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来的扮禾佬》洞庭冷叟

1、楔子

　　楔子
　　六月的天气分外燠热，过午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象个巨大的火球，孜孜不倦地释放着无穷无尽的灼热，烤得大地似乎要冒出烟来；一股股热浪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四周没有一丝风，码头边的那棵百年柳树的枝条儿纹丝不动，似乎它也在睡午觉；知了是最不知疲倦的，日常时总是在树上一声声歌唱，煞是悠扬，可此时也被烤得有气无力，只能间或发出“热啊！热啊！”的喘息声。
　　在这大热的天气里，张家屋场码头边柳树下的树荫里，竟然坐着几个衣着光鲜阔绰的人，他们一边摇着大蒲扇，一边口里埋怨着这火热的天气，一边将目光望向河面上，目光里尽是期盼。
　　往日里河面上时不时总有各种各样的船儿驶过，有运货的货船，有打鱼的渔船，有运客的客船，可这会儿越是盼望却越是半天也不见一只船的影子，就连挂丝网的木盆船也看不到。
　　终于，好不容易有一只船划过来了，他们的神情便会异常地兴奋起来，手就指指点点，口里嚷嚷着：来了来了，一定是他们！可那船儿竟然毫不理会，就在他们那热望的目光里，晃晃悠悠、大摇大摆地顺流而下，将他们的怨尤声抛在了船后。
　　这些坐在柳树下的人是来接船的，接从东乡来的扮禾佬。
　　往常这个季节，他们都会相聚在这棵百年柳树的树荫下，象迎接远方来的贵客似地迎接从东乡来的扮禾佬。西乡这儿地多人少，每到插秧扮禾的季节，他们总是忙不过来，总是要到东乡去请帮工。东乡那地方恰恰相反，除了少数富裕户，大部分人家是地少人多。收割季节虽是大忙季节，但他们忙不了几天，就将田里的稻子收割扬晒得干干净净，剩下来的日子不帮工就只能空闲着。按说忙了许多天，空闲了正应该好好歇息歇息，但他们不能歇，他们歇不起。由于地少，东乡人的收获就少，收获少，而张着嘴等饭吃的人多，自然就穷，他们不得不利用空闲出外帮工，以此多多少少解决一点吃饭这个大问题。于是，他们就成了收割季节一群专门的帮工，他们还有一个专门的名称----扮禾佬。
　　东乡的扮禾佬有个固定帮工的地方，就是西乡。每年这个季节，他们背着换洗的破衣烂衫，相约着浩浩荡荡地顺六江而下，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脚下却是不肯耽搁，他们一定会在中饭之前赶到西乡的对岸。此时，西乡撑渡船的五嗲必定坐在船头等候着他们，看到他们来了，五嗲就会站起身来，将正在吧嗒着的水烟筒装上旱烟递给帮工头，笑嘻嘻地口里客套着：来啦！帮工头接过水烟筒应道：来了。五爹等扮禾佬们上船坐好了，抽出撑船的竹篙撑住河岸，喝了一声：坐稳了！猛一使劲，渡船梭鱼似的将他们送到西乡，然后被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张家屋场的人接进各家各户，让进堂屋，堂屋里的一张八仙桌上早已摆上鸡鸭鱼肉和一壶谷酒，他们被主人让上座，主人满满斟上一兰花碗的谷酒，恭敬地敬上说：“今年又要劳烦您老啦！”扮禾佬们一般在这个时候也会很规矩地说：“您老莫客气，您老出了钱，我就应该出力，谈不上劳烦的。”至此，东乡的扮禾佬们一年一季的帮工生活就拉开了序幕。
　　可这次，东乡的扮禾佬们迟迟未来，惹得西乡张家屋场的雇主们惴惴不安起来，他们不知道东乡的扮禾佬们为何迟迟不来，他们生怕扮禾佬们被什么事耽搁了不来，若是扮禾佬们不来，他们的稻子就有可能收割不了，就有可能烂在田地里。

　　扮禾佬们虽然没来，但西乡张家屋场的雇主们可不敢离开码头，万一就在他们离开的当头东乡的扮禾佬们来了，被西乡其他屋场的人抢了去呢，那他们可就要喊黄天了。
　　扮禾佬们没来，他们只好在溽热的暑天里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
　　终于，在快要吃午饭时，东乡的扮禾佬们才出现在张家屋场人望眼欲穿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