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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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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我受故友邀请前往南极边缘的山谷。
我呼吸着山里的空气,周围繁茂的林隙投来暖光,不知名的蝴蝶停在我肩头,我伸手要打它,它也不逃,大约是从没见过人吧。
风声低徊。
周围的林叶沙沙地响着,好像少女深沉的低吟,勾起异乡人无尽的哀愁。
想来却已许多年了,邀我的那同学有个绰号叫:“魔鬼”。
我原在苏州上学,他从外地来,与他同住一个宿舍,由于本人对国家教育体制存在一种蔑视、叛逆的态度,一个学期很少上课,平日与同学交往甚少,倒与“魔鬼”分在同一宿舍,那个宿舍正巧是空出来的,所以我们俩人单独一个宿舍。
虽然宿管严格,但男生们总归将宿舍弄得一塌糊涂。
彼时电脑还未普及,抽烟、喝酒,一次性餐盒就被随意堆在桌边,烟灰和烧焦的袜子黏在一起,发出酸臭刺鼻的味道。大量没有洗过的衣物就全被堆在床下,被褥吸收臭汗与恶味,使我惊讶于那些猛男是如何没有被熏死的,宿管老师见状,管了几次便也不再管,甚至连踏进宿舍都极不情愿。
但我的宿舍全然不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魔鬼。魔鬼比女人还要讲究卫生,他的打扫功夫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但凡落着地上的灰尘,没有一颗能逃过他的法眼,每当别人路过,总会发出如同猩猩交{}配时的赞叹声。
托他的福,我从来不打扫,相反还有点愧疚,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弥补他。
其它宿舍里,有人会藏好色{}情杂志,或者一张张裸{}体画报、打火机上也有女明星的裸{}体画像。他们晚上会手{}淫、白天也会,所以这种刺激的画面对于男生宿舍是必须的。但我和魔鬼的宿舍却没有,空荡荡的墙壁、整齐的被褥,像是个干净可怕的天堂。唯独桌子上有副扑克牌,因为魔鬼喜欢打牌。我常年不在,所以会有人问我平时魔鬼会不会手{}淫?
我说是男人都会手{}淫,和女人月经一样。
他们就奇怪了,说魔鬼怎么解决呢?我说那小子拿扑克牌里的“QUEEN”撸呢。众人惊叹不已,逐渐将我的玩笑话传开了。我本以为他们能理解我的玩笑,却没想到他们信以为真,对魔鬼与我异常恭敬,对于魔鬼的是敬畏,那对我的可能同情多一点。
他们觉得我和魔鬼在同一个宿舍,肯定是相当痛苦的。
但就我和魔鬼相处的过程中,我觉得他是个相当有教养、有原则的人。托我这句玩笑话,去年新来的学生也愿意和别人挤在同一宿舍,我们这间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双人房。
夏天将要放假的时候,魔鬼问我桌上的牌怎么换成一副国际象棋了,原来那些小子将牌换成国际象棋,看他能不能适应,真是太坏了!我说:“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的。”
魔鬼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然后没再过问。
当天很多人问我他有没有撸,我笑着回答:“他还是对皇后撸呢!”
结果没过几天,桌上的国际象棋又变成飞行棋。
魔鬼大惊,用一种可怕的口吻说:“我以后把门锁上,宿舍是别人能随便进出的么?”
