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群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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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醒来，她感到浑身酸痛，脖子竟似落了枕，稍一转动，疼痛无比。
雪洞内满是一股狼血与人血混合物的气味，像烂皮革掺着甘草的味道。大王猛地推开雪层，她艰难地从雪地里爬出来，见着四野仍是黑暗。
她打开手电筒往昨夜杀狼的地方走，因为只有那儿有通路的样子，其它地方都被高高的石坡与悬崖阻挡。
手电光惨白。
光线中自始至终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层雾气胀得大王两眼发酸。
她找到地上一滩血晶，狼却已不见。一条长长的血迹从这里延伸进密林，大王打了个寒颤，若不是昨天立马动身，她也许就要经历第二次惨烈的搏斗。
人人都知道南极荒凉，南极确实荒凉，但生命总会找到它的出路。这里的很少有吃素的动物，生存所迫，就连本来吃草的鹿羊也要变得茹毛饮血。这些杂食动物变强大了，肉食动物就要变得更强，就像猎豹追捕逃跑速度极快的黑斑羚，猎豹总归要比猎物快一点才不会饿死，所以猎豹被迫进化成了速度最快的生灵。南极也是如此，既然有狼，那肯定有比狼还恐怖的动物。
大王呼了口气，一阵寒风吹来，那口气撞回自己脸颊，宛若尖刀刺骨。
她耸着肩膀，取下手套用双手相互摩擦着。
“疼！”
她手腕上的伤口像是和包扎物粘着，刚一撕破，又有鲜血汩汩涌出。大王将包扎物换了，期待伤情能够好转。她浑身也是臭气熏天，恨不能跳进冰溪洗澡，但在这种地方脱光衣服与自杀无异。大王忽然产生一个猎奇的想法，如果她在这儿尿尿，会不会立马冻成一条条分散的线？
天边泛起鱼肚白。
山脊的轮廓若隐若现，它有如钢铁峭壁，耸立在冰川四海。大王找着一个山崖上的缺口，她也许能从那儿翻过去。
大王屏息凝神，最终鼓足勇气攀上崖石。
——日出。
无比惨淡的云层一瞬间簇拥起来，美轮美奂的金色普照大地，那边的海，这边的山，密密匝匝的森林都被镀上一层金边。金边不断扩散，宛若包容万物的慈神。
这对见过多少次日出的大王来讲，本不是奇事。但这是南极，冰川反射着耀眼的光辉，眨眼间光芒四射，将整片天地纳入囊中。恍惚之间，大王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驰骋在苍茫无际的云层上，她骑着雪白雄壮的骏马，跑过一座座山，一条条河，跑着跑着，连她自己也化作骏马的双翼，摇摇摆摆地飞向太阳。山的那一边，还有人等着自己安全回去！
大王受到激励，敏捷地翻下山坡，抵达森林的更深处。
或许是这片森林周围沿海的缘故，太阳只照亮短短的一两个小时，浓郁的雾气便从四周围积压过来。大王的心瞬间又寒到极点。她颤抖着迈出步伐，雾实在太浓，周围茂密的林叶遮住唯一的阳光，她怀疑这种地方只有鬼魅才能生存。
附近有深潭，雪亮的谭中映出“鬼魅”。大王如今半面血污，所幸剃的短发，并无女子披头散发的鬼模样，但她陷在这样一个鬼气森森的沼泽地带，确实与鬼无异。
