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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盂兰盆会(四) ...

  •   经济舱的座椅算不上舒适,紧贴的椅缝倒还显得拥挤。

      这趟航班旅客不多,大概这时候还不足以是出门旺季。

      林之按着登机牌上的号码,找到自己的座位,一个靠窗的位置足以让他欣喜一个航程,而双人的座位却因始终没有乘客到来显得宽敞许多。

      他系好安全带后,以所能舒展的幅度惬意地坐着,再也不用像以往一般缩着身体了。

      他伸手拉开窗户挡板,宽敞的机坪一览无余,机翼上是一尘不染的无云蓝天,机翼下是灰黄的跑道,飞机坚韧的线条将天地分割的极为完美。

      昨天请完假后,他转手立马订了回家的机票。他不敢和何厌打电话或是面聊请假,他只能这么窝囊地斟酌着合适字词发短信、通过电波来和他交流。

      虽然舅姥爷和他家并不是特别熟络,但从家里的闲聊之中得知舅姥爷生病住院了,这俨然成为他极好的逃离借口,他没办法再单独待在何厌身边了,那些尴尬和误会足以让他这辈子都躲着何厌。

      他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开始播放那天夜里的每一个细节,尴尬的他想立刻失忆,逃避一切。这几天连做梦都是梦见那件事,只不过在每个梦里,那件事都会有不同的结局,有好有坏,但梦始终不是现实。

      那天,他头一次遇上那么多“客人”,不知不觉就忙到了五点,他看着窗外天际露出鱼肚白,这才记起老二说的“月黑风高”。

      “老板。”他朝低头整理文件的何厌喊了一声。

      “嗯?”何厌正忙着手里的事,但始终还是抬头看向他。

      “老板你能伸下手吗?”林之盯着他,殊不知自己此刻在何厌眼里有多傻。

      何厌挑起眉,一脸不明所以,“怎么了?”

      被他一反问,林之慌了神,他也没想过之后该说什么,就只是梗着脖子直白的说话而已。

      “呃,没什么……”他的手瞬间不知该往何处放,“不行就算了。”他迅速而含糊地说了一句,而这句在何厌耳里听起来,林之他似乎有点生气?

      何厌好气又好笑,倒挺想看他会做什么,“没说不行,呐。”何厌走近他,把手伸向他。

      林之到现在都不记得他当时心里在想什么,感觉自己就是毫无意识地走上去,然后伸出手握了上去,直到指尖的凉意冷到他掌心内侧,他才回过神来反应——好冷。

      他抬起头,迎面对上何厌疑惑的目光,而自己手里还紧紧拽着他的手。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身体变得灼热,掌心的温度也在升高,似乎都要将何厌掌心里那块无形的冰给融化了。

      而何厌看着他原本回神的眼睛又放空了,对他这种异常举动十分怀疑是不是庆在捣鬼,于是用力挣脱他,抽回手,声音不免变得严厉起来,“林之。”他压着嗓音低喊着他的名字。

      啊。没了。

      林之的手还悬在半空,他呆呆地望着自己孤零零的手,耳边还回响着何厌冷冰冰的嗓音。

      是……是被讨厌了吗?

      他像是坐了过山车,一会儿因为何厌的伸手激动地飞上云霄,可没多久立马因为他厌恶地挣脱而跌入深渊,车被摔坏了,再也上不去了。

      林之想学鸵鸟,随处挖个洞把头埋起来,至少,自欺欺人也好。

      “呃,老板,不,我,那个……”他语无伦次,他的脑子里乱的已经形不成完整的句子了。

      “早点回去吧。”何厌的声音冷了下来,又变成那个不着一丝情感的调子。

      林之看着何厌又回去继续整理手里的东西,而手里的凉度也被炙热的掌温融化得一干二净,唯一能让他感知他心意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回想当初,如果他能及时解释什么,他也不用像现在这般逃避了吧。

      他已经准备好了去回答那个问题了——“喜欢上一个直男是什么感觉”。

      “好。”他故作无事发生,恢复平时的语调,回了何厌一声后,便快步回去拿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里,脚步也不断地加快,最后去地铁站的一路他都是跑的。

