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诔》林苏白

1、第一章 碧攸

　　恍然是旧日景色,陌生感却半点也无。虽然一别数载，自己依旧是盛都中那个懵懂少年。春雨淅沥，青苔映阶，樱色透墙，此处与南国的春日别无二致，一点不觉突兀。若不是身边响起的言语迥异，丝毫不觉得自己短短数日，已经远离南国，重入京城了。碧攸收了纸伞，递与身边的小童，不觉笑言道：“小绿，多年未归，都不太记得洛阳了呢，不过这样看来，跟扬州倒无二致嘛，细雨霏霏，落樱瓣瓣，舒服的很！”

　　“哎呀，少爷，你别这么诗意啦，要诗意咱赶明儿成不？这一会儿还得见太爷呢，您非得下车用走的，这走吧还不打伞了，待会儿到了府里头，这太爷一拜见，您头发身上都是水，脚上衣服都是泥，得，我们跟着的人乐子就大了去了……”小绿一径说着，打开手中的纸伞，遮住少爷的衣襟。

　　“你就是这么聒噪，我讲一句，你讲十句给我。”碧攸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戳了戳小绿的额头。忽然视线转向前方，愣了一下。

　　对面走来的少年一身白衣，那白色浅淡若透，若不是他手执的油纸伞上白底子上精心描了干枝红梅，怕是整个人都随着那斜斜的雨丝去了。散披至腰的长发，清透如水的容颜，轻盈飘逸的步态，都如这细雨一般惹人怜惜。碧攸正看得呆愣，对方却忽然绽放了一个阳春三月的笑容。

　　“碧，你回来啦。”话音甫落，人已经飘然而过，只有耳畔似有青丝滑过的触感，鼻端缭绕丝水沁一般的香气。

　　碧攸转身愣了半晌，眼看着身影已被粉墙遮住，这才回神推推小绿。“小绿，你可认得此人，莫非是我的旧时伙伴不成。”

　　“哎呀，少爷，您去扬州的时候才几岁啊，旧时伙伴早不认得您了，我看也许是扬州旧识，也来了京城吧？”

　　“不然，扬州结交之人中，并未有风韵若此者，定是儿时故交了，实在是失礼，居然不曾记得……”

　　“哎呦少爷，您倒是刚才拉住问啊，这倒好了，人走了，咱跟哪儿问去啊，咱还是回府吧！”

　　“回府。”碧攸回转身继续前行，低声嗫嚅道：“既然认识我，怕是还可以再见的吧……”。

　　“白，你见到碧了？怎么样，现在长成什么样子，难不成还拖着鼻涕？”晏紫接过苏白手里的纸伞，收到一边，人已经整个的扒了上来。

　　“他什么时候拖过鼻涕了。”打开搂住肩膀的手，“你就不能安分点……”边摇头边解了外边衣服的带子，偎在床边，“天凉，我很倦了，你别闹我。”紫面色一沉，急趋前拉了他的手放到颊边。果然扑面是彻骨的寒，那纤细嫩白的十指颜色比前些日子更清淡通透了些，似乎要于空气中溶化消失一般。紫忙捧了他的双手放在嘴边呵气，“比前儿更冰了，一定是你非要去看他，辛苦的却是自己。”眉头逐渐凝紧，语气却越来越柔。

　　苏白笑笑，任由他把自己的双手贴上脸颊。果然紫的身躯永远都是这般温暖，不像自己。心底叹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旋即就有一个温软的身子贴上来，“白，今儿个还是我拥你入睡吧，锦被添几床也没见暖的了你的肌肤一分。”声音就响在耳际，低沉而魅惑。不用睁眼，就能感受到那张绝艳面容上只为自己显露的哀伤神色。复又在心底叹一口气，任由他拥了，低言道：“又不是什么凄风苦雨，我还受的住，这些年，你就是瞎操心。”

　　“我乐得操心。”旁边的人嘟囔一句，把自己拥的更紧。苏白轻嘘一口气，今日先安睡一时，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计较去吧。

　　轻纱帐幔之下，白衣铺陈，乌云旖旎，晏紫伸手任自己的绢衣遮了他整个身躯，水样的嫩白，华贵的淡紫，氤氲在一起，却仿佛是梦样的藕荷了，不过白的梦里不知可有自己？

　　苏白醒来己近晌午。眼前是晏紫一张讶异的脸。

　　“怎么了？”

　　“怎么了？”

　　两人同时发声，晏紫呵呵的笑着，一径弯腰下来，凑到苏白耳底，轻言道：“是你忽然睁开眼睛，惊吓到我了呢，不信你摸摸看。”捉起枕畔的纤细手臂，试图把那嫩白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胸口。甫触到时，晏紫不禁“咦”了一声出来。重重的握一下掌中苏白的手，一抹讶异重又爬上艳丽的面容。

　　右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苏白也一呆，低头看时，却见手掌虽然白皙，已不似昨日一般轻透，手背处，若隐若现的，恍然氤氲了些粉色。

　　他急忙起身，扯了外裳就急奔出门。

　　“哪里去？不要跑，小心跌跤啊，我马上就跟过去……”晏紫拿了苏白的斗篷，忙不迭的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