沼泽的成因非常少见，背阴、持续被水浸泡......大王都已被南极的残忍攻击至麻木，她甚至还没能进入南极真正的领地呢！她绝不能再浪费气力折回去。她打开手电巡视，发现沼泽当中竟有根漂浮的长木桩。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踏上去，很稳。
走到木桩尽头，还有第二根。
第二根紧接着第三根，她仔细观察，发现木桩侧腹面各被剖出四个小洞，洞里死死卡着四根长木棍。木棍正好插进沼泽，使木桩走起来如履平地。
这虽是个简易的机关，但要做起来还真不简单。
大王想或许是黄河站的科考队员干的，也许他们平常也要步行经过这路线。大王连续走了五条木桩，渐渐不太注意脚下，忽然踏空！幸亏她人小灵活，整个人摔在木桩上面，将下半身努力挣回去。
她忍不住狠狠地咒骂！木桩中间被故意空出一大段，如果不是熟悉木桩路的人绝对会栽下沼泽万劫不复。她接下来走路都注意着脚下，木桩也是变着花样来，有些是空出一段，有些是假的！中间看起来与其它木桩无异，其实是块浮空木头，人一踩就陷下去。
究竟是哪个混蛋设置这么恼人的陷阱？这木桩还不如不设呢！
没过多久，她就看见这么久以来唯一使人振奋的东西。一座小木屋。
她朝木屋大喊，没人回应。
过去敲了敲门她才进去，里面空无一人，她感到非常地失望。不过有木屋就表示这里有人迹。大王注意到搭建木屋的木材上还有绿叶，好像是近期才搭建的。大王在这里吃了罐头，重整旗鼓，再次踏上去往黄河站的路途。
就快就将远离森林区域，纵使满路的混沌迷雾也没能折煞大王的好心情。
陆猛的死亡、老狼的袭击，这短暂几天遇见的血腥暴力回忆起来却也没有那么可怕。大王走到森林边缘的时候，用大喊朝森林发泄，并在那儿烤了狼肉，如狼似虎地吃了起来。
她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肉。
金灿灿，香喷喷！肥油滴在火苗上，“呲啦、呲啦”地窜着烟，狼肉从金色变成深红，扒开炭焦外皮，里面的肉还是很好吃。
其实狼肉并不好吃
狼有羊一样的狼骚味，这又是匹老狼。但大王第一次吃到实质性的食物，她兴奋地不得了，一下子吃光了肋排和腿。
大王吃饱了就倚在背风处的大青石上打了个盹儿。她现在精神饱满，甚至感觉自己能够一鼓作气冲到黄河站去。迷雾到下午还没有散，大王也正正经经地出发了。
告别这片森林，她将真正地踏入南极。
不同于这片森林，南极植被稀少，只有少见的几种苔藓和显花植物能够生存。大王走在路上，想象着过去十几年各国科学家对南极的猜测。许多考察当中，都发现南冰层下面有泥炭，证明这里曾是地球上最繁茂的森林与拥有多样生态的地貌。谁知道多少亿年前发生了什么？中国科考队在这里驻扎是为了探险和研究冰层地壳变化。但美国佬们好像是想探索南极的森林，听老吴和王磊讲，这里的师兄们常见到某位美国教授，这个教授致力于描绘南极以前的相貌，他说这个地方可能关乎到侏罗纪的大灭绝。
大王将背包内陆猛的遗物拿出来。这个镶嵌在雪龙号遗骸中的“巨齿”浑身呈现乳白色，带有锋利细密的沟槽，好像用于蟒蛇的内侧牙齿一样用于钩住猎物皮肉。猎物如果要挣扎，那只能把血肉撕烂。这绝对是世上最恐怖的牙齿！它的尺寸，它的形状，甚至关于它主人的猜测全都让大王摸不着头脑。
陆猛在就好了。
“哎......”