      然而,来的太早,地铁都没开,他和门口的流浪汉各占阶梯两侧,一屁股坐在地上,把他这二十多年以来经历过的所有尴尬都回忆了一遍。

      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坐上第一班地铁回学校,到了宿舍倒头就睡,什么也不敢去想,然后,他做梦了,梦见何厌并没有挣脱,然后他说了什么,还没等到对方回答,他便自然醒了,似乎连梦都不想给他美好结局。

      他的心意算个屁。他躺在床上牵强的笑着。

      他还想着靠着牵手来确定心意,可他千算万算却忘记了对方能不能接受这个问题。老板厌恶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

      丢死人了。他转头把脸埋到枕头里。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明显的都来不及掩饰。

      而知道他心思的老二见他那天回来之后一脸颓废样,也大致知晓结果,便从未再提及此事,大家都当无事发生过。

      连何厌也是,权当无事发生。

      之后他鼓起极大的勇气,都抱着要被炒鱿鱼的必死之心回到店里,可老板依旧是老样子,一丝波澜未起。

      如果,真能当无事发生过就好。毕竟抱着那种想法做事的只有他一人,陷入情感漩涡里的只有他一人,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只有他一人带着别样眼光去看他。他无法当作无事发生,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那件事确确实实地发生了,那件事会时时刻刻回放。

      在店里又工作了几天,他发觉自己没办法再在何厌身边待下去了,喜欢的情感日复一日地席卷他,击垮他,他越来越误会老板的每一个举动,他试图躲开,试图告诫自己别想太多,然而一切都变了质。

      他喜欢他,喜欢上了一个正常人而已。

      最后,他受不了了,借口请了一个月的假,去逃离这座城市,逃离那个人。

      他希望一个月后他能看开点,想通点,而一个月后他是否能真正解脱,或是如若不能又该何去何从,他一点想法也没有,就这么过一天是一天地放逐自己。

      飞机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驶入蓝天,渐渐离开地平线,带着他离开这座城市。

      ***** ***** *****
      下课铃响得欢快悦耳,听说是某知名钢琴曲的截取片段。

      白逍再一次为这个班代了一堂课,只不过他所认识的人却一直未出现。

      这门课结束的匆忙,学生赶着换场下门课,也赶不及停留下来问他问题。这对白逍来说,倒也轻松,收拾起讲台上教案的时候都变得悠闲许多。

      “白逍。”

      白逍走出门的时候被冷不防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上次被人这么毫无防备地喊了一声还是那个小鬼来找他。

      “稀客啊。”白逍收起惊讶,装作镇定自如的样子,“林之他今天请假了,没来。”

      “我知道。”何厌站在他跟前,听他话似乎不是来找林之的,“他请了一个月的假回家。”

      “一个月?他……”白逍本想说他不用考试吗?后来想想他这个时候只有选修课了,再过一周就结课,来不来也无碍,“也是,他也快毕业了。”

      “那你呢,来找我?”白逍扬眉看向何厌,何厌真算是稀客,头一次见他能亲自找过来。

      何厌点点头,“嗯,问你点事。”

      “林之的事?”白逍不用读心,都能看透何厌的心思了。

      何厌罕见地停顿了,然后又一次点头,“嗯,他的事。你上次问我他有点奇怪,是怎么回事?”

      “上次啊——”白逍故意拉长语调,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能吊吊何厌的胃口了。

      而何厌突然迅速打断他,“我们换个地方。就那怎么样?”他指了指前面的拐角。

      白逍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呵,这俩真行,选同一类地方。

      “行。”白逍说完,先迈开步子往那个鲜有人至的楼梯拐角走去。

      “你继续说。”何厌跟着他走过去之后,催促道。

      “他上次过来问了我一些挺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白逍犹豫了下,不知该不该直说,“嗯……感情问题。”

      “感情问题?”何厌声音不由得扬高,他自己意识到之后,迅速降回原来的语调,“他找你咨询感情问题?”何厌一脸的不可置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之有点害怕白逍。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不过,”白逍顿了顿,“按他的想法,找我是比较适合。”

      “为什么?”何厌差点想说林之有问题找白逍还不如找他,后来想想实为不妥。

      “他喜欢的比较特别。”白逍突然狡黠一笑,不再多说。

      “特别?”何厌还陷在沉思之中,没发觉白逍神情发生的变化,“他喜欢什么?”

