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诔》林苏白

2、第二章 苏白

　　一场春雨,万物并无颓势,却是更加盎然。碧攸一路走来，心下甚喜，随口应付小绿的聒噪，心底兀自感叹，果然还是自己心目中的留园。虽则玉兰已谢，转过回廊，却见紫藤盛放。晚樱若簇，堆叠似雪，旁侧自有丁香瓣瓣，馥郁飘香。脚下并无半点停留，一径向前，小绿原就矮了些，此时便有几分跟不上了。

　　“爷，您这到底是逛园子还是奔命阿……”

　　碧攸听了不禁回头一笑：“甚是，此园中自有我命要奔呀……”

　　“切，花痴也不带这样儿的。”

　　“啊，它们果然还在这里！”碧攸终于停下脚步，发出一声感叹。“它们还在的……”声音低下去，没来由的忽然心底涌起一股伤感，仿佛泪水要一呼而出了。果然这么多年，心底一直牵挂着的，就是它们了。长嘘一口气，昨夜的担忧终于烟消云散，笑就漾满了整个脸。

　　“我就说肯定还在的嘛，这片牡丹在洛阳城也是很有名气的啦，听说都有几百年了，老太爷没事儿拔它干嘛，再说，他老人家也不是不知道宝贝孙子喜欢不是，您就是瞎操心，非得自己见着了才心安。我还就不信了，没有老爷子的吩咐，那个杂毛老道敢给您拔了去。借他俩胆儿也不成。您看这开的多好，我这不懂花的人都喜欢的紧，哪个舍得拔了去啊？呀，开得还是真大啊……”

　　碧攸捏了他的脸颊一把：“你就天天这样啰嗦好了，担心哪天太爷烦了抽你的嘴巴，我可不管你……”小绿知道少爷是心情甚好才会打趣自己，于是更是说个不停。

　　“我那株牡丹不知道怎么样了？”碧攸在牡丹丛中侧身绕行。

　　留园此处背阴少风，故年年都花开早于别处。此时自是姹紫嫣红,喧闹一片。

　　“哪棵？这不都是您的嘛？”小绿一脸诧异，歪头凝神想了许久，才一拍大腿：“就是害太爷，老太太心疼死了的那棵？哎呦……”一头撞上前边的少爷，抬头看时，却见少爷站立在一株牡丹花前，脸上的表情却是痴痴傻傻，难辨究竟。

　　“心心念念十数载，我回来了，你一向还好么，听太爷说，那道士倒是爱花之人，不会慢待了你，不过这十数年的凄风苦雨，定然没有人再替你遮蔽了吧？我回来了……”碧伸手触碰牡丹的叶子，眼泪已然滴落下来。

　　这株乃重瓣的玉版，依然如自己幼年所记一样，虽然纤弱清透，但是在雨后却有别样的风情，泪就不由得滴下来，果然它静静的等自己回来，没有丝毫的变化。

　　“爷，我还真就纳闷了，您说这一园子的花，这多少种啊，别说别的，就说我认识的啊，就那紫重楼够高贵吧，论艳丽，前边圃子里的姚黄和紫粉二乔，哪个不是招蜂引蝶的。就说清秀可人吧，还有老太爷最爱的玉楼点翠和菱花湛露呢，名贵淡雅。您偏喜欢这棵，枝叶也不结实，花朵也太素静了，您喜欢它，干脆您喜欢咱家池里那堆清香白莲呗……”

　　依旧轻触着玉板的枝叶，碧攸回头轻斥道：“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一天不说话也哑不了你的，平日里也就罢了，没有由头的，你惹它做什么，它也没有招惹你，本来就委屈了它这许多年……”

　　“看看，为了个花给我发脾气了不是，以后给您供起来还不行么？”小绿忙陪笑小声嗫嚅。忽然眼前一亮，咋呼出声：“少爷，葛巾那棵您不是也喜欢么，看，开的多好。”

　　碧攸转头看时，果见玉版不远处那株葛巾开的格外妖娆。枝繁叶茂，花开竟有上百数，当真让人精神为之一震。转头看回来，却不禁展颜笑道：“自然难敌它半分，葛巾饶是开上数万朵，也不敌玉儿的一枝一叶。玉儿娇弱自然是因为我舍了它去了，当日我不下扬州，玉儿也不至于此。”语音未落，碧攸自怀中探手抽出一物，挥向左腕。小绿欲拦已晚，不免捶胸顿足：“太爷交待了的，一定要防着您这个，还是没看住，您这匕首什么时候藏进去的啊，小的可怎么跟太爷交待啊，”作势要过来拉住少爷。碧却一径推开小绿，俯身任左腕滴落的鲜血一滴滴沁入玉儿的根底：“玉儿生在人间许多年，一直病弱皆因没有碰到爱惜之人，我虽怜它却不能伴它左右，助它康健，此次回归，定然不会再让它受到一丝苦楚。不过，今年玉儿的花苞打的很好~”

　　花枝中间仅有一颗花苞，虽然孤独，却状似青桃，想来盛放时自然会有盘口大小。“有了腕血的滋养，玉儿开花才不致伤到根脉，如若不然，我宁可它不要开放，也不要它病弱经年啊……”

　　“碧，你住手……”听到悲鸣，碧忙抬头观看，花圃外的小径上是昨日遇到的少年。散披的及腰长发有几许凌乱，由于奔跑，白衣下的前胸正大幅起伏，清秀的脸颊上却透出一抹妍丽的血色。此时，那双明澈的眼眸中正扑簌簌的滚下泪来。白脚步踉跄，扑向碧攸，一把抓住他的左腕。“你总是如此，不爱惜自己……”低下头去，轻吻上兀自滴落血珠的伤口：“我到底怎样才能……”言语凝噎，脸颊贴上碧的掌心，唇上那抹血色魅惑而又惊心。

　　“你是？”碧虽然觉得不妥，还是直言问出。昔日玩伴的话，应该不会计较才对。

　　“碧，我是苏白啊，你终于回来了。”白拥了那只手臂入怀，滴滴血珠，宛若雪地上的点点红梅。

　　“小白？你原来会长大的么？”碧右手捧了苏白的脸颊仔细端详，展颜笑道：“我原以为你跟玉儿一样，不会变，依旧是个白瓷娃娃！”

　　闻听此言，苏白不禁破涕为笑：“碧还是这样没有脑筋不成……”碧一把把他揉在怀里：“玉儿没变，你却是偏偏少年了，小白，我回来了……”

　　粉墙拐角处，苏白的斗篷飘然落地，晏紫靠了粉墙，远望花圃，果然是碧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