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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远客 ...

  •   待到了寝殿内,更是发了好大一场脾气,连先前爱不释手的弩匣、悬丝傀儡都给砸了。他以往生气多半都是自己一个人闷着,这么大张旗鼓地发火还是头一次,小柳看他小脸气的通红,忍不住想“世子又打他了?”这话却是不敢问出口的,不住地柔声哄劝的同时,顺便还帮太子揉了揉屁股。

      最后元景自己闹累了,盘坐在床上休息,这才发现楚驭早已不见踪影,问了小柳才知道,原来自己才一闹起来,那边就走了,夜深天寒,想来是已经睡下。元景闻言气了个半死,若不是小柳拦着,险些又要杀回他房里去了。

      夜里躺在床上,越想越气,总觉得自己像是被骗了一般。到了第二天,刻意装病不起来,东西不吃,拿来的小玩意也不碰,只是捂着胸口,将小眉头蹙的紧紧的。他一向康健,就连先前落水也只躺了一天就好了,忽然露出这个样子,吓得延福殿上下魂飞魄散,只得跑去禀告燕帝。

      燕帝临近早朝之时,方才闻爱子生病,一时走不脱,捱完了早朝便匆匆赶来。医官署已派来两个医官,皆诊不出名堂,最后还是请来了尚药奉御薛乙。燕帝来时,薛乙正坐在床边,为太子诊脉。燕帝近前看了看,见元景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他自八岁起,还从未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个样子,心底不禁有些焦躁,问薛乙:“太子如何了?”

      薛乙慢条斯理道:“陛下莫急,待臣再细看看。”

      燕帝得他照顾近三十余年,对他的医术是再信任也没有了,听他语气轻松,似不像大事,眉头微舒。他不急,元景却是急了,他没想到自己随便装一次病,会弄出这么大阵仗,眼下除了闭着眼死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却听薛乙“啧”了一声:“这里人多,总有些不便,陛下不如去外面等吧。”

      燕帝面带踟蹰,似不愿走,刘林劝道:“陛下到现在滴水未进,奴才叫人拿些过来,您先去用一些?”燕帝朝床上看了一眼,问:“太子吃过了么?”小柳跪在地上,瑟瑟不言。燕帝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只留下楚驭和小柳贴身照顾,把其余人都撵走了。自己虽也去了外面,却是什么都吃不下。

      楚驭抱臂站在一旁,他想起昨夜元景睡下之后,自己悄悄来看他的场面。当时小东西横躺在床上,地上歪七扭八砸了许多东西,不知先前是怎么个张牙舞爪的闹腾法,心里全然不信他一夜之间就病了的。他越过老医官,看向床榻。见元景趴在床上,整张脸全埋在软枕中,上半身虽然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却从锦被里探出一截嫩白的小脚趾来,此刻耐不住般扭来扭去,更加确信小东西是在装病。

      当场戳穿倒非难事,只怕惹恼了他,这病会“发”的更重些。楚驭还在思索,却见老医官收回了手,小柳忙道:“大人,太子怎么样了?”

      老医官饶有兴味地捋着胡子:“殿下邪郁于里,气血阻滞而阳气不畅,待老夫为他施针即可。”

      这话一出,气氛为之一滞,连元景都歪过头来看他,揉了揉胸口,心里还在纳闷:“我没病啊。”

      薛乙命人送上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套金针,细者长一寸六分,针身如毫;长者足有七寸,一针下去,只怕能把人捅穿。元景胆战心惊地看着老医官逐一抚过金针,最后停在了一根长约四寸,针身粗圆而尖如利刺的金针上面,薛乙笑道:“就用这根吧。”捻起金针,在元景面前晃了晃。

      楚驭在一旁看得真切,见小东西吓得连的脚趾都蜷了起来,抢了一步道:“大人,我也学过点岐黄之术,不如让我来。”

      薛乙与他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发现促狭的笑意,遂捋须道:“也好,老朽年纪大了,只怕看不准,倒叫殿下白白遭罪。”起身为楚驭让出地方,坐到一边闭目调息。

      楚驭也不急着施针,先放下床幔,将元景完完全全遮住。帷帐之中,元景已经紧张的坐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攥着被子不放,眼神如临大敌一般。楚驭闲适地坐到床边:“劳烦殿下过来。”元景连连摇头,直往后躲,才退了一点,就被楚驭一把拉到怀里了。虽然拧来扭去,但仍被搂的动弹不得。

      元景憋着一口气,不好意思让人知道自己在装病,趴在他胸口仰头小声地叫:“我不扎针!”

      楚驭看他吓得眼圈都红了,几乎要笑出声,面上却是半点不露,故意板着脸:“殿下生病了,怕疼怎么能好。”一掌握住他两只手,金针已探到他眼前。

      金针一晃,便耀出一点锐光,元景吓得一头撞上他的手,想叫他拿远些。楚驭猝不及防,那根针当即戳到了胸口。拿开时,针头已带了点血色,元景一时间愕住了,张了张口,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一点点的疼痛楚驭全没放在心上,故意用力紧了紧手掌,道:“嗯,就这样别动。”

      元景情急之下,也顾不上面子了,一迭声道:“我好了我好了!”