      按着何厌的想法,白逍唯一的特别就是他是只妖,顺着这思路下去,何厌不由得冒出奇怪的想法,难道林之喜欢妖?林之有遇到过除了白逍之外的妖吗?难道,林之喜欢白逍?不,不,绝不可能。

      白逍笑着,活脱脱像第二个何厌,“何厌,我们做场交易呗。”

      何厌瞥了他一眼,果真狐狸难脱狡猾本性。

      “交易什么?”

      “很简单,我们互换信息。毕竟我比较好奇你和林之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过来找我?”白逍顿了顿,“而且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我们这两件事貌似有很大的关联。”

      何厌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迫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前几天晚上他突然叫我伸手,我伸手之后他又突然牵了上来,牵的时候整个人变得十分恍惚,我以为是庆出来了,就赶紧挣脱开,不过,后来想了想,庆不可能出来。

      但是,从这之后,林之他就变得特别奇怪,在店里看我的眼神变得躲闪,和我说话支支吾吾的,做事也心不在焉,而且昨天还发短信和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回家,今天我就过来找你问问情况,说完了,轮到你了。”

      “就这样?”何厌语速极快,白逍差点没跟上。

      何厌点点头,“就这样。”

      “好吧。”白逍有点失望,他以为能听到林之告白的事,没想到林之就这点出息,“他上次来问我喜欢杨然吗,如果喜欢的话会不会有负担啊……”

      “他问这个干什么?”何厌突然打断他,他现在有点害怕林之真喜欢白逍,然后便来问白逍喜不喜欢杨然,要是不喜欢林之就可以追白逍了……何厌越想越后怕,事情真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因为我和杨然都是同一个性别,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白逍眨着眼睛。

      “就这样?”何厌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嗯,就这样。”白逍点着头,他对何厌的反应稍有不满,不过他转而一想,问向他,“何厌,你是不是活太久,没感觉了?”

      “没什么感觉?”何厌反问了他一句。

      “喜欢的感觉。”白逍一脸没好气,“我说,他会变得这么奇怪,你是不是做了让人误会的事?”

      “误会?”何厌摇了摇头,“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

      白逍对他这点简直深有感悟,“就是因为你老是根据自己想做什么而不经意地会让人误会呀。”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白逍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知道我从你那里听林之的举动像什么吗?”

      “像什么?”

      白逍一字一顿,他多希望能够点醒何厌,“像求偶。”

      何厌盯着他许久,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恍然大悟,“我知道他误会什么了。”

      “什么?”白逍难以理解这家伙的思维,他似乎还在思考上个问题。

      “没什么。”何厌笑道,“过几天我和杨然要去北方办事,一起吧。”

      ***** ***** *****
      董事长办公室位于101高楼的顶层,毕竟黄礼能他财大气粗,出门只坐直升机。

      “黄总,香港那边的视频已经为你连接好了。”身材不输《装男人》杂志模特的第一秘书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敲了敲玻璃试图发出点声响好提醒他。

      “好的,我知道了。”黄礼能看着桌上的文件,头也没抬。

      等秘书出去之后,他合上文本夹,打开电脑,弹出为他连好的视频界面,对着摄像头笑容满面。

      “中午好,夏老师。”

      ***** ***** *****
      林之闲来无事,踢着地上碎石子。

      他已经回家一个星期了,家里对他突然回来倒是见怪不怪,刚好舅姥爷的子女都在邻省,赶不及回来,就由他这个大闲人来担当看护职责。他好歹也是在医院待过一个月的人了,都看了一个月护士照顾人,他也知道该如何做个称职的护工。

      他一手拎着保温桶,一脚踢着碎石子,不一会儿就晃悠到了那间建立在防空洞上的医院。

      轻车熟路地走进医院,路遇到熟识的医生护士,他都能打上招呼。

      舅姥爷的病房是六人间,床两侧的帘子一拉就隔出了自己的小天地。病房里都是和舅姥爷年龄差不大的老人家,而前来照护的就只有他是个年轻人,其他照顾者不是子女就是护工,他遇到都得喊声大哥大姐叔叔阿姨。

