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命》容太医

38、第 38 章

　　一大早就来了这么一出，齐斌饶是再心志坚毅，此刻也难免身心俱疲，于是干脆关张一日，嘱邵商跟简妮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来店里。
　　邵商自是没什么意见，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简妮也准备告辞的时候没想却被齐斌喊住，她看到他递了一管药膏到她面前，“孩子，实在对不住，刚刚我太冲动了，拿回去擦擦手吧……”
　　简妮低头看了眼那片红肿的皮肤，默默接受了这份好意。
　　她其实并没有在心里埋怨齐斌，换成谁在那个位置上，遇到害死女儿的凶手，且那人还在对自己出言不逊，可能都会做出些过激行为来。再说那文子贤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却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任哪个亲生父亲都无法忍受这种羞辱。
　　她想着，并没有着急离开，捏着那管活血药膏犹犹豫豫的模样，几次欲言又止。
　　“老板，我……”简妮觉得自己嗓子眼发紧，她好像又要撒谎骗人了……
　　背过身去的齐斌几乎万念俱灰，他仰着头望着天花板的某处，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结了块浅灰色的蜘蛛网出来，盘踞在一角，显得更脏了。
　　“行了，不用说了，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简妮听着他渐渐变得低沉微弱的嗓音，心中不忍，尽管他不想让她再说下去，又或许他早已听腻了那些劝解开导的话，可为了这个任务能顺利继续下去，也为了让她自己心理能好过一点，简妮还是开口了。
　　“就当做是为了过世的思颖姐姐，老板，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当再次从他人口中听到女儿的名字，齐斌那如枯井深渊一般的眼底终于泛出了涟漪。他转过身看向简妮，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解跟诧异，深深浅浅错杂其中。
　　“你，你见过……思颖？”
　　简妮眉头一跳，暗自定下心神，沉着的点了点头。
　　为了能将自己强行植入进齐思颖的人生中，从而拉进自己与齐斌之间的距离，使他对自己产生好感，简妮这次给自己塑造的是一个学生时代遭遇校园暴力的可怜女孩，在这个故事里，齐思颖就是拯救了她的好心学姐，即使齐斌对此一无所知，但胜就胜在简妮讲述地声情并茂，动情处还洒了几滴眼泪，再加上乔一这个“万事通”昨晚给她补充的齐思颖学生时代的一些经历，有了这些详实的背景，齐斌便没有了怀疑她的理由。
　　其实她编造的这样一段复杂曲折的身世是来源于之前看过的一则社会新闻，说她骗人也好，动机不纯也罢，简妮想了又想，最后也只能选这样一个方案。
　　没办法，总得先让他相信自己吧。
　　她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接近齐斌，最好还能跟他拥有共同的敌人，这样他才不会有顾忌，且有可能会跟她一起“共同战斗”。
　　一个对自己有过救助之恩的学姐遇害惨死，且凶手没有受到任何法律跟舆论上的制裁，作为一个恩怨分明的角色存在，在亲证了齐斌家破人亡的生活之后，她便再也不能够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这种遗憾绵延下去，毁掉这个中年男人的后半生。
　　以德报德以怨报怨，经过了乔一这么久的“熏陶”，简妮就算想当个圣母白莲，怕也早失去了成长的土壤。
　　对于齐斌最近各种东奔西走的目的，简妮心里最清楚不过，很快就把自己跟齐斌拉到了同一战线上。为了展现出诚意，她甚至将G-93的秘密告诉了齐斌，并且直言这就是令齐思颖失去理智失足坠楼的真相。
　　借着之前的爆料风波尚未完全平息，外加那些保存完好的证据，当这些全都直观地摆在齐斌眼前时，他终于崩溃地放声痛哭，原来他一直坚持的都是真的，女儿从始至终都清清白白。
　　目的已然达到，可简妮却满心疲惫，斯人已逝，她忽然明白了，就算这次她帮助他复仇成功，但齐思颖还是回不来了。