      楚驭看着他:“真好了?”

      元景吸了下鼻子,心里委屈的不行,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微不可闻的回答:“真好了。”

      楚驭低下头,见他乌黑的睫毛湿漉漉的,有些好笑,把人放了下来。

      元景大获全败,难过的头都不想抬。然而帷帐一拉,却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坐起身,楚驭看了他一眼,见他全无张扬之意,心想小东西性子倒是有趣的很,吃了委屈也不告状,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还软些,幸而胎里带了富贵,不然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心中一动,替他揉了揉被自己抓红的手腕,声音极轻地说:“刚才是逗你玩的。”

      元景心知自己被识破了,面上一红,尤是抿紧了唇。薛乙睁开眼,笑道:“殿下这可是好了?”

      楚驭将元景挡在身后,双手奉上金针,若无其事地替答道:“多谢大人,殿下已经好了。”

      待燕帝被请回来时,便看见元景坐在床上揉眼睛,虽然看着还有些委顿,但比起刚才已是大好。燕帝看了他好几眼,不确定道:“太子患的什么病?”

      薛乙背对着他收拾药箱子,闻言,转过来笑眯眯地说:“殿下无恙,许是夜里做了噩梦,受了点惊吓,好好休息一番便是了。”

      燕帝还是头一回见识病去如山倒,有些放心不下,摸了摸元景的额头,又替他揉了揉胸口,柔声道:“景儿还难受么?”

      元景摇摇头,过了一会儿,闷闷道:“我饿了。”

      燕帝忙吩咐宫人准备饮食,又吩咐下去,近日太子也不必去上课了。如是闹了一场,元景的气焰是彻底没有了,然而郁结于心,导致他整个人都蔫蔫的。有一日楚驭早起来当值,见他趴在窗前小榻上,点墨一般的眼睛愣愣的看着窗外。小柳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垫脚道:“殿下这么坐了半天了。”

      楚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白雾如幕,望之不真,虽间杂红梅点点,但看久了,也无甚趣味。他手里拿着个新寻来的弩匣,匣后响箭皆拖着一根根红色的长羽,数箭并出之时,恰如群鸟入林,掂了掂,轻轻放到元景身边:“殿下在看什么?”

      元景用余光扫了一眼,双手仍旧垫着下巴,一点要玩的兴致都没有。楚驭看了他一会儿,道:“过阵子有贵人远来,其中有一位与殿下年纪相仿,殿下这么没精打采的,到时可尽不了地主之谊了。”

      这句话果然说动了元景,他转过来,歪着脸看楚驭,好奇道:“什么贵人?”

      楚驭微微一笑:“高兴了?”坐到他旁边,摸了摸他的手,果然冻得冰凉,顺势关上了窗户。先前他听刘林透了点口风,私下里就派人去查了,暗忖此举难免惹人非议,含糊道:“到时候殿下就知道了。”

      元景得了这一句,自然不乐意,立刻恢复了活泼的性子,扑到他怀里,一定要他说清楚。楚驭被他缠的没法子,大腿都被硌麻了,只好抚着他的背道:“是赫齐的大王子乌什图,还有他弟弟乌善。”

      赫齐乃是北方游牧小国,男儿虽个个骁勇善战,但所辖之地物产不丰,常年逐水而居,每遇灾年,几难维持。恰逢燕帝登基之初,治下有些不稳,赫齐王趁机上书,以表忠心,燕帝大喜,当即与赫齐结下兄弟之盟,岁赠盐铁、丝绸、金银不下十万,权作养兵之用。

      每隔三年,赫齐王虽都会派使者前来朝贺,但王子亲往还是头一回。燕帝接到文牒之时,见乌什图王子的大名,心里就在犯嘀咕,过了一阵,文牒再来之时,更是变成了两位。当下派人前去查探,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大王子是逃婚来的。

      乌什图曾在幼年与龙越族长公主订了亲,不知他对那位公主是何等的不中意,一听闻龙越遣使与他们商量婚事,吓得忙请命前来朝贺。不想赫齐王年方九岁的小儿子乌善躲到车架之中,也跟着过来了。待发现之时,已距故土千里之遥。

      乌什图王子本是为躲清净而来,骤然发现自己不得清净了,将弟弟爆锤了一顿之后,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一并带过来。

      元景听到这里,果然十分高兴,这宫里还没有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呢。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拍了下手,笑着拾起楚驭拿来的弩匣就跑,问他去哪,答曰:“再寻些好东西等弟弟一起来玩。”

      楚驭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点后悔,一时间想到,燕帝迟迟不告诉小东西这件事,恐怕也是跟自己一样,想起这两个孩子凑到一块的场面就头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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