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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生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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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婆子在锦瑟坊待了十几年了,又到姑娘的杏月坊来,从洒扫的丫鬟熬到掌外院。锦瑟坊是个布庄,垄断经营了布匹和世家夫人们衣物的生意,可谓日进斗金。不过这日进斗金可不是靠着白日里那些客人,锦瑟坊入夜仍然有接待客人,那些客人通常身份地位都不一般,每每一掷千金,才有了锦瑟坊如今的繁荣。
她这些年也是头一回看到风度这么好的公子,就算是年前皇帝驾临锦瑟坊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气度。
思及此张婆子默默打了自己一嘴巴,这些东西不是她一个做下人的能想的,说出来少不得被排了罪名去。姑娘和从前的夫人、老夫人猜人心思都厉害得很,她年轻的时候坊里有几回出了内奸,皆是一下子就被揪出来,她这胡思乱想的,被姑娘看出来,只怕得丢了这份好差事。
林黛玉看到这段,也觉得气度这样好的公子,确实要Tom来扮演才合宜。
“姑娘,有生意来了。”经了层层通传之后,白芷从外间快步进来,从袖袋中取出木牌递给看账本的少女。
“生意?”少女把木牌拿在手里,摩挲着木牌上的花纹,“倒也是,我们就是做生意的。”她把手伸出去,由着白芷扶她起来,青黛过来为她绾好发,又点了盏灯笼,两个婢女一前一后护着她出了房门。
“虽说这杀手生意是见不得光了一些,可也犯不着这么冷的天上门吧。”
林黛玉试着念了几遍这句台词,一一试过了意外、好笑、嘲弄和娇嗔四种语气,当然,她觉得玉莲笙对送上门的生意没什么恶意,语气还是偏向了娇嗔。
北陆的杏月坊,至今已是换了第三个主人,玉莲笙从十五岁接管这家胭脂铺子,已是两个年头。
与南楚的门阀不同,北陆贵族们并不避讳经商,不少人甚至以为家族赚取更多财富为荣。玉家如今只有玉莲笙一个正经主子,玉莲笙从姨母手上接过了杏月坊,也算成了玉府的当家人。等姨母过世的话,锦瑟坊也会落于她手。
这个国度里,姑娘大多早婚,偶尔有因为服孝在身耽搁了的,也是早在十一二就定下婚事。玉莲笙这般十七岁不嫁,算是晚了不少,不过媒婆是从来不会跑去锦瑟坊和杏月坊触霉头的,锦瑟坊的创始人玉锦瑟就是二十五岁上头才嫁人。许是行商贾行的女子都嫁的晚吧,打从四十年前有几个媒婆被丢出锦瑟坊,至今也没有媒婆自发踏进锦瑟坊的先例。
北陆人随母姓倒是不罕见,玉莲笙对父母是没什么记忆的,她由祖母玉锦瑟带大,后来又由姨母教养,玉家满门只有女人,但却也算得北陆的豪门。
甫一打开门,玉莲笙就被蜂拥而至的寒意呛了一口,于是才意识到原来屋子里真的是烧了地龙的。
“什么鬼天气。”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步子迈得快了些。
“姑娘别急,都说春寒料峭,这天气怎么着也得持续半个月才能暖些呢。”知道自家姑娘最是不耐这种天气,青黛出言安慰道。
“嗯。这种天气还来上门,希望是有什么急事,可以诈一笔也算好。”穿过回廊就到了前厅,白芷上前两步推开门,玉莲笙当先迈了进去。男人听到木门吱呀一声,下意识回过身来。
夜云白原是负手背对着门站着,此刻正在暗恨自己如何就转了身,平白地在这少女面前失了气势。
眼前的姑娘已经十七了,面容早褪去了稚嫩,一张圆润的脸本该透着喜气,然而下巴微抬的姿态虽不是盛气凌人,却自有种傲慢的意味在里边。他还没来得及打量她的眉眼,便听得玉莲笙开了口。
“日前还听说八百里加急,我还纳闷北陆的兵力绰绰有余,区区一座边城如何就久攻不下,真是难以料算,主帅竟然不在三军之中。”
这句台词林黛玉念的不好,按原著应该是由玉莲笙压过夜云白的气势,然而在现实中,只要Tom一转过身来,林黛玉就会显得黯然失色。