总之魔鬼成了一个神话,越来越多的人讨论他,甚至不限于男生之间,有时候我俩一同走在路上,女生会红着脸窃窃私语,魔鬼问我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他棋下得好,众人颇为仰慕。
学期末我与一个女生睡了,但我并不开心,所以不到半个月我们就断绝了这种关系。那晚她沉着头、抱紧膝盖一言不发。
我自觉干了件非常缺德的事情。但我并没有愧疚,这种需求是无法避免的,就像诗人总是歌颂爱情一样,等他们得到爱情后,又要开始高歌自由。但我获得的并不是爱,我无法给这种感情一个定义,到头来连她名字也没记住。
学校生活总给我一种虚度生命的感觉,我时常想要废除这种颓败的体制,但想到我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也只能把这想法埋进心底。大约18岁的时候,我找了份老王书店的活计,周五和周末帮忙售书,一周工作三天,能挣到微薄的生活费,于是后来我去帮叔父做木匠,木匠学徒没多少钱,但我学得快,每天中午我就去学手艺,后来也算学成了,每次接活我都工作到凌晨三点多。那时候我一个月能赚1700块,就91年的学生来讲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我会买些许多没有意义却想要买的物件,其它时候不是在工作就是一个人看书。
那时候一辆自行车挺贵,我攒了两个月的钱,买了一辆非常高级的自行车,每天清凉的晚上就骑着它到处兜风,看看城市里的灯火,很是舒服。也亏得它,我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去往更远的地方。我喜欢坐在街角的长凳上,在灯光下面看《呐喊》,看《狮子吼》,看《警世钟》,等为数不多的热血烧完了,我经过书店主人老王的推荐,就开始阅读当时在其它人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国外作品。
我尤其喜欢读《野性的呼唤》,作者的其他作品我也看过,不外乎《海狼》、《热爱生命》,书的字里行间透发出一股澎湃的生命力,我忽然也想投身荒野,但想到我是个比较脆弱的小生命,还是不要贸然死亡为好。靠近书店那边的长凳是我的地盘,实则也没有其他人会在半夜来这里。
冬至前的几个晚上,我裹着大衣去往那里,却发现早有人占了。经过交流这个人叫作钟诚。
我说:“平常我都是坐在这里的。”
钟诚说:“这里好多凳子,对面也有,你不如就去对面坐吧。”
我说:“我一定要坐这里。这几个月我对这位置产生了特殊的迷恋,如果叫我去别的地方看书,我一定会死去活来的,日不能食、夜不能寐。”
钟诚说:“好像很严重。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如果我死去活来,我也要你死去活来。”
钟诚一惊,道:“犯不着为了一个位子这样,算我怕了你,给你些钱,我买了这个位置。”
我愤怒地将钱收好,道:“你快走。”
钟诚道:“你狠!”
我差点和他打起来,所幸他带了更多的钱。而且他读的书与我是很相似的。
经过交流,他觉得所谓的“爱国情怀”实在太遥远了。人们更应当注重于眼前即将发生的,努力提升文化素养和科学水平,防止当年的侵华事件再度发生,更应该拓宽眼界,了解世界人的习性,不要再做闭关锁国的蠢事。
我没他想的那么遥远,我只是个平凡的人,喜欢读有趣的书罢了,倘若这书让我无法再汲取一丝营养,我便当柴烧。
恰巧我所读的都是那么令人着迷。
读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有新东西,我前前后后度过十遍的甚有,也找不到焚书的理由,便将它藏在自家书柜当中。那书柜还是我拿杉木自个儿做的。
我极度厌恶当时的语文课本。
我的这种叛逆思想显然是不被认可的,人人都将视我作异端。
想那魔鬼非但有扑克牌的事迹,一年260多天的学时,他是连一分一秒都不肯缺的;我和魔鬼相反,一年我到学校的机会不超过26天。或许因为我学费是分文不缺的,也没人将我开除。
如果魔鬼被称作魔鬼,那与他截然相反的我是不是该称为天使呢?
事实是残酷的,我叫“阎王”。
老师上课偶尔提及我,说千万不要做个与我一样的人,甚至专门为我列出十条滔天大罪:
1:没房没车没好心的三无青年。
2:脾气极差,动辄要出手打人。
3:内心极其阴暗,做事残忍,对社会报有一种愤世嫉俗的恶劣态度,在以前应该被红、卫、兵捉去批斗。
4:自暴自弃,毫无理想,没有上进心。
5:一年最多只来26天,藐视纪律与权威,应该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棍。
6:两年只和所有人说过不超过200句话,平均每4天说一句话,社交能力差得透顶。
7:喜欢坑同学、坑老师,对女性油腔滑调。
8:在其上学期间,经常夜不归宿,怀疑其生活作风不正。
9:该生积极认错,死不悔改,是朽木不可雕,是烂泥糊于墙。
10:呜呼哀哉!此人何故诞生于世上。
“每一条都该让人避而远之,加在一起那简直是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这一说让我扬名立万,每位新生见我如见神明,老生们无不拱手钦佩。在他们眼里,老师的评价与结果往往是相反的,既然老师说我是个无可救药的人,那我将来一定是个光辉万世的人。加之我做事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人人都唤我作“阎王”,我们的宿舍叫中西结合地狱,住着东西两方的魔鬼和阎王。后来还有胆大的女生偷偷爬进来瞻仰,但却无法突破前面几位仁兄宿舍的防御,那股气味犹如巨石坠入粪坑,屎花四溅,犹如蛆虫入口,尽带丝滑,太恶心了!所以中西结合地狱是个传说,仿佛前面还有十万恶鬼修罗把守。
我与钟诚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钟诚对我一见如故,便也将自己的烦恼讲与我听。
他父亲是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早年赚了几个钱,后来血亏,又花了几年东山再起,在40岁的时候才有了他这个独子。最近他父亲去往巴基斯坦做石油生意,留下他一个人在国内读书。
他没有提及母亲,我想他的母亲可能不在了。
钟诚的见识很广,就像一部包罗万象的机器,他说才来苏州两年,但已会说一口不错的苏州话。
我用苏州话和他交流,纠正了他几个错误的发音。他说自己以前很向往苏州,这个江南烟雨、细水长流的名字,是多少风流人物竞相来往的地方,但却不是想象中这样。
粉墙黛瓦的江南,现在只剩甪直、古城区那片旮旯了。
我说以前不同,以前的水绿,天也蓝,家家户户巷弄里卖桃花、卖糖粥,来的咯香!