　　简妮失神的站在原地，连劝慰的话都忘了，在面对这个父亲的时候，她感觉十分茫然无措，比起前两次的任务还要让人煎熬，一种无能为力的愧疚感始终裹挟着她。
　　她不知道这种事后的弥补跟对人渣的惩戒是否能令齐斌好受一点点，也试着去换位思考，可心底却始终笼罩着一重灰色，最终万念俱灭。
　　没有生意光顾的老旧店面，干燥凝滞的氛围，炎热的空气从街头蔓延而入，简妮额上慢慢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颗心却如坠冰窟。
　　不知道等了多久，店门外的阳光终于直直的刺了进来，直照进修车行幽暗的深处。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思颖的尸体早就火化了，已经无法再取证了……”齐斌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地厉害。
　　简妮仰头，眼中倏地掠过一抹坚定的光，“老板，你信，狗能改得了吃屎么？”
　　……
　　原本是个该提前下班回家吹空调的休息日，结果比正常下班时间还晚了一个钟点，齐斌才结束了跟她的这场“密谋”。
　　在表达了自己愿意帮助他完成复仇计划之后，他们便一直商量到日头偏西，街灯亮起，如果不是因为简妮肚子饿得咕咕叫，说不定这场讨论还要一直持续下去。
　　齐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他一直拉着人家小姑娘刨根问底，也不至于把人给饿成这样，于是当即表示晚饭他请了，地点就选在对面汪芸开的那家面馆。
　　简妮本想拒绝，虽然她知道汪芸如今根本认不出她这张脸来，但就是对对面有种天然的心虚心理，本能地就有些抗拒，可看着齐斌一张真诚歉意的脸，想着刚刚才把他的信任度给刷高，不如乘胜追击，把他对自己的好感巩固一下，就忍着内心忐忑一咬牙答应了。
　　想来只要等会闷头吃饭少说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全天下声音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不至于把两张不同的脸联想到一块去吧……
　　简妮闷声不吭的跟在齐斌背后往对面走，刚好看见在面馆外张罗生意的汪芸，她一见到齐斌跟她两个，便热络的迎了上去，熟悉地冲齐斌点点头，“实在抱歉，屋里坐不下了，齐哥您看在外面搭张桌子行不行？”
　　简妮下意识往屋内瞄了一眼，果然坐得满满当当，再没有空位了。
　　这时齐斌转头问了她一句：“要不坐外面？还比较凉快。”现在正值初夏，晚上倒有不少大排档都开在路边，喝喝啤酒，撸撸烤串，有时满条街道全是烧烤跟麻辣小龙虾的味道，置身其中，喧哗热闹，让她有一种踏踏实实活在世上的感觉。是以，简妮并不排斥，相反还觉得相当舒适惬意。
　　见到她点头，汪芸便折身回去拿了份菜单过来，递到齐斌手上。他也没太细看，扫了一眼之后直接问向简妮，“她家的招牌排骨面味道不错，分量也足，你觉得怎么样，要不就来这个？”问完，还将那份菜单往她面前推了推。
　　简妮装作认真的看了几眼菜单，最后惜字如金，十分腼腆的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当做是回答了他，她并不想在吃什么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因为汪芸可就站在她正对面，“目光灼灼”地一直等待她的答复。
　　“好嘞，那就两份排骨面，还需要酒水饮料吗？”
　　齐斌给自己点了瓶啤酒又给简妮要了份橙汁，直到汪芸离去后简妮才悄悄吐出憋在喉咙里的空气，盯着桌上的筷子筒发呆。
　　看刚刚齐斌点菜时的样子，像是对汪芸家的招牌食物很熟悉似的，看上去在此之前已经光顾过几次了，想想也是，他一个单身男人，关店之后家里冷锅冷灶的，无非是在这条街上寻处可以果腹的小馆子罢了。
　　街上汽车的鸣笛声，蝉鸣声，跟面馆里食客们的谈笑声，纷纷闹闹的充斥耳边，在这样一个微微带着凉意的初夏夜晚，让她舒服的暂时忘了那些繁杂的计划跟残酷的现实。
　　排骨面很快就端上桌来，简妮一看，好家伙，一只大海碗，分量是真的足，而且面上铺了许多块炖的酥烂脱骨的排骨肉，汤上洒着几粒青翠的葱花，闻上去香气扑鼻。
　　她是真的饿了，二话不说就舀了勺汤送进胃里。
　　如果不是怕发出声音，简妮真想喟叹一声——
