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族公主的自我修养》禾绫

5、归来

　　清瀚姓叶，从母性，父亲是个上门书生。

　　景国大族因为一纸讨伐奸妃的文书而被斩去，只剩下孤零零一独子逃出，流落至安国被清棠楼的小姐相中，扯出自己的罪名也甩不开小姐，在一片情深义重里成为了上门女婿。

　　然而逃亡路艰辛，书生体弱，未见得亲子临世便被风寒带走。

　　叶淑坐在海棠树下独自沏茶，垂下的目光复杂难辨。

　　庭院中的海棠花依旧开得热烈，卷着花瓣的风隐隐夹杂着来自阁楼中的浅薄读书声。

　　看着从杯中升起的卷卷热气，叶淑轻声叹了口气，转而抬头看向海棠树外层层的云海。

　　云海随风浮动，朦胧着九重天的景色。无数鸟雀在云海之下擦开柔软的痕迹，留下清脆的啼叫声。

　　天色真的很好，好到让人根本想象不到天塌的模样。

　　握紧了茶杯，叶淑的指尖有些发白，在热气中鬓角隐隐出现了银丝的存在。

　　清瀚的父亲饱读诗书，在景国时被誉为不世之才，虽然未能亲自教导清瀚识字念书，但仍给清瀚留下了一房的书卷和批注。

　　不负众望，清瀚继承了父亲的才识，丝毫没有辜负父亲当年在景国的名气。

　　不久之后，清瀚将会连中三元，在整个安国的期待中走上朝堂，满怀救国之志变旧法、讨奸妃。

　　然而人志不及妖力，不过三年，清瀚在一片哀声中就会被杖毙于朝堂之上，剜开心口供安王看看这试图杀死奸妃的不敬臣子是否有心。

　　像是怜悯清瀚之死，在安国皆哭“无心”忠臣时，天塌了。

　　天地混乱一片，无数天火陨落，九重天上撕开了巨大的口子，各界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天穹坍塌，无人能幸免于难。

　　而就是在这时伤痕累累的儿时旧友出现在叶淑身前，从容撑起结界守护下庭院。

　　靠在海棠树前，天族的公主笑着向叶淑举起了手中的酒盏。

　　“看起来各界都要为镜央陪葬。”

　　儿时的友人脸色苍白甚至毫无血色，肌肤上狰狞的伤疤诉说着经历过的死亡和绝望。

　　“铃衣……”明明许久未见却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彼时的叶淑看着比自己年轻许多却又伤痕累累的铃衣，语调无比的哽咽。

　　上一次铃衣和镜央路过清棠楼时铃衣还没有满身的伤疤，镜央也还是温柔地替铃衣束起长发。

　　叶淑怎么也料想不到，再见之时镜央已死，而铃衣满身伤痕宛若地狱恶鬼，被镜央铃衣夸赞才识的清瀚也死去，一切再也不复曾经的模样。

　　“对不起淑姐姐，清瀚出事的时候我还在养伤，身上的血停不下来，没办法回到外界救下清瀚。”

　　铃衣的笑意里满是悲伤和嘲讽，手里的杯盏侧倾，酒液斜斜地洒落一地。

　　叶淑陪着铃衣看了一夜的混乱，九重天破裂，各界都无力反抗，起伏的尖叫声里火光冲天，随处都可以见到杀戮和哭嚎。

　　天塌了，早已失去人皇从而无法反抗的人界率先乱了，鬼界妖界乃至魔界紧跟着出了问题。

　　炼狱中的恶鬼以及各界关押的重犯全都在天火撕裂的裂缝中爬出，天界的天兵天将们则是疯狂地找寻着自己的公主。

　　天族自残使得天道山垮塌，使得九重天破碎，魔界的上古寒冰废墟也尽数倾泻入各界。

　　和铃衣一起眺望着满城的混乱与各界的厮杀，叶淑第一次发现清淡的花酒也能醉人。

　　飘满白绫的清棠楼意外是世间最为安宁的地方，喝醉的叶淑看见被活活打死的昏君只觉得惨叫声是如此的使人畅快，畅快得叶淑沉醉在花酒的醉意里无法醒来。

　　“淑姐姐，如果姐夫没死的话，你会开心吗？”醉意里铃衣似乎带着笑声开口，叶淑诧异地侧过头，铃衣却只是眺望着夜色，仿佛先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叶淑的错觉。