给自己泡了一杯菊花茶,林黛玉在前面那句词上打了个括弧,电影台词与小说原句有所出入,但要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北陆与敌国交战,而身为主帅的夜云白此刻偷偷潜回了都城,庐阳夜家来哪个人都正常,唯独来这一位不正常。
联系到玉莲笙的父母是为国捐躯,此时心里应该对夜云白有了轻视之意,但剧本里没有表现出这一点,她拿不准要不要加。
留着问导演好了,如果能选的上的话。
“玉姑娘……”夜云白准备好的一口说辞全给憋在了嗓子里,这会儿看起来有点顺不过气。
“说吧。”玉莲笙把手里的黑色木牌子扔回给夜云白,声音有些提不起兴致,“玉家我能做主。”
林黛玉的语气更像是“如果你说不出我感兴趣的内容,那我就把你杀掉”,但意外地契合这个场景。
“我与锦瑟坊之间……”
“公子想过北陆将士们的命吗?”玉莲笙再次打断了他。
“姑娘女中豪杰,心系军国大事,在下自叹弗如。”夜云白退了一步,眼里流转过许多情绪,但最后只剩苦笑,“若在下得胜归来,却连命都没了,那才真叫划不来。”
“坐下喝杯茶吧,待客的礼数不可废。”玉莲笙露出了进屋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咱们按锦瑟坊的那套规矩来。”
锦瑟坊是做生意的地方,虽然如今还不在玉莲笙的手里。玉莲笙自诩商人——她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锦瑟坊这几年在衣饰图案上花样百出,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不过锦瑟坊从来不仅是个绸缎庄。
锦瑟坊是连夜里也有做生意的,这夜里的生意其实就是打通了江湖与朝廷间的障碍。锦瑟坊与各大镖局,杀手组织,江湖门派都有来往,更不用说名流云集,每每做成一笔生意,就能赚取不薄的中间费。不过这种生意的雇主都是夜间登门,也没有男女限制。
到了玉莲笙接手这门生意之后,交易的地方也从锦瑟坊改到了杏月坊,姨母将她的人手分出一部分到杏月坊,客人凭牌子上门。总而言之闺誉这种东西,她玉莲笙早就败了个干净。
在走到主位上这段时间里,玉莲笙以极快的速度在心里把来人的身份过了一遍。
夜昭,字云白,庐阳夜氏出身,是夜家的长房长子,下头还有一个嫡亲的弟弟。夜家有四房人,老夫人不是原配,如今掌家的却是庶出的二房。
庐阳夜家是静妃的娘家,前些年作古的太皇太后也出自他们家,在北陆算得上望族,是少数与锦瑟坊三代坊主都有生意往来的家族。北陆如今的皇族姬氏昏聩,连着出了几代昏君,勉强靠着祖宗的治国方法,才维持着朝廷的架子。在诸多世家虎视眈眈的时候,只有夜家仍然对帝君恭敬有余,做事也无半分行差踏错,单这份沉稳,就已经注定其世家之首的位置。
不过世家历来抱团而处,也是历代帝皇打击的对象,君不见北陆开国时的勋贵之家哪怕传到如今,还有几个有当年的尊荣地位?
夜家的阴私在世家里也是独一份,凉薄得不可思议。大家族里的阴私她玉莲笙无意知晓,不过就她从小到大锦瑟坊近十年的入账来看,就可以窥得其中一二了。
“若让我来猜,这次是夜家的什么女眷在背地里给你添乱子了?”玉莲笙跳下椅子,装作在端详大厅里的字画,脸上的表情有点讥讽,“看在钱的份上白送公子一句话,内帏不修,未必不是致命伤。”
林黛玉念着这句话,又拿起化妆镜打量自己,什么叫做“有点讥讽”,是她拿话刺人时候的样子吗?
“是在下的继母。”夜云白有些羞赧。
继母与前房所出的儿子有龃龉是人之常情,并不会让玉莲笙小看了他去。然而,夜家后宅这么多阴私,若不快刀斩乱麻,迟早将这偌大家族毁于一旦。
“二选一吧,帮你暗杀你的堂弟,或者是让你和慕君故联系上。”玉莲笙轻轻呵出一口气,在灯下泛出一片转瞬即逝的白雾。慕君故是慕相家的大公子,虽然慕家也是内里一团乱麻,但几个公子小姐都是同母所出,和夜家比总是省事不少。
“姑娘知道的还真清楚。”夜云白咬牙,“杏月坊开张没几年,几时做起了情报生意?”
“不说杏月坊有锦瑟坊的底子在,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句,也请公子记好了。我再给你一条消息好了,不过你拿什么来换呢?”
想来能让玉莲笙拿出来说的,该是特别重要的消息,夜云白主动拿出了自己的印信,却见玉莲笙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