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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如火如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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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正闹得沸扬,就听苌晅“咳咳”一声,压着嗓子道:“收敛、收敛。若是叫西宾看见了,又该说道你们了。”
已然在字试时受过批责的无极洺立即噤声,朝川谷老先生那厢看了几眼,他见川谷老先生还未看向自己,顿时便松了口气。他又瞥了瞥长孙桐,道:“哼,今日且不跟你计较。”
长孙桐见无极洺冷静了些许,随即眼疾手快道:“谢无极兄不杀之恩!”说罢,却只招得无极洺一记白眼算作回应。
此段小憩也算是耗时稍长些,使得众人玩得不亦乐乎。大抵是从了那琴瑟逐渐低迷的尾声,大堂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只见川谷老先生站在主座前,道:“诸位,肃静。”他捧茶抿了一口,接着说道,“接下来的殿试,便是作诗了,众贤都准备的如何?”
话音落,就听不知哪方的贤人志士接道:“就等川谷老先生命题了。”
川谷老先生礼谦地向那人点了点头,却未言语。倒是转头看向苌晅那一众人,冷着脸问道:“长孙桐,你们几人准备的如何?”
长孙桐见川谷老先生面色暗沉,赶忙说道:“胸有成竹!”
未曾想此番言语又招得川谷老先生一记白眼,道:“老夫信了你的胡话。”他见长孙桐讪讪而笑,只当不予理睬,对着众人朗声道:“今日的诗会以春为题,不得涉政,不得咏史,且当有活泼之意,其余不做限制。诸位,可以开始了。”
始令一发,便有醍醐灌顶之人当即吟诗一首。诗曰:
“杨柳千枝垂,清风拂碧水。
好友三五聚,对酒吟春晖。”
那人看着面生,倒也是个人才,随口即来,似是毫不在意能不能上榜。
诗作罢,便听川谷老先生赞叹道:“不错,此诗算是起了个好头。”说着,他便对长孙桐笑道,“长孙桐,你当接一首七言体之诗。”
在座之人都能听来其中的不公,却也熟视无睹,毕竟能人就是该有再些的要求。但同为小辈,长孙桐必然是不乐意的,只听她欲哭无泪地问道:“为何?为何是我?为何我有限制?”
“莫废话,接还是不接?”川谷老先生不耐道。
如此一来,长孙桐也不得不接了。她倒是没有那股子有如神助之气,只当细慢地思虑着。等了一阵,才听她吟道:
“君子相邀聚朱楼,
春光满阁交觥筹。
行至门前望柳色,
飞花落上玉搔头。”
虽说这一首来得毫无灵感,却是字字珠玑。川谷老先生听后,品道:“甚好、甚好。”逊微沉浸了片刻后,便接着说道,“无极洺,下一首当由你接。”
长孙桐所作的那一首诗无疑算上乘之作,再加上川谷老先生的赞许,使得众人犹如心口压石一般局促了起来。这对无极洺而言,亦不例外。而自打川谷老先生道命了题后,无极洺便充耳不闻地详算起了自己的诗赋。此时,他一听自己被点了名字,便正襟危坐,张口即吟出一篇诗赋:
“新燕衔泥群北归,
百花齐盛斗芳菲。
庭中才知青黛墙,
沙暖鸳鸯双双飞。”
无极洺战战兢兢的模样倒是惹得川谷老先生欢喜,使得方才川谷老先生在字试时,对他落下的那些偏见瞬时便消失殆尽了。待川谷老先生稍作记录后,他便把目光投向了苌晅。
恰好苌晅也对上了那束目光,他彬彬有礼道:“西宾,下一首该是我了罢。”川谷老先生听后“嗯”了一声,以示意苌晅开始。
只听苌晅缓缓道:
“重花锦城日落西,
林木春深踏沙堤。
蜻蜓点水不惊鱼,
艳枝折罢逾时怡。”
这一首诗,来得不偏不倚,无波无澜。川谷老先生听罢,不由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若是苌晅当真未受无极洺与长孙桐的影响作了一首旷世绝论,那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苌晅吟罢,当即便出了门。无极洺刚想跟出去,便被长孙桐使的眼色挡住了脚步,只好又坐了回去。
步至门外后,苌晅才觉他能喘得上气。已然在外等候了几个时辰的杜松见苌晅面色晦暗地出了门,不由上前问道:“公子,可是有何不适?”
“无碍。”说罢,苌晅摆了摆手,示意杜松不必多问。
但苌晅总归是杜松眼中慧眼如炬的伯乐,见他如此低沉,杜松心中便能猜得出一二。踌躇一番,还是问道:“可是诗会不顺?”