      也是因他年龄最小,老人家看见他热情得宛如对待亲孙子,他简直就成了病房里的宝,比他在家里待的爽多了。

      他前脚进到病房,舅姥爷后脚就被护士带出去诊察,他也来不及向着舅姥爷嘘寒问暖,只能先把饭盒放到桌子上。

      听到了他的动静,隔壁床正在闭目养神的老人家睁开眼,笑呵呵地朝他打招呼,“来啦,小林。”

      “是啊,李大爷,您今天感觉怎么样呀?”林之搓着小手绕过病床走到隔壁。

      “挺好挺好,没怎么咳嗽啦。”李大爷一脸乐呵,伸手招呼他,“早上我闺女过来,带了点家里特产,来尝尝。”

      “不用啦,我刚吃过午饭,吃不下了。”林之连忙摆手,“您继续休息吧,我不打扰您啦。”说着,他从兜里掏出手机。

      “休息不了呀。”李大爷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几分,“等等中午还要闹腾呢,吵着人啦。”

      “咋啦?”他听他这话,怕是有话要聊,刚掏到手里的手机又被塞回了裤兜。

      提到这个,李大爷就更来气,“还不是原先老防空洞那里,昨晚开始就有拖拉机轰隆隆的,今天早上也来了一次,听马护士说,等等中午还得有,让我们忍忍。”

      “防空洞那里不是被封了吗?怎么现在还有动工?”他之前有和舍友提过老家的防空洞,那边曾经闹过鬼。

      “这个嘛,”李大爷琢磨了下,然后挥了挥手,让他凑近点,“来来来小林,你过来。”

      林之应着他,快步上前,微侧脑袋好听得更清楚。

      大爷压低声音,“那地方,又闹鬼啦!”

      “真的吗?”林之一脸惊讶,在他的印象里,日本鬼已经被那群中山装的制服了。

      “我没亲眼见过,也是听隔壁房的老王说的,他前几天晚上被他对床的起夜给吵醒了,他看着对床的往窗户边站了好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人都疯啦,只会哇啦哇啦的叫,大家都说他被鬼吓丢魂啦。”李大爷边说边抚胸口几次,似乎还心有余悸,“我可是看过那个人,疯的可凶啦,而且,这是第二个疯的了!”

      “第二个?”林之一愣,“之前还有一个?”

      “对哇,之前是一个护士,就在你来之前没多久,晚上脑子瓦啦,跑出去倒垃圾,路过老防空洞的时候被鬼冲到了,疯了一路。”

      哇靠,这么劲爆。

      林之来了兴趣,自从学了点法术后,他也是艺高人胆大,刚巧李大爷床旁边就是窗户,他站起身往窗外看去,依稀能看到防空洞那边,的确是有几辆亮黄色的起重机停在那里。

      他琢磨着,反正现在也能对天眼收放自如了,等等找个时间过去晃悠下好了。

      他正寻思的时候,他舅姥爷也在护士的搀扶下进来了。

      “大侄子你看啥呢?”舅姥爷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后背。

      “哟舅姥爷,你病刚好转,快回去坐着休息。”林之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转身,弓起身子把他扶到病床前。

      等舅姥爷在床上做好后,他把餐桌移过来,将还尚温的饭盒放上去。

      “今儿个我妈包了饺子,舅姥爷您先吃着,我去趟厕所就回来。”林之把饭盒盖打开后,就找了个惯用的借口托辞溜出病房了。

      他趁着中午大家都在用餐,找了处没人的僻静地儿,从口袋里掏出符纸,念动符诀,打开天眼。

      他太久没开天眼了,以往不是何厌在身边,就是他根本没必要遇鬼,很少有用得到天眼的地方,这下有了机会,他可要好好大展身手。

      可这时,他低头瞥到手里符纸,不自觉地又想到何厌了,这个符纸还是何厌教他画的。

      在他误会人家喜欢他的之前,他自己其实已经喜欢他了,可惜没有意识的人远比有意识的痛苦。

      哎。林之长叹一口气后,迅速把符纸揣回兜里。

      他本以为时间一久,他的天眼会生疏,可天眼不是技能,不需勤于使用,毕竟这类属阴的东西容易消耗阳气。

      开了天眼之后,走在医院里,他看见了平时难以见到的景象,真是形形色色的人在他身边擦肩而过,来自上世纪的时尚女郎在各病房门口游荡,四肢各有残缺的人们还穿着临死前的衣服穿梭在人群中……而他,只能装作看不见他们一样,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出了医院大楼之后,阳光耀眼,再也没有拥挤的感觉笼罩着他,毕竟鬼魂难以走出大楼,将自己暴露在灼热阳光之中。