一声长叹，纪念那个史上最弱的教授。大王想着一个人的智慧是否和体力成反比？按这么算，自己岂非是个愚笨至极的人？若不这么算，为何陆猛弱成这幅样子？“可我明明非常聪明。”大王一个劲儿往前走，或许离海面近的缘故，加之太阳逐渐落幕，雾霭就层层凝聚过来。
在浓雾之间大王看见一个个黑点。黑点们闪转腾挪，从她身边长啸着奔走，一下子又出现在她身后。
随着光线越来越暗，黑点的前方出现两道绿光。
大王立即掏出匕首，她不停旋转！自己的头都要转晕了。
她碰上极地狼群！
黑影从雾中窜出来，一下子将她撞倒在地。痛到极点！大王没见过那么大的狼，她刚刚立稳身躯，一道黑影又将她撞在坚硬的冰层上。
它们就攻击大王受伤的地方。
大王来不及调整身位，手腕的包扎被狼撕了去，血肉被撕开再度流血。
至少有四条强壮的极地狼。
大王紧紧地攥着匕首，其中一定有条领导它们的狼，自己只要想办法弄死它，趁着其它狼吃惊的时候就可以全身而退。它们就像雪地的幻影，难以捉摸，大王几次要攻击它们，反而自己的衣服被撕开口子。
她尝试着后退，准备以身后的大石头为依靠.....随着她渐渐走近，其它狼暂时都不敢贸然出击，她数着狼的数量“一、二、三......”心里猛地的一惊，第四头呢？
随着惊恐的回头，大王已被扑倒在地！她能感到狼嘴里腥臭刺鼻的气味。
狼们围着大王长嚎，欢呼着胜利的喜悦。
忽然“咯嚓”一声，狼嚎声减弱了许多。迷雾中又听见一声凄厉的哀嚎，第二匹狼惨遭毒手。扑倒大王那匹最强壮的狼抬头望去，大王趁机想用匕首刺它，却被它用嘴叼开，并用爪子狠狠摁住大王的伤口。
大王惨叫不已，那匹强壮的公狼用恶毒的眼睛盯着她，吓得她将眼泪也憋回去。她只能转过脑袋与公狼一同凝视着雾的远方。
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来了！
第三匹狼恶嚎着扑去，不到五秒传出骨折的声音，整条狼被丢到大王眼前。大王吓懵了，这狼左前腿被扭向另一个方向，而狼生生的脖子被扭断了，狼头松垮垮的。
公狼并不退缩。
它打算用生命捍卫自己的猎物，便将大王松开，沉着冷静地向前挑战。只见它根根毛发如钢针般树立起来，充满着野性的光泽。
大王拔腿就跑。
最后一眼，她看见公狼带着无畏的气势奋勇迎敌。
几秒钟后，耳边传来“——嘶”的一声，大王曾听过这种声音，是肉被切开的声音，是屠夫挥动剁肉刀分开肉与脂肪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太快，太惊人！
一坨秽物飞到大王面前，狼的上半截身子，它的眼神似哭诉着死前的不甘与愤怒。
大王恍若被闪电劈中，她本能地往前回跑！跌跌撞撞地跑，刚绊倒就爬起来，不要命地往回跑。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傻兮兮地往前跑，一定会留下脚印，她必须在短时间做出反应逃避那个比狼群还要骇人的东西。
于是大王又绕向侧面，用滚的方式滚出一段距离，再开始尽全力逃跑。她虽然无法肯定怪物多久追上来，但绝对能够拖延一段时间。
于是她满怀希望地跑回去，发现一个黑影就立在那里等她。
大王越跑越慢，最终愣住。
“呜——嚎！”一匹白狼在黑影面前打转，并对着大王咆哮。大王动都没敢动，她从未见过这样干净的狼。这匹狼能与雪融为一体，不带一丝杂质的白毛，而人影却黑得出奇。他的衣服、他的装备、他的眼睛都是黑的，皮肤却惨白，因此这人显得格外深沉可怕。
他朝大王走过来，步伐不快，却好像随时都能跑过来拧死大王，他居然比公孙博士矮一个头，手里攥着杀狼的弯刀，刀口不断往下涎着鲜血。
那匹白狼伴他左右，始终对大王露着牙齿。仿佛此人一声令下，它就扑上来咬碎大王的喉咙。
大王吓尿了。
她......真得尿了。
对方扫了她一眼，开始割狼皮。大王尴尬地说：“我......”
