕被,闭着眼睛掀开一角,人也往里挪了挪。不多时,就有个小小的人影钻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分半个枕头出去,那边就贴到自己肩膀上。楚驭皱眉道:“怎么不更衣?”

      元景小腿勾在他身上,理所当然道:“我不会呀。”楚驭无法可想,只得起来帮他弄好。元景自从知道他与乌什图王子相识,就一直缠着他问东问西,今日也不例外,躺下没多久又旧话重提,要他讲讲这位王子的事。

      乌什图王子年纪轻轻,已是赫齐出了名的浪荡小子,弓马骑射、经世治国一概不喜,只爱往女人堆里钻。草原贵族家中多豢养奴隶,他也不例外,身边光是侍妾就有百人。楚驭与他相识是在秋猎大会上,那是赫齐的盛典,贵族子弟都会下场显露身手,独他坐在帷帐之中,搂了三四个舞姬饮酒作乐,之后几年里,每有风闻,多半都是与女人沾边的。

      这样的人故事是不少,但哪一桩似乎都不便对小孩子说。楚驭还在思索,元景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扯了一下他的衣领,催促道:“你又在装睡了么?”

      楚驭沉默了片刻,直到那边撒娇般又叫了一声,才含糊道:“那人脾气有点不好,他来了以后,殿下少去招惹他。”

      元景“哦”了一声,下意识接了句:“也打人屁股么?”

      楚驭没留意他那个“也”字,打了个哈欠:“嗯。”

      元景由己及人,有点同情他弟弟乌善了,他仰起头,前额抵着楚驭的下巴,又问:“那乌善呢?”

      楚驭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没见过,来了你就知道了。”动了动肩膀,只觉得一阵发麻,斥道:“枕枕头去。”翻了个身,背对着元景睡去了。

      元景双手叠在胸前,忍不住想象起这两位异邦王子的模样,他早就听闻北人生的高大威武,料想与楚驭也差不了许多,不过乌善王子跟自己一样,还是个小孩子,定然不在其列,自己年长一些,到时可要好好带她玩玩。想到兴起之处,简直要睡不着了,推着楚驭要跟他说话,那边理也不理,随手一盖,将他连人带声音兜头蒙住了。

      转眼便是岁末,皇宫前建起一座灯山,悬灯十万余盏,因有贵客远来,全置以琉璃玉柱灯盏,又在灯山尖高之处建了个巨大的木柜。万灯一亮,但见华灯宝炬,月色花光,映的皇城彻明如昼。赫齐的两位王子,便踏着一地烛光而来。乌什图王子穿着一身大袖垂裾,素雅无纹,只在低矮的领口绣了两朵狼毒花,细窄的腰身以一条挂满宝石的金带束紧,他本就生的倜傥俊秀,走起路来又叮铃作响的,引的官员贵妇、闺秀淑媛都朝他看去。

      元景站在燕帝身边,见乌什图快步走近的身影,已觉十分意外,这可与自己想象中大不相同,明明是北人,却比南人还要俊秀纤细,若不是说话时腔调有些怪异,简直与京中的贵公子们一致无二了。乌什图走到燕帝座前,双手交叉行拜礼,这才露出站在他后面的乌善小王子来。乌善却是与他不同,锦绣罗衣一概不取,只着一身暗红色窄袖战袍,头发梳成一根根小辫,用一个打造成弯弓模样的玉扣束在后面,人打扮的利落,说话行事也甚是轻快豪迈。

      开宴之前,燕帝需射落悬在灯山之上蓄水的机关,流水一涌,如飞瀑状,取意“天碧银河下楼台”。不过他今日有意笼络,略一比划,就欲将这个殊荣交给赫齐的王子来做。乌什图摆手道:“陛下,臣对弓马骑射一窍不通。”拒绝的话才一出口,乌善便道:“我来。”

      射侍卫们奉上弓箭,他搭弓一比,撇了撇嘴,似乎嫌这弓箭轻了些。一跃跳到高台之上,瞄准五丈之外的灯山,拉弓张弦,只听倏然一声,正中木柜的法门。下来时矫捷干脆,简直像是个小豹子。燕帝龙心大悦,当即赐了他一具镶银马鞍。