      他晃到防空洞那边,一路上都鲜少见人,一是没人没事干会跑到邪门的防空洞去,二是就算是工作人员,这个点都得吃饭去了,所以对他而言,没什么人在倒还挺好,他行动得自由些。

      防空洞边上、起重机外头被围上了一圈刑事场地必备的“闲人免进”带子,专门就防他这种没事找事,纯属胆大凑热闹的人。

      他站在外头,有带子在身前碍着,他不好进去,只能探头探脑地往里面望,可从那个敞开的大门里他看不见有任何的阴气冒出,十分干净。按照道里的说法,越干净的地方才越有问题,世上何处无鬼?连鬼都不敢接近的地方才更恐怖。

      “喂,干嘛的?”穿深蓝色警服,袖口上别了个红布头的胖男人边吼他边走过来。

      “警察大哥,我就来瞅瞅。我家老太太就住在上边儿,”他随手在身后数间窗户里选了一间,“她不嫌等会儿中午拖拉机的声音吵嘛,睡不着觉,我就下来看看,有没有法别在中午吵。”

      见他是家属,胖警察的语气也缓和了些,“没办法呀,这几天快点儿搞完就行了,你们再忍忍呗。”

      “怎么忍忍?我家老太太岁数大了,咋受得了你这儿成天吵啊?”林之装作是个气愤的病人家属,“这可是医院,病人都要好好休息撒。”

      “你和我说有什么法?”胖警察皱起了眉头,声音也有些扬高,“你也不是第一个来的了,我也就那句话,有事找领导去,找我我也做不了主。不过,小兄弟,大哥好心提醒你哈,等你找着领导,过了流程,这里都搞完啦,你倒不如省省劲儿,忍忍就过去啦。”说着,胖警察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之不再说话,思绪转了几下后,这才开口道:“大哥你说得对,可我就这么回去也不大好,你要不透我点儿信,我好回去和老太太解释解释你这儿是在干嘛?其实,说实话,不止我家老太太,我还代表我们整个病房来的。”说罢,他还装出一副面露难色的样子。

      “去去去,你个小毛头要知道那么多干嘛?”一听到他有打听这儿的意思,胖警察立刻变了脸,挥手驱赶他往外头走,“你个小鬼赶紧回去,等等我还看你待这儿,我就按妨碍公务把你抓起来!这儿,公家的地,知道不?”

      林之看着胖警察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方才还嬉皮笑脸的他现在瞬间变了脸,弄得林之一时反应不过来,连连被他极大的力气往回路推去。

      他垂头丧气地走向住院楼,他这次算是失败了。他也曾试想,如果杨然在就好了,这样以研究所的能力保驾护航,他肯定能进去一探究竟,可是转而一想,如果杨然在,那何厌也必须得在,毕竟他能蹭上研究所,也是因为何厌。

      回到舅姥爷那里后,他舅姥爷也吃完了午饭,林之和他饭后闲聊了一会儿,便收拾起饭盒回家去了。

      而他的天眼一直开着,走在医院里他不知不觉都习惯了那种拥挤的、人山人海的感觉,只是快走到公交站台的时候,大马路牙子多出了些血腥画面倒是他始料不及的,第一眼见到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跳,不过幸好动作不明显,没引起它们的注意。林之平复了心情后,还是把手插进裤兜里,默默地撕掉口袋里的符纸。

