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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吴应堂走后,我在这附近找家摊子解决了午饭,湖南人爱吃辣,这一点我在剑桥时便有所耳闻,但我始料未及的是,他们连馄饨里都放辣椒,还是那种看上去一点点,实际拌匀后便辣得不行,一口下去,辣火只往胃里冲,眼泪随着咳嗽一起往下掉。

      摊主和旁边的食客们都笑,他们说的湘话我倒是能听懂一些,大概意思是:小女娃第一次吃湘菜,还不适应干辣。

      陈镜予当年拿着地图让我认地儿,指到湖南时顿一下,“湖南人对他们的辣椒非常自豪。”说罢手指一划,斜线滑去四川,“这跟四川人是一样的。”

      我便记下了湖南和四川的地理位置,同时也记下了他们的辣。

      但却还是低估了。

      我咳得满脸通红,肺都要咳出来,摊主好心,给了我一碗免费的面汤,面汤是下过馄饨皮的,乳白色一碗,喝下去还有点馄饨味——我是指正宗的、不放辣椒的那种。

      一顿午饭,毕生难忘。我结了账后还特意认了这地儿和摊主的面孔,心想着下次来时,一定要记得别再让他放辣椒了。

      中午我又转了转,大概快一点时,有人在身后喊我。听上去,大致与我隔了一条路。

      “长官,我们长官让你过去。”

      我转过头,是一名中尉,很年轻,穿灰蓝色地方军装,他看见我的脸后怔了一下,我能从他脸上猜到他在想的事:为什么是个女人?

      我在回国后见多了这种无礼的大男子主义,跟未开化似的还带着中国糟粕的封建礼教思想。我快速地想好了等会儿要怎么有力地反驳他,却见下一秒他立正向我敬礼,又再次重复一遍,“我们长官请您过去。”

      诶?

      我猝不及防,赶紧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全部吞下去。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就看见隔着一条路,一名军官半倚着军用吉普车站在那里,看见我后,勾了勾嘴角,“陆安,好久不见。”

      哦。

      原来如此。

      于是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释。

      这是她的兵。

      实际上,这是时隔很多年后,我和陈镜予的再一次相遇,那画面我一直都记得,像是放电影般,一帧一帧。

      我愣在了那里,呆呆地看着陈镜予露出好看的笑容,直起身来整一下装后,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亦如很多年前在泰晤士河前的码头区,我朝她走过去时的样子。

      陈镜予在我面前站定,轻轻挑了挑嘴角,却又迅速放下,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见长官,都不知道要敬礼吗?”

      她说这话时语调没有任何起伏,这么严肃的陈镜予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以至于我一时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立正,整好军装,朝她敬礼,“长官好!”

      陈镜予很随意地还礼,然后眯着眼,看了我很久。

      我忽然看见她领章上的少校军衔和职位,心就一点一点凉下来。

      她看我时间越长,我就越明白过来,她已经不是在国王学院的椴树林荫下,穿着白衬衫温柔地对我笑的陈镜予了。

      陈镜予打量着我,半晌后突然抬手在我额间虚虚比划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陈镜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突然蹦出一句:“长高了些。”

      我跟陈镜予有很多年没见过面了,她最后一次见我时,是从剑桥去德国的时候,我那时才十八岁,个头勉强比她的肩膀高一点,而现在,我已经只跟她差了半个头的距离。

      我扯了笑,说:“你很久没见过我了,当然不知道我已经长高了,就像应堂也不知道我已经比剑桥时期的我长大了不少一样。”

      陈镜予插话问我:“这么说你已经见过应堂了?”

      我点头。

      陈镜予偏开看我的视线,瞧了瞧地面,又顺势瞧了瞧旁边,我疑惑她的反应,她只道:“应堂被调去第八军了,方子珊组建预十师,从各地抽调军官干部组德系师。”

      我便记起他姓名牌上写的那句陆军第八军预十师二八团副团长:“少校副团长,这是升官了?”

      陈镜予淡淡笑一下:“一周前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那就是上尉了,大致应该是营长。我想来我军的军制体系,再去看陈镜予时,发现她的笑里好像有讽刺,可是我想不透为什么会有讽刺掺杂在里面,应堂升官,应是好事,我便只当是自己体会错了。

      只是想到我刚见他一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他就匆匆离开,未免有些伤感。我问陈镜予:“你觉得我们三个还能再见吗?”

      陈镜予定定站了一阵,轻声说:“我不知道。”

      一想也是,战乱年代,分聚相离谁又说得清,倒是显得我幼稚了。我笑笑,转了话题:“所以你就是军部来接我的?”

      她点头,说:“早上接的命令,但是之后的会议开得晚了些。”她这是在解释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的原因。

      我表示没关系,她就又说:“走吧,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寒暄,现在我先带你去报道。”她看看我的军装,“顺便再给你换身军服。”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军装,才穿了两个月不到,都还是崭新的,正准备抬头问陈镜予时,就听见她很小声地说:“中央军的军服丑死了。”

      我“噗嗤”地笑出来,瞪她一眼:“这可不能乱说,要是被你的上级知道了,准要处置你的。”

      陈镜予耸肩,表情很是无辜:“那也得等他抓了现行再说。”

      她抬手招呼了一声在不远处休息的小中尉,伸手取下我的随身行李,朝吉普车走去。

      我们这一批密码专家是由□□.直接派给第九战区司令陈诚长官,再由陈诚逐一下派的,但由于武汉会战的缘故,各专家都绕道往第九战区后方转移。我本应该在八月底到军部,但一绕再绕,到长沙时已接近十月底。

      陈镜予在路上给我大致说了一下国内形势和第九战区情况,讲到近期时,她恨恨地砸一下座位,气恼道:“武汉已经丢了。”

      我从重庆到长沙的这一路上实际也是借着报纸密电了解过的,武汉会战早在去年年底就被军委制定了计划,国内的飞机大炮和德系师全都被投入进去,李宗仁、白崇禧亲自指挥,仗打了半年,死了那么多人,还被日军炸了花园口,现在却还是丢了。

      我“嗯”一声,垂下眼:“意料之中。”

      陈镜予原本应该还有要说的话,但听见我这句后却一下顿住,瞪着看了我两眼,却对开车的小中尉口气不善:“忘掉你听见的所有,连我父亲也不准说。”

      小中尉下意识挺了身子:“是!”

      倒是忠心得很。我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陈镜予会被配备副官,还使劲回想了一下领章军衔:红底两杠一星是步兵少校,红底两根竹节表参谋。

      按理说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副官配备。

      不过现在却有一个很好的解释:小副官是她从家里带来的。

      我在心里习惯性地撇嘴吐槽:万恶的官僚主义。

      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吐槽之后依旧难过武汉的沦陷。

      陈镜予在我旁边半天没什么动静,话也不说,动作也没有,我害怕这种沉寂,缩了缩脖子暗想她是不是生气了。

      我自知我是有点叛逆的,从小就喜欢跟人对着干。小时候父亲盼我能像男孩子一样勇敢、像花木兰那样戎马从军,我却偏爱碎花裙和话本诗集;大了,母亲愿我能安分些学习嫁人,留在她身边哪也不去,我倒好,大学毕了业就坐船回国,她说的安分我也做不到了,当兵哪有安分的事。

      陈镜予再开口时,车已经停下来了,我一路都惴惴不安,连道歉的话都想好了,她再说话却软了语气,让我措手不及。

      她问:“陆安,你在怨我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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