他说也是。不然唐寅怎会写出“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这样有趣的打油诗呢?
钟诚说他喜欢美食,喜欢美酒胜过美食,喜欢美人又胜过美酒。
他每次喝完酒都需要女人。
我说我不喝酒也需要女人。
两人都哈哈大笑。
他在工院就读,我晓得那个学校,就在我们边上,绕过几条街就到了。
那是所男校。换言之只有男人,后来我知道,钟诚是个出名的风流公子,与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数百。
我说我真可怜,对所谓的情场一无所知。
钟诚说这容易,叫我有空的时候喊他晚上一起出去。于是我们就在周五的晚上一同出去玩。
钟诚将我带到一条昏暗的街上,那天下着雨,街店门口都挂着灯笼。
这并不算一条很美的街。
阴雨、酒味、来去匆匆的人们。
他们的西装总是皱巴巴的,她们鞋袜也带着异样的气味。人们为什么走?为什么留?每一次迈步究竟是以什么为原动力?
中国是鲜有酒吧的,但是许多地方都是特色“酒吧”。周五的晚上,这条街所有店里饮品和酒半价,许多与我年纪相仿的女生都喜欢泡在这里。钟诚指了指几个,对我坏笑着问:“不错吧?”
我说很奇怪,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男人是比女人爱喝酒的。
钟诚说:“现在不同。改革开放,开放的不止是文化经济,还有我们对性的压抑。你看唐宋时人们还不穿内{}裤呢!”
钟诚物色了几个不错的女生,他们随便聊了几句就熟悉了起来。我感觉有些紧张,因为我对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她们的笑容虽然真切、但还是给我一种虚幻的感觉。钟诚实在是个很能说的人,他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尴尬的气氛,从航天飞机聊到油田大亨,女孩们就慢慢被他给征服了。有个高个子的女孩儿对我笑,仿佛因为我在钟诚身边,便也成了一个高不可及的人。
我们不停喝酒,半夜一点多喝得都有些醉了,其中一个女生吐了,另一个女生扶着她离开。我带着高个子女孩离开,钟诚帮我叫了车。
当天晚上我们做了。
很疯狂,但是由于酒精的缘故,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浑身乏力。我陪同她吃了一些索然无味的早餐,喝了点茶,她说要走了,叫我有空可以再联系她。
我没记住她的电话号码。
第二个周五、第三个周五,第四个、第五个......我都和女孩们混在一起,我和钟诚去了形形色色的地方,与形形色色的女人做了暧。
前前后后几次,我发觉自己非常痛苦,连着几天钟诚都来找我,我都回绝了,说这一阵子别再找我。
我感到一种麻木的痛楚,每天早上我都听着陌生的声音,看着女孩们急急忙忙地套上内{}裤,穿上袜子,抱怨着说:“昨天晚上那个东西掉了吧?”又看着她们赶去上学的背影,我一个人留在房里睡觉。
我感到失望。
有一种失望无法用语言描绘,因为它已绝望。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性和爱完全就是分开读的,无法组成一个词语。
我问钟诚他究竟和多少女人发生关系。
钟诚说现在他和一百三十七个女人发生过关系。真是奇怪!或许他还感到开心,他的二{}弟也可以算得非常勇猛。
我又问他真得开心吗?