      很快,等的车到了,他排着队上了车,车厢内挤满了人,他便站了几站,到了家门口的站点,下了车,提着手里已空的饭盒,刷开小区门禁,径直走入熟悉的大门,按下电梯按键,恰好是停在一楼的电梯开了门,进入电梯,按下楼层,等着上面的红色数字不断跳跃,跳到指定的地方便停下来,不再闪烁,电梯门开了,他边走出去,边往口袋里摸钥匙,然后找到大门钥匙,顺顺利利地插进锁口,没有一点卡壳,就如他一路无事发生一般,顺顺畅畅,直到——直到大门打开,谈笑声窜入他耳里。

      他倒是忘了他和何厌认识是因为他爸来着。他爸熟人的儿子在S市开了间公司,他借着这层关系找到了实习工作。

      兜兜转转,林之以为他们就只有雇佣关系,可他却把最开始的渊源给忘了。

      “林之回来啦,你看谁来了!”他爸兴高采烈地向刚回到家就愣住的他招呼道。

      “呃,”林之迟疑着,“老板,”他又顿了顿,“白老师和杨然也来啦。”

      他看着他家几乎人满为患的客厅,从没想过那张小小的沙发能塞下这么多人。

      “早啊,林之。”杨然始终都是那个会和他先打招呼的那个。

      林之扯了扯嘴角,一点都不早了,都下午了。

      “林之你愣着干嘛,人家和你打招呼呢!”他爸见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催促了他一声。

      “早,杨然。”他真不知道这个时候说早是不是太晚了。

      “林之!”他妈听到他的声音,在厨房里赶忙喊了他一声,“你过来把茶端出去!”

      林之也是挺感谢他妈妈的,要不是他妈这声喊,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继续待着。

      他放下手里的袋子,吭哧吭哧地跑进厨房,借着收拾茶具的空档,好好调整下慌乱的思绪。

      “林之你怎么啦?”他妈毕竟是他妈,一眼就瞅出他的不对劲,“朋友来家里不是高高兴兴的嘛,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呀,挺高兴的。”林之扯了扯嘴角,尽力给他妈展现一个乐呵呵的傻样。

      “高兴就好,毕竟人家从那么远过来,要好好招呼人家。”林母边洗着手里的茶杯边说道。

      林之这么一听,心里不由得吐槽,妈您亲儿子前几天也是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的。

      收拾好茶具后,林之简直是怀着走上刑场的心端着茶盘出去的。

      然而,刚把茶盘放到茶几上,他爸刚好又被他妈叫了过去,厨房门一关,整间客厅就剩他们几人。

      林之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心里有数个问题想问,但他始终仅低着个头,默默地蹲在茶几前摆弄茶具,试图泡出一壶茶。

      “林之,你舅姥爷身体怎么样?好转了吗?”还是杨然先开口问了,他应是从何厌那边听说了他舅姥爷的事,毕竟他是用着舅姥爷做请假理由的。

      “挺好的,动完手术正在休养中,不过最近医院那边有点吵,休息不太好。”林之将茶叶倒进壶里,倒完他才发现他忘了用过滤网,但为时已晚,他索性就将错就错好了,可接着,他又忘了茶水是要滤几遍才能喝。

      “嗯?医院那边是怎么了?”杨然跟着他话里的意思问道。

      “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医院边上的那个防空洞,现在好像又出事了,上面派人来动工。”他边答着边把开水往茶壶里倒,然而没有了过滤网,倒出的茶水都混着茶叶。

      这时,在他的余光里,何厌站起来身,然后身影离他越来越近,可一晃而过又不见了,而后又在余光中再次见到了他。

      何厌走上来,从他手里轻而易举地就拿过茶壶,把茶壶里的水再荡了一遍,然后用滤网接住茶水倒进杯里。

      林之扫着站在他边上弯下腰替他泡茶的何厌——所以,他刚刚一直都在看他笨拙地使着茶具,最后无可奈何地再上来纠正他?

      “我会的。”林之小声又固执的回了何厌一句,他不喜欢这样一直被他当作什么都不会。

      “我知道。”何厌边倒着茶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为什么?”他嗫嚅着。

      “不想看你出糗。”何厌毫无遮掩地说出自己的心思,他声音不大,轻易就被身后电视机的声音给盖过了。

      可是他这样做不是更让他出糗吗?