对方熟练地割完狼皮，径直往沼泽方向走。大王实在没办法，只得红着脸站起来，对方却丢下来一块布，说：“擦擦。”
大王恨不得抢下刀杀人灭口。敢情他知道？他的鼻子简直比狼还灵！大王说：“我们现在遇到麻烦！请你帮助我们。”
他却说：“那不用还给我了。”然后扭头就走。
大王恨不得吐血。这个人究竟搞不搞得清楚状况？大王说：“刚才谢谢你救我，但现在十万火急，你必须帮我抵达黄河站。”
此人似乎想起一些事情，但欲言又止。
“你难道真得没有一点人情味？”大王怒吼道：“我们是来南极救人的！”
——“那，你走吧。”
大王万念俱灰，只道：“魔鬼、公孙博士你们饶恕我吧！”
他忽然问：“魔鬼？”
“嗯。”大王说：“我们在海上遇难了，我们队长魔鬼留下讯息去黄河站，现在全都失联。”
“那走吧。”
大王很惊奇，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为魔鬼慷慨就义？他还真是个行动派，立马就走，甩下大王十几米。大王稍微“整理”了一下，屁颠屁颠地跟上他。大王借机将前面的遭遇告诉猎人。
路上猎人也问了几个细碎的问题。
他说自己的木屋有人去过，问大王知不知道。
大王有点胆小，说自己真的不知道，但唯一肯定的是魔鬼他们遇到危险了。大王以为这是个极度恐怖的杀手，却觉得此人更像一壶茶，不温不火，很懒漫的调子。后来大王提起胆子问他名字，他说自己叫阎王。
问他怎么起这么好笑的名字。
他回答别人起的绰号，魔鬼从学生时代就被人叫魔鬼，一直叫到工作；而自己被叫作阎王，则是真正的自己迷失在山野里面，彻头彻尾的成为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中的人。
大王尝试着问他真名。
他的嘴巴比瓶盖还紧。“名字有那么重要吗？”
大王讲：“名字是一个人生存的意义，例如你活着，你总不能对每个人说我活着，而要说廖海王活着，陆猛活着，魔鬼虽是魔鬼，但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他名字的。”
阎王说：“那我很早以前就死了。”
“嗷呜！”白牙始终对大王充满戒备，像是保护者一样穿梭在大王与阎王中间。大王说：“这是你的宠物？”
阎王摇摇头。
“它是野兽，我们在一起只是因为相互尊重。”
大王问：“那为什么我和那些野狼不能相互尊重？”
“因为你比它们弱。”
后面再问他，他一个字儿也不回答，完全无视大王。大王思忖这是个非常狡猾的人，他虽然和大王讲了许多话，但有关自己的事情基本没提，反而大王和科考队的状况被他知道不少。这大抵就是语言的艺术，这位猎人不但深谙自然的规则，言谈之间取对方秘密更如探囊取物。
他不和大王讲话，是大王现在已经没信息可以提供给他。
这实在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大王明明和这个人一起走在鬼门关，却对他一无所知。即便如此，大王还要近乎盲目地相信他。
沼泽的木桩和木屋也是他搭的，这个猎人处处散发着对人的不信任，甚至偷看大王的背包。
大王猛地看见他腰里悬着一个空罐头，那不是自己吃剩的罐头壳子？怪不得阎王一直看自己背包，他绝对认出来相同的罐头。大王刚才谎称自己没去过沼泽小屋肯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但阎王又很沉得住气，没有当面揭穿大王的谎言，是否还要等她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想来阎王是个心机非常重的人。阎王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明明他可以单手把敌人捏死，却还要欣赏敌人死前绝望的舞蹈。
两人再走就到了夜晚。
大王问：“是不是要休息了？”
阎王说：“一直走。”
大王精力还算充沛，但她脚趾头已经磨出水泡，每走一步路都钻心的疼。她手上的伤也在寒风里疼得刺骨。可她不敢违抗，她好怕这猎人因为她不听命令一刀把她砍死。
反正她也希望尽快去到黄河站，摆脱身上的污渍与臭气，两人也不用再互相猜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群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