　　“看，那个天帝像不像个傻子。”坐在木雕扶栏上，铃衣含笑抱着酒坛，目光穿过层层夜色后远远地落在混于大批天将中的天帝身上。

　　叶淑顺着铃衣的目光看去，借着醉意轻笑着点头，“确实像，他把你弄成了这样，竟然还想让你去修天道山，我看他多半是有病。”

　　“是啊，有病，镜央也是这么说的。”铃衣垂下了眸子低低地笑着，举起酒坛直接将花酒浇到了自己的身上。

　　叶淑看着铃衣的动作一片错愕，但是不等叶淑劝解些什么铃衣却又笑着回过了头，身上的伤疤在酒水的刺激下透着血色。

　　“可是淑姐姐，他有病，我不能跟着有病，对吧？”铃衣勉强地笑着，眼底的情绪是叶淑从未见过的无助和疲倦，“天塌了对我没有好处，对不对，淑姐姐？”

　　只不过根本等不及叶淑理解铃衣的话语，叶淑便看见铃衣借着酒水遮掩的哭泣，以及紧跟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在失去意识前一刻，叶淑恍惚间听见铃衣哑着音色的声音。

　　“淑姐姐，等我在这里杀死了天帝和魔后后再去找你。为了让清瀚看一看自己的父亲，淑姐姐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夜色混乱，铃衣所说的是叶淑丝毫不能理解的话语。

　　“天帝疯了，我不能疯。天是因为我的遭遇而坍塌的，我必须修复天道，无论如何我都是天族唯一的公主……”

　　在那一场的混乱和醉意之后，叶淑再也没有见到过铃衣。

　　醒来的叶淑率先看见的是自己夫君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气息微弱的夫君努力带着笑安抚怀着身孕的她，却又一声声地咳出了血。

　　叶淑的脑海中回荡着铃衣最后的话语，在发现铃衣努力塞给自己一起带回的灵药时痛哭出声，埋首在夫君的怀里不肯起身。

　　没有见到清瀚出生就病逝的书生这一次没有死，只是因为被强改了命数而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只能等铃衣彻底化解天塌的危机后才能够彻底病愈。

　　不想给父亲带来负担的清瀚抱着书在各个书院里转了数圈，最后兜兜转转地回到原地求学于镜央。

　　在某一夜的大雨里，天色深沉，叶淑重新见到了铃衣。

　　回来的铃衣不再是铃衣，而是自称为镜姬。

　　狼狈地扶着镜央的铃衣依旧带着和她分离时的满身伤痕，带着一身血色敲响了庭院的侧门，笑着向她开口。

　　“好久不见，我也回来了，淑姐姐。”

　　自称为镜姬的铃衣笑容无比的苦涩

　　铃衣做了一个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决定，她带着镜央去了天道山。

　　叶淑叹息着闭起了眸子，握着茶杯的指尖因为用力而一阵泛白，神情无比的疲倦而沉重。

　　然而清瀚惊喜的声音在此时响起，直接打断了叶淑所有的思绪。

　　“娘快来，爹他能走动了！”

　　听清内容的叶淑欣喜地起身回头看向阁楼的方向，但是在想起什么时又僵住了身形，茫然地看向云海之上的九重天。

　　唯有天塌的命数彻底被改，其他附带的命数才能发生相应的变化。

　　白梅山庄，握紧了灵剑的铃衣和镜央错愕地看着成片的天兵如同浪潮一般冲向魔军的动作，戒备地观察着局势的同时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而当天界战神直接拔剑指向魔后喊出镜央正统的名号时，铃衣靠着镜央，觉得自己可能还飘在天河上困于梦境中没有醒来。

　　“寒冰废墟里应该没有干扰灵识的梦魇？”

　　镜央的语调也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