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当铺24小时营业》卡力鱼蛋

62、盂兰盆会（八）

　　夜黑风高，朗月当空。

　　清冷的月光将影子拉得极长，这个时候医院大楼只有三三两两的几间房亮着灯，他们处于视野盲区，躲在山坡的阴影里，避开闲杂人等。

　　林之发现此时只有孤零零的警戒带在冷风中飘摇，先前见到的治安人员却未出现。
　　何厌一眼看破他心思，其实见他站那儿四处张望着，光看着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我让杨然把无关的人都支开了，毕竟阴兵冲煞。”

　　“冲煞的事不是越早解决越好吗...”林之突然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他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在执拗些什么。

　　刚说出口的话，他又后悔了，觉得那话带着明知故问的言意。

　　何厌突然笑了，“阴兵出阵之后，立刻解决就好。”

　　“今晚解决？”林之不由得扬高声调，他终于知道何厌为什么要笑了，敢情他俩啥都没带，空手就来耍大石啊？

　　解决阴兵貌似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今晚可能得忙活一宿，那明儿大早上回去就真应了他爸的话，也不知回家之后，得被刨根问底多久。

　　林之越想越多，想着想着不由得叹起气来。

　　何厌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看他唉声叹气地，以为他有些胆怯了，毕竟面对阴兵，他这个级别的有些害怕也是正常。

　　“阴兵解决得很快，一眨眼就灰飞烟灭了。”何厌试图向他解释以抚慰他幼小的心灵，“只是破四方阵有点麻烦，不过破阵之前就解决了阴兵，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林之听着，呃，一眨眼……老板能以一眨眼的功夫团灭阴兵，大概只有使出那招了。

　　“老板，这么空旷的地儿，你砸雷的时候误击概率多大？”林之一脸天真。

　　何厌认真地想了想 ，“我没试过目标边上还有其他生物。不过，”他抬眼看向林之，“你若想知道，今晚可以试试。到时你就在它们边上站着。”

　　“不了不了。”林之连忙摆手，他还是惜命的。

　　突然，他又想到了一点，“老板，为什么要击杀阴兵呢？”

　　在他看来阴兵的出现是自然常理的衍生，历史的进程之中必然有衍生物，就像历史朝代变更下的反动势力。

　　“它们的提前出现已经扰乱了生息，涂害了生灵，比如之前疯了的那两个，被冲走了三魂两魄之一，就是俗称失心疯。祛除它们不过是踢走平路上多出的石子罢了。”

　　何厌将解决阴兵说的轻而易举，可在林之心里，阴兵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

　　阴兵不能算作个体，要当做一个整体来看，它是一个团体，一个强大的阴间兵团，不过防空洞的阴兵是个异数，还没被地府收归，属于新生的军队，像是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力量还不完全，可它强大的煞气就足以威胁普通人的性命了。

　　“我看差不多了。”何厌抬头看着夜空，“子时一整，阴兵出阵。”

　　“老板，你之前有见过阴兵吗？”在他看来，阴兵算是挺稀有的物种了。

　　何厌看着他，欲言又止，空档了几秒后方才开口，“……我见过两次。”

　　“两次？”林之倒挺惊讶的，老板运气也太好了吧，古书上说阴兵至少百年一现，老板这才顶多二十几年的光阴就能见两次了？“那老板你都是怎么见到的？”

　　“说来话长，哪天有空再和你细说。”何厌打住了这个话题，“不过，阴兵出阵都是一个模式，你等等也会见到，月遮眼，铃铛响，风吹烛，阴兵现，人不语，鬼不出。”

　　何厌话里后面这一串，他倒是没在哪看过，也没在哪听过。

　　不过，他们就这么正对着防空洞口站着，感觉不太好吧...

　　他再次看着那黑黝黝的洞口，不由得联想起之前下墓的那一遭，那一趟下去他这辈子都有心理阴影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看着这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他生怕又会窜出一条油光发亮的大黑蛇来。

　　“老板，这有风口对流，有点冷，我们往后边挪挪吧。”林之搓着小手，步子连连往后边退去，尽量远离那洞口但同时又离得何厌较近。

　　何厌本身想说那洞里都被堵死了，怎么会有对流，但看他那样，他也想到他可能有了心理创伤，便默许了他，不再开口说什么。

　　“对了。”何厌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没给你开天眼。”