钟诚说:“在0.17秒内我是很开心的,剩下的时间我都在等待那0.17秒。”
我,又恢复了一阵子的正常生活。
老王书店的生意一直很惨淡,店里卖的最好的是小黄书,其次是色情杂志。
第二年的春天,我认识了顾野。
经历了十数个春秋的我,第一次觉得春天如此美丽。并非十八个年头的春天都没有意义,而是这些日子我根本地白活了。
顾野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她不像我,我浑身仿佛带着黑暗光环,让所有人敬畏不已,那她头顶一定是顶着一个大大的大大的光圈。
我说:“你一个女孩儿却要叫‘野’。”
她笑着说:“我就是叫顾野,野蛮的野,野性的野,野人的野。倒是你,好好检阅一下自己”
我说:“我怎么了?”
“你叫何雪,这分明是个女孩儿的名字。”
我说:“这是寂寞的雪,孤独的雪,寒冷的雪。雪,其实很适合做一个男人的名字。”
“西门吹雪!我太爱古龙的小说。”顾野激动地说:“我躲在被窝里一看见这名字,当时就尿了。”
我说:“你真是非常有趣的人,女孩子怎么说尿就尿呢?”
顾野说:“男女都是平等的,你觉得我说真话的样子不可爱吗?”
我大胆地观察着她。
她实在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人,她有柳叶一样的细眉,眼睛细长婉转,好像包藏着灵山俊水的韵秀,那双眼睛里总有波光闪动着,时而往左,时而向右。不知是否因为她的脑袋小了点,老天才拼命地雕琢她的五官,精细得让人惊叹。她穿着很短的裙子,街上很少有女人这么穿,更别提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与我做过的那些女人,她们也穿得非常保守。
我说:“你很漂亮。”
“那就好,我刚刚还很担心!”
我说:“你担心啥?”
“我担心他们没有在看我!你没看见路上那几个男生一直看我的腿,看得口水也流下来了,真变态~”
我说:“你到底喜不喜欢他们看你的腿。”
顾野说:“我喜欢得紧,恨不得他们全扑上来,亲吻我的腿,在光天化日之下与我做{}爱。”
我惊呆啦。
她说着说着就跑了。“我要上课去咯,有空再见!”
我看着她消失在春日的野风中,那是个百花绽放,群鸟高鸣的日子。
没有人可以束缚住她。
我与她交往逐渐频繁起来,一起在晚上朝着山野大喊,也去做了许多逛街吃饭的正常事宜。有次雨天去爬山,我们被困在山洞里,那时夏汛,来了台风,从下午下到晚上也没停,衣服全都湿湿嗒嗒的。
我是男人,当她傲人的曲线展现出来,我就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有诱惑力的事物。我忍不住抱紧她,她也抚慰着我凶猛的反应。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掀开她湿透的衣衫,她只是亲吻我,说:“现在还不行。”
我说:“我愿意等。”我已尝遍了那恶毒的性,它只能带给我无尽的痛苦与哀伤。
我多么渴望爱。
她安抚着我,说:“我可以用嘴唇帮你解决。”她的嘴唇柔软而温暖,是雨夜里我唯一的慰藉。
我相信此时此刻,就是蔓延的爱!
我们坐在角落里聊了一整夜,我说我有个继父,母亲也早死了,他们根本不管我,只有叔父对我好些。顾野说你还好点,总算有个亲人,我是从孤儿院长大的,我们总是荡来荡去,后来长大了就得自己讨生计,她说自己与朋友们从饭店当服务员干起,总算渐渐稳当,她也可以在工作的闲暇来读书。我说:“你不如来我学校读书,我只要努力一年就能买房子,学费我也是按时交的,有麻烦找魔鬼,没人敢说你什么。”
她那晚只是点头。
但我后来去了学校,没有人见过顾野,问魔鬼他也不知道。
后面几个月我都没看见顾野,她仿佛人间蒸发了。时隔半年,我收到她朋友带来的一封信,说顾野死了。
信里劝我不要过于伤心,她以前就带着病,她们也很难想象一个本来没有多少生命的人可以活得这么潇洒。
我不再上学,我也不工作了,我把攒下的钱到处挥霍,买了张去大兴安岭的单程票,并把手机摔了个粉碎。
最初的半个月,我不是醉着就是即将醉,我喝得吐,半夜里起来再吐,吐到胃里青青黄黄的东西都出来。我发现胃里空了,然后继续喝酒。后来有个老头在路边发现我,用马把我驮到诊所去。
医生说是酒精中毒。
老头慷慨地给我掏了药费,我很感激,老头还给我开导,询问我何苦这般想不开。
我敷衍说:“我重要的东西丢了。”
老头唉声叹息,他说自己也有过重要的东西,一匹白色的狼。那条狼曾经在雪夜里被他救回,从此就和他形影不离,一直跟随他打猎,后来怎么着就跑丢了,他那个伤心啊。老头开导我:“年轻人,什么事情熬一熬就过去了,虽然现在是很痛苦的......”