此一问,当戳中了苌晅的心思。他叹了口气,说道:“怪我技艺不精罢了。”说出来后,他心里总算是逊微好过了些。
苌晅殊不知,自他出了殿门后,堂内的那两人便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毕竟是初来乍到的儿郎,有些瑕疵亦是应该的。
“我见他面色不悦,刚想劝慰几句,你便挡我去路。”无极洺道。
“我猜平日里他作的诗,要比方才精上许多。”长孙桐边喝茶边道,“仅因他的执念太深,把这场诗会看得太重,再加上源于你的压力,故而有失水准。”
“正因如此,我才更应出言劝解。”无极洺不解道。
“你今日怎么了,为何就是绕不过这道弯,你应当拿出你下棋时的一半智慧来,用心思量思量。你的慰藉,于他而言,兴许如今是蜜饯,可日后又当如何?”长孙桐无奈道,“再者言,如此安排,自有川老爷子的道理,你瞎搅和什么劲。”
介于长孙桐的一番话,无极洺可算是打消了安慰苌晅的念头,道:“知道了。”
才议论完苌晅,他便大步流星地来了。看面色,似是缓和了许多。苌晅回了席座后,对着无极洺说道:“无极兄当真是文武双全,在下服输。”
还不等无极洺开口接话,就听长孙桐率先说道:“他除了这些,也就什么都不会了。”
其实苌晅心里清楚,这番话只是说来慰藉他的。他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忽然而来的诗词吸引了去。那女子吟道:
“山琼开,其苞七兮。
河水凛凛,迨其吉兮。
山琼开,其苞三兮。
河水泠泠,迨其今兮。
山琼开,崇岭漫之。
河水粼粼,迨其谓之。”
苌晅听后心下诧异不已,便转头向那厢看去,却见禹娆正站在群央间。他忍着重重疑虑,硬是又安稳地坐回了席座中去。
虽说已然过去了很多年,但不知为何,这首歌在苌晅心中竟久久不能忘却。忽的,他又想见了昔日在山中结交的那名女子。颓然糟乱的思绪,使得他未听进去往后的任意一首诗。
忧心了许久,苌晅才被长孙桐唤醒了神。“苌兄,川老先生就要布告终榜了。”长孙桐说道。
果不其然,长孙桐话音刚落,就听川谷老先生说道:“众贤诗词中皆春意盎然,若要分出个一二,在老夫看来,无极公子当为桂冠。因其韵脚及诗词如画之感,比众人更甚。故而,长孙姑娘与苌公子屈居第二。诸位,意下如何?”
川谷老先生说罢,有人便如是接道:“无极公子作诗一气呵成,几近无瑕。乃我等所不及,在下深感钦佩。”
“既如此,此次诗会,算作圆满落幕。”川谷老爷子点了点头,说道,“此时天色已晚,是该散宴了,还望能与众贤有缘再见,散了罢。”
在坐之人倒没多少人意犹未尽,说散宴就各自离去了。许是这样的宴请参加得颇多,因而习以为常了罢。
苌晅看着禹娆出了殿门,长孙桐与无极洺也未曾相伴左右。这一群人总算是散了,也是时候问个究竟了。于是苌晅便提步跟了上去,刚巧赶在禹娆上马车前出言道:“禹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禹娆才扶上婢子的手,闻言又收了回去,回头笑道:“苌公子可有什么要紧事?”说罢,她便随苌晅走至一处柳荫之地。
“姑娘可是……去过堂庭山?”苌晅拱了拱手,问道。
“何来此问?”禹娆眼波流转,似有疑惑。
犹豫片刻,苌晅又道:“方才姑娘在诗会上所吟之诗曲,在下曾有幸在堂庭山有所闻。”
听苌晅此言,禹娆便知其意。朦胧不清之间,禹娆还是一如既往地文质礼彬,她说道:“苌公子怕是误会了,此曲乃一好友分享于小女子的,并非在堂庭山所闻。”
缄默良久,苌晅只好就此作罢。他又朝禹娆拱了拱手,说:“既是如此,那便是在下打扰了。”言罢,他便拂袖而去了。
方才从殿堂中出来的长孙桐与无极洺二人,向苌晅招了招手,未曾想却不得回应。苌晅就那般阔步流星地走着,两耳闭塞,不论长孙桐如何喊他都不见答。
长孙桐叹了口气,对紧跟着的无极洺说道:“你去把禹姑娘叫住,我去找苌兄。”说完,她便朝着苌晅那厢一路小跑,边跑边喊着:“苌兄!等等我!”
一旁的无极洺见长孙桐朝苌晅跑了过去,只好兀自向禹娆走去。禹娆自是一早便留意了他二人的举动,便站在原地等候。
只见一路而来的无极洺拱了拱手,问道:“禹姑娘可有闲时?与我等一聚如何?”
“乐意之至。”禹娆笑道。
这时,及时被长孙桐追赶上的苌晅,也正同长孙桐向此处走来。霎那间,无极洺看到禹娆望着苌晅的双眸中,一片黯然,丝毫看不出喜悲。又是一阵清风徐来,这双眼又化做了一汪碧泉,如沐春风。刚才那阴郁的神色,仿佛只是无极洺看错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