　　“对。”林之点点头，出门来他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就没准备些符纸备身上。

　　“你过来。”何厌唤道他。

　　然而林之的身体莫名有些僵硬，他过去开天眼就意味着又要和何厌有了身体接触......可拒绝的话，不免露出了破绽。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鼓起极大的勇气走过去。一站在何厌的跟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硬的像块钢板，一锤砸下去拳头都发麻那种。

　　何厌抬起手，凉冷的指腹点到他的眉心。他微微皱起了眉，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你发烧了吗？”

　　“没有啊。”林之一脸茫然，眨巴着眼睛看向何厌。

　　何厌倒是鲜有这么近距离看着他，几乎只有一指之差。灼热的目光相视，他的心开始动摇，围着的那道心墙在身体里摇摇欲坠。

　　“把眼睛闭上。”何厌发出第一个声符时有点哽咽，他随后他调整回不易察觉的正常。

　　林之听话的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别的事之后便不会那么紧张了——老板有点奇怪。

　　“好了。”何厌匆匆移开手指，几乎一刻都不逗留，从未像第一次那般停留过久，未像第一次那般失神失态。

　　林之习惯性抬手摸了摸额头，视线在周围扫来扫去，感觉并没有什么变化，不是应该到了晚上医院里的那些鬼都要出来活动吗？

　　何厌一语道出他疑惑，“人鬼都怕阴兵，这里有它们活动的痕迹，那些小鬼自然不敢靠近。这块地算是这边最干净的一处。”

　　“原来如此。”林之说着，还是煞有介事地往远处看多了几眼。

　　他们先前在来的路上多绕了远路，时间不由得耽误了许多。

　　站定之后没多久，原本悬在夜空的半轮明月被云遮去了光芒，九州大地变得漆黑。

　　有人说，夜是阴界的狂欢，而月亮是天神监视阴界的眼睛。月亮被黑云遮却，天神便看管不到夜里的人间。

　　医院可能也没想过真有人大晚上会不要命的来诡异防空洞这边，所以连路灯都没安上，这块区域没了月光，真的有如那句伸手不见五指。

　　开始了，月遮眼。

　　刚进入黑暗，眼睛还不能完全适应，没了光，林之找不到何厌，只能靠着听觉去感知他的存在。

　　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给了他安稳，然而在夜里的静谧之中，他还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听觉要这么灵敏。

　　“叮——叮——”

　　古老的手摇铜铃在空气中悠扬回荡，像是出丧时人鬼让道的警示声一样，灌入耳里有着不一样的震慑。

　　铃铛响。

　　风大作，刮得树叶沙沙作响，吹起他们的衣摆，薄薄的衣裳在风中舞动。

　　风吹烛。

　　在古时，夜里有打更人，更者多带着白灯笼或是白蜡烛，多有行鬼事，贿赂过往小鬼、保个夜里平安的意图，而鬼风吹灭了蜡烛，就代表小鬼不接受这份贡品，要夺了这份平安。

　　要来了。

　　林之的视力适应了黑夜，他面向着防空洞口那方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边上靠去，直到撞上那结实的身子才停下。

　　在防空洞的大门处，白茫茫的东西一开始只有一小团，在黑暗中缓慢涌动着，由少聚多，不知情者远远看过去容易误以为是起了白雾。

　　手摇铃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通过风的运作，声响的效果像是3D环绕，四面八方各处都是声源。

　　林之看着那团白雾开始吐出了第一个人影，没有面目，只是白茫茫的一块人形影子，刚开始是孤零零地一个走出来，但很快，白雾吞吐的速度加快，分化出了一个，两个，无数个白影，它们跟上排头者，拥拢排头者，融合成浩浩荡荡地队伍，整齐有力地从洞里出来。

　　完整的阴兵队伍一现，手摇铃的声音很快就被吭哧有力的踏步声给淹没，虽然整个白团缓慢地飘动，并没有平常人用脚走路的模样。

　　而他不止听到了靴子踏过黄土的声响，还听到了战马的嘶吼，铁蹄踏过黄沙，腰际的佩刀同铠甲相碰……仿佛是一支穿越时空而来的古代军队浩浩荡荡地从他眼前经过。

　　不知是被这股煞气给震慑到了还是怎么了，他的身体开始本能地产生抵触，自然而然地止不住的发抖，哆嗦的连呼吸都紊乱，他感知到了那阴兵出阵，人鬼不现的警示。

　　而这时，身边那人及时伸出了手，像是久旱的甘霖，上天的恩泽，扶住他的肩，拉着他往怀里去，成了他避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