      宴席一开,乌什图才见草原男儿的风范,嫌御赐的银杯量小,特意换了宽口玉盏,袖子也卷了起来,露出纹了苍狼图腾的手腕,达官贵胄敬了他一圈,也不见醉意,足见酒量甚豪。乌善王子年纪尚小,有司只给他备了里木甜浆,他见哥哥喝的酣畅,想从他桌上偷拿一些,手才伸过去,就挨了一下,乌什图唬道:“这是你小孩喝的么?一边去。”他只好悻悻收了手。乌什图喝到兴起之时,忽然看见楚驭的身影,一拍桌案,高声道:“妹夫!”

      楚驭正在跟元景说话,闻言浑身一僵,简直想掉头就走。元景自从见到乌善就皱着的眉,此刻方有点舒展之意,他仰头看着楚驭,困惑道:“妹夫?大哥,你这么早就娶亲了?”楚驭冷着一张脸:“没有,他乱说的。”

      燕帝听了这一句,正是十分新鲜。楚驭虽生的高大挺拔,御林卫中的百里挑一的侍卫也不及他英伟,但实实在在是个未长成的少年人。他看看楚驭,又看了看乌什图,笑道:“还有这回事?”

      楚驭眉峰一动,才要解释,乌什图已经站起来了,身影微晃,已见三分醉意:“一年前在我赫齐的秋猎大会上,你为我妹妹猎杀猛虎,弄得她茶不思饭不想,成天抱着虎牙手链念叨你的名字。她可跟我父皇说了,一长到十六岁,便要去神武将军府求亲,我先叫你一声妹夫,有何不可?”

      籍着神武将军的威望,楚驭在京中贵胄口中也有些薄名,可惜他常伴太子左右,没有结交的机会,今日听了这一段往事,都兴致大起,要楚驭亲自来说。楚驭原本冷着一张脸,俨然没有不愿搭理。燕帝亲自发了话,要他说说,被逼无奈,这才开了口。

      他实在没什么讲故事的天分,三言两语,道尽当日事。赫齐与大燕相接,平日里与神武将军相交甚密,因而秋猎大会时,也递了拜帖过去。神武将军事忙,楚驭便替父前去,恰逢赫齐的琼兰公主女扮男装,也去凑这个热闹,因是独身前去,一时迷了路,与一只被勇士们赶的夺路奔逃的猛虎相遇,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跌落于马下。楚驭碰巧路过,连搭赤羽重箭三发,射穿虎额,将她救了下来。琼兰公主身为王女,从来深居简出,最常见的就是哥哥弟弟,可惜哥哥顽劣,弟弟年幼,乍一见楚驭这样的少年英雄,确实是芳心暗动了。

      当下赠了他一块珠帕,可惜楚驭全不解其意,带着她回去时,见方青手上破了一大块皮,顺手丢给他以作包扎之用了。今日若不是乌什图旧话重提,只怕也想不起这一出。

      燕帝笑道:“朕本来还想等你再长几岁,给你指一个好婚事,幸亏今日王子跟朕说了,不然朕不是要拆散好姻缘么?”乌什图听了这话,像是得了什么保证一般,摇摇晃晃的起身,举着玉盏过来灌楚驭,声称琼兰公主是赫齐的宝贝,不过了自己这一关,休想娶她。大庭广众之下,楚驭被他拉拉扯扯地一缠,推脱不得,只好皱着眉陪他喝了起来。

      燕帝笑了一阵,看了看旁边,诧异道:“景儿呢?”

      刘林忙道:“奴才刚才见他跟乌善王子走了,想来是他们少年人自己玩去了吧,可要差人请他回来?”

      燕帝甚为宽慰,颔首道:“景儿平时总嫌宫里闷,有个伙伴陪他玩玩也好,叫他们多亲近亲近吧。”

      元景跟着乌善绕过花柱相映的朱栏,又绕过烛火通明的彩棚帷帐。乌善比元景高了近半个头,腿长,步子也大,元景跟着后头追的汗淋淋的,走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看他没有个要停的意思,在后面喊道:“你还要去哪儿?”