      在他不解何厌用意时,何厌倒完了手里的那杯茶,然后不仅拿着他手里的茶,还把林之先前倒的那杯拿起来,拿着两杯茶坐回位子上,其中一杯他越过坐在中间的白逍,递给杨然。

      “不好意思,我和杨然太渴了。”何厌解释了一句。

      ?????

      林之简直要崩溃了,被吐槽“手脚慢”和被吐槽“白痴,来南方那么久连茶都不会泡”,他宁愿选择前者,毕竟他被知道不会泡茶后,一些人还喜欢冠冕堂皇地上来手把手教学一番。

      “我也挺渴的,一下飞机就被拉过来,连水都没喝上一口。”白逍褪去了为人师表的严肃模样,开始抱怨起来。

      “我马上就……你们一下飞机就过来?”林之似乎从白逍的话里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然呢?”白逍眨着眼睛,他似乎是故意提及这个的。

      杨然怕事态发展得一发不可收拾,连忙补充着,“也不是特地过来,在这边刚好有事要做,顺道路过你家,就进来了。也多亏何先生记得你家在哪。”杨然想了想,还是推一把好了。

      等等,等等。林之的脑子已经跟不上了,已经快要冷却的心,又腾地燃起来,而当事人却还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慢慢地喝茶。

      这个,他要往好的方面想呢,还是正常的方面想呢?

      老板是在意他吗?还是只是真的顺道记得就过来了?

      嗯……大概只是巧合吧,老板也用行动证明了他当他只是后辈而已。

      林之努力让自己做个正常人,毕竟做了越界的事,被讨厌了的人是他啊。

      “今天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吧。”这时,他爸从厨房里出来了,兴奋得搓着手,家里许久没有招待过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不用了,林伯伯,我们还有事要做,也是过来打声招呼就走着。”进来这么久,林之第一次看到何厌笑了,不过也是那种客客气气地笑容。

      “什么事那么着急,会比吃饭还重要?”他爸始终不依不饶,势必把北方人特有的热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啊,不急的话就留下来吃饭吧。”他跟着附和道,他不知道自己内心是不是真心想挽留他们。

      “不用了,事挺急的。”何厌的去意已决。

      “好吧。”林父见他那么坚决的态度,也不再过多挽留,“那回去之前一定得过来吃顿饭再回去,你们也是好不容易过来一趟。”

      “一定的。”何厌客气地笑着。

      “如果林之你不忙的话,跟我们一块去吧。”这时,在一旁由着何厌的客套的杨然冷不防地朝他说道。

      “我?”林之倒是一愣,他们能有什么事会让他一起?

      “你们都是做大事的,这小子能行吗?”他还没见外人说他,就被他爸先吐槽一番。

      “对啊,我不太行。”林之也自己否定自己。

      “你最好考虑一下。”一直对这件事不吭声的何厌突然向他抛出橄榄枝。

      “我去趟洗手间。”杨然放下手里的杯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在杨然起身的同时,厨房那边也传来了林之他妈的声音,“孩他爸你快过来,这鱼又活了!”

      林之他爸闻声二进厨房,眼下客厅里就剩林之、何厌和白逍了。

      白逍也是个明白人,识趣地站起来,“我怕杨然找不到洗手间在哪里。”说完,他也一起溜了。

      好拙劣的借口。林之趁白逍没现原瞳读心,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他家就这么点大,怎么可能找不到卫生间。

      “呃,”林之试图发出点声响来破解这份属于他们俩的尴尬,“老板你们忙你们的,我去怕是会给你们拖后腿。”他突然又想到当时跑回去找何厌的时候,迎面碰上他那份冷冰冰的眼神。

      “那个老防空洞出现阴兵了,不是日本兵,是阴兵。”何厌像是在自说自话,末了,还特地强调阴兵二字。

      靠,太心动了。林之暗骂了一句,老板一句话就戳到他心窝。

      他真的很想看看阴兵出阵的场景。之前光是看到那些古籍上的描写,他就渴望不已,多希望自己是那写书的人,能够亲眼看到那份浩浩荡荡的场景——阴兵出阵,人鬼不生。

      阴兵远比那些存活在世上的怨鬼冤魂高级多了。

      靠,他那点情感上的小病小痛算什么,走了走了,看阴兵去了。林之一瞬间就想通了。

      “老板,我去,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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