我心想去你的,顾野就那么消失了,那么完美的□□就从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呀!而你却和我谈什么狼。
我根本没心思听。
很快我酒喝完了,整个人也从颓废的状态振作一点儿。经过老头的介绍,我去买了枪,帮老头搭了座木屋,平常我们俩人就在森林里的这座小木屋里休息。
老头一直打鼾,烦得打紧。
我后来自己盖了个屋子,老头也来帮忙。我逐渐熟悉了深山的法则,我们大多时候都在打狐狸和狼,卖皮赚钱。我们还杀过两头熊,一只老虎。
后来我逮着一条白色的小狼崽,想起老头说的那匹白狼就送予他。老头高兴了半天,像个小孩一样抱着它跑了一圈,他给这匹狼取名叫“白牙。”
原因是我推荐给他看一本小说,他不识字,我有空时就念给他听。他知道有条与他的狼很像的白狼就叫白牙。
不知不觉过去两年了,我那天打了一条狼,晚上回家看见老头不动了,白狼在舔他耳朵。
天在下雪。
马早就没了,我背着老头跑了三万多米去诊所。医生不在,我拿火把将诊所点了,希望火光可以将他引来。医生后来赶到,我说老头不行了。
医生一边骂我王八蛋一边给老头诊断。
我把医疗器材全部堆在外面,后来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头心肌梗塞死了。
医生没有再骂我。
或许是看当时的我,不太忍心骂。
春天,大兴安岭披上绿色,我作为一个猎人漫步在这片土地。秋天,木屋旁边有大片梧桐,落叶像是天空洒落的鎏金,风一吹过,满地金波。我坐在屋顶上喝酒。有时候一坐一整天。
我是一个孤独残忍的猎人,在这段日子里,我与这片密林融为一体。
随着它沉积,随着它落叶,我的身体就像蜕变了似的。我渐渐的失去了返回城市的兴趣,我长了一张南方人的脸,但这张脸已经从原来的白净孱弱变得深沉可怕。
每次与人交易,他们说我普通话讲得很标准,哪茬儿的?
我说我苏州来的。
他们全都很吃惊。在他们印象里,苏州人很不能吃苦,我却是敢在最危险的节气里孤身打猎的苏州人,这就更加了不得。
我久居深山,嗅着落叶与泥土的芬芳,偶尔与虎豹四目相对,我甚至忘记了女人的酮{}体是什么样子。
我中途收到过魔鬼的信件。
他的话总是限制在三句之内,但他是我与外界唯一的联系。魔鬼总是用惊叹号结尾,以结束自己的激动心情,我大致知道他认识了钟诚,两人精诚合作,当了公务员,加入了国家科考队,时常去野外考察。钟诚有财,魔鬼有才,钟诚已经深受国家的器重,开始和魔鬼搞一个小团队了。他几次抱怨太危险,并说如果我能当保镖,他们肯定事事顺利。
我说我要和一匹狼孤独地死在森林里,他表示会烧柱香,但还是诚恳地邀请我,我说除非让我去南极,只有那个地方才能让我得到片刻的安宁。
后来一个记者来找我,她给了我一封信,还有机票和钱,我一看署名:魔鬼。
魔鬼邀请我去南极。
信里面全说清楚了:你好,阎王!
你不辞而别之后,学校里来了一个叫钟诚的人,我们聊得很开心,以后也常常提起你。毕业以后我们都参加了科学考察工作,我们知道你在大兴安岭当一名猎人,现在我们正在进行一个项目,钟诚是大老板,他极力推荐你,你不得不来呀!我也希望再和你见面。我们大约会在12月7日抵达,你可以先一步去往黄河科考站,那儿的站长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你叫他帅哥就行了。
——你的朋友,钟诚与魔鬼。
我十分肯定开头的“你好,阎王!”是魔鬼写的,其余部分都是钟诚笔墨。
这个惊叹号是点睛之笔。
魔鬼想不到任何东西的时候,就喜欢以惊叹号作结尾。故此我先一个人来到了南极,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唬!唬唬呼......”
——四周狂风呜厉!
南极的天气诡变莫测。
白牙嚎叫着越过冰溪,猎人则迈着稳重的步伐走进了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