      乌善这才转过来,一边扯开束紧的衣领,用手扇着风,道:“里面热死了,光看他们在喝酒,真没意思。”

      他说起话来口音有点奇怪,元景听惯了文雅的官话,心中暗觉有趣,挠了挠被汗水弄得发痒的脸,好奇地打量他。他记得楚驭告诉自己,乌善年方九岁,不知大哥是不是记错了,眼前这个人看着可比自己要大的多。心中的疑问还没说出口,那边即道:“你就是太子呀。”赫齐人性情豪爽,少有繁琐礼数,乌善年纪又小,说起话来更是随性,这话说的不敬,幸而元景不在意,轻轻点了点头。

      乌善忽然凑了过来,认真地打量他:“我大哥说过你,他说你是除了皇帝以外最尊贵的人。”元景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心里还在思索这话是好是坏,那边忽然伸手过来,在他脸上捏了一下:“你们南人少年,都跟你一样好看的么?”

      这可把元景可吓了一跳,他退了一步,挥了挥手:“放肆!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乌善叉腰道:“又不是女人,摸一下都不行么?”见元景气鼓鼓的不说话,又道:“太子你不要生气啦。”这一句说完,又觉得“太子太子”的,十分变扭,遂摸着他的头问道:“你多大啦,有八岁没有?除夕一过我就十岁啦,叫你元景弟弟行么?”

      元景感觉自己受到了嘲笑,脸上一红,气急败坏道:“你大胆!”

      乌善不通南语精微之处,闻言一愕,摸摸头:“我胆子是挺大的啊。”

      这一场宴会近子夜方歇,楚驭喝了不少酒,席间被乌什图调笑了无数回,若不是燕帝在场,简直就要立刻离去。此时躺在床上,只觉得便是再去与猛虎搏斗一场也没这么累。闭目睡了一会儿,耳边便传来元景的脚步声,今日小东西似乎兴致不高,走起路来拖泥带水的,全没有往日的活泼劲。

      元景不声不响地进了屋,站到床边,闷闷道:“大哥。”

      楚驭听出他声音不对,但此时已是身心俱疲,也没多问,掀开被子,几下替他扯掉身上厚重的礼服,让他自己钻进来。元景一语不发地躺到他怀里,一手贴在他胸前。

      楚驭由着他枕了一会儿,慢慢地把人搂紧了,只觉得怀抱柔软,像抱了只年幼可爱的小兽,满怀之下,倒有几分宽慰感,先前的倦意也渐渐淡了。躺了一会儿,忽然感觉不对头,一只小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都快要掀开中衣,钻到里面去了,不是元景还能有谁?当下按住他的手,怒道:“乱摸什么!”

      元景隔着衣服摸了一番,只觉得他身材魁壮,连小腹上的肌肉也是沟壑分明,坚硬如铁的,自己别说跟他比了,就是比赫齐的那个坏蛋小子也是不如,声音更闷:“我怎么长得这么慢?”

      楚驭听了这话,有些明白了,漫不经心地他背上拍了两下:“殿下还小。”

      元景很大声地叹了口气,把脸埋到他胸口:“那个乌善……都把我气死了。”

      楚驭也没什么安抚他的心思,敷衍道:“你是一国王储,跟臣下计较什么?”

      这一句全没劝到元景心里去,他趴了一会,越想越觉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气鼓鼓道:“明天你陪我去习武练箭!等我比他高了,看他还怎么嚣张。”

      楚驭眼睛也懒得睁,想起乌什图说明日还要来找他喝酒,就十分烦躁,随口道:“明日我还有事。”

      元景见他摆明不肯答应,气势顿起,按着他胸膛仰头道:“你连护卫都给人家当了,陪本太子练练弓箭都不行么!”

      楚驭冷笑一声:“你没听人家说么,要把妹妹嫁给我,我承了这么大的礼,有什么法子?”

      元景声音更高了:“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等我长大了也嫁给你好啦!”

      楚驭听了这句,简直头疼到极点,今夜种种荒唐言论,属这句最甚,想起他这话八成是跟着乌什图学的,再也忍不住,把人往怀里一箍,凶道:“大半夜的说什么胡话,给老子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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