　　好治愈啊！
　　这是芸姐她自己做的吗，怎么这么好吃啊。
　　简妮这边已是飞速开动，齐斌则是先干掉了多半瓶啤酒，才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之前是因为没有机会，这次难得能这么近距离的来到汪芸这家店里，简妮边吃边偷偷观察，见她不止要招呼客人跟收银，还时不时跑到后厨去帮忙，想来是刚开张没多久，人手都还没招齐，偏她这小馆子生意还异常红火，直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人使唤。
　　可是虽然忙得像只陀螺，简妮却在汪芸脸上看到了久违的自信跟活力，与一个多月前脆弱无助的她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现在的她温柔热情又大方，少有的空闲时候还会同一些熟客闲聊两句，即便辛苦了些，却活得更加肆意自在，比一辈子跟着出轨前夫天天受小三欺负要强许多了。
　　简妮嘬着一根面条，弯起了眼睛，她为她的这种改变感到开心，总算没辜负自己拿命救过她一场呀……
　　饭毕，齐斌进屋结账，简妮捧着涨大的肚皮打饱嗝，左等右等也没见齐斌人出来，鉴于几次跟汪芸“对面不识”的经历，这次她就大着胆子的进屋了。
　　谁知一入眼就是齐斌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半面门扉，简妮正自奇怪，便越过他的肩膀，细看他目光凝聚之处，一个矮小胖圆的身影，不是丹丹是谁！
　　只见小女孩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桌上摆着一个盛满汤面的小碗，还有一部正在播放小猪佩奇的手机，她手上抓着儿童用的筷子跟勺，因为妈妈忙得团团转根本就顾不上她，丹丹就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里的粉色小猪，扒一口吃一口，吃的嘴角糊了数片面屑也犹自不知。
　　齐斌就这么静静看着那个方向，简妮心里一片唏嘘，知他看到这幕大半是想起了自己女儿。
　　她垂下头叹了一声，结果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是……什么鬼啊……
　　眼前明明只该有齐斌一个人，为什么她却看到另一个齐斌笑着弯腰摸了摸丹丹的头顶，是她灵魂出窍还是齐斌灵魂出窍了？！
　　“麻烦让一下……”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简妮平地打了个哆嗦，她慌张的避让开，身边顿时越过两个人影，原来只是一对要进店用餐的小情侣。
　　她急喘了两口粗气，再抬头的时候齐斌已经走至她身边，看着她骤然变得惨白虚脱的脸，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简妮呵呵干笑两声，皮笑肉不笑的，“可能，可能吃太撑了吧……”
　　齐斌倒是不疑有他，汪芸家面馆的分量连他一碗下肚也都饱了，更别说简妮这个瘦不拉几的妹子。
　　刚刚她们坐过的那桌又来了新的客人，简妮依旧惶恐不安，还在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件匪夷所思的事，她很肯定自己没有眼花或者看错，可见齐斌一脸坦然，她又开始怀疑其自己来了，百般纠结下，只好试探性的问：“那个是老板娘的女儿吗？好乖哦……”
　　齐斌看向她指的方向，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又陷入了某场回忆当中，简妮小心窥探他的神情，隔了几秒钟，才见他道：“是啊，以前思颖也是这样，我忙着修车干活顾不上她，她也是像那样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吃晚饭……”
　　“那你刚刚……”
　　“什么？”
　　“呃，”简妮眼神左右飘忽，“没事，算了……”
　　她还是回去问乔大神吧……
　　简妮勉强从脸上挤出抹正常的笑，打消了齐斌任何想要再问下去的念头，两个人在路口告别后，她便加快脚步往公寓的方向跑，心脏砰砰乱跳，疑虑跟惧怕夹杂着压在胸口，伴着不知从哪儿掀起来的一阵狂风，沉重的令她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