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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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脑震荡，是手机震荡。
张锦南反射性地伸手关闹钟，被晃晃的白炽灯闪了了下眼后赶紧闭上，花三秒时间把灵魂拉回□□，然后惊醒：
梦醒了？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我将来的老婆长什么样啊！太狠了吧！
顶着被搅成浆糊的脑袋，怀着沉重悲痛的心情，拖着酸软疲倦的身体，张锦南来到了运动场。
由于一路上承受了太多小玉关于“凭什么我不用阅兵还要坐在那看我还要去送快递啊”的愤懑，以及龙叔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我想要早点去店里珍珠还等着我去熬啊”的忧愁，张锦南觉得自己要死了，这一秒着手就要准备棺材因为下一秒就要下葬的那种。
他一边深刻怀疑这两位室友是上大学的真实目的并不是学习知识而是打工赚钱，一边融进蒙蒙烟雨裹紧薄薄衬衫肆意想象，当他那弱小可怜无助的躯体瘫倒在冰冷无情僵硬的塑胶跑道上后，中国的普通高等学校学生军事训练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是想多了。
脑补太多的后果是，当你清醒过来重回人间，你就会发出一连串这样的疑问：
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有谁能来救救我吗？
张锦南站在队伍里，震惊地环顾四周——还好，现在还只进行到领导讲话的环节，还可以再缓缓，再缓缓……让我想想正步要怎么踢，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口号是什么……
“由于天气原因，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我宣布，T大2018级新生军训阅兵仪式，现在开始！贾老师，那个体育学院的开场表演也不用了，什么前倒后倒，太容易受伤了！我们各位老师、领导要时刻秉持以人为本的理念，要把学生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想学生之所想，急学生之所急……好的，开始吧开始吧。”
张锦南又震惊了，他既震惊这位领导做到了把废话看起来不多其实也不算少的程度，又震惊他既然体恤学生为什么不直接取消这个傻逼阅兵仪式。
然后他就震惊不出来了，因为法政学院的方阵排在第三个，领导一声令下，队伍已经开始动起来了。
这种动是一种缓缓的、磨人心弦的动。迈出一步不足半步不止的步子，扭扭捏捏、不上不下，真是足够倒人胃口。
张锦南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倒绑在竹竿上，即将被宰的猪，听到那尖锐刺耳的磨刀声，便知道今天在劫难逃，于是哀怜自己上一顿饭没有吃的够尽心，或猜想眼前这位屠夫的手艺是否高超到能将自己一刀送入天堂。
今天天气也不好。
淫雨霏霏，薄雾冥冥。
所有人的衣服都不像是淋了雨，而像是浸在潮湿的空气中，黏腻贴合在身上。
第一个方阵已经开始正步走了。
“你们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好好淋过一场雨啊！”
何教官调侃戏谑的声音传来，终于缓解了小小方阵内压抑紧张的气氛，张锦南听见自己，还有很多人都借着转头看他，趁机大喘一口气的喘气声。
“是不是一下雨就打伞穿雨衣，好像天上下的不是雨而是硫酸，半滴雨都不想让自己碰到？以前我是可怜你们，下雨还专门带你们去室内。要是放在部队里啊，呵呵……现在好了，逃不了了吧，你们现在往哪里去求情啊？谁会管你们啊？”
一段话说得又贱又刻薄，充满了幸灾乐祸和好自为之的嘲讽，
“我看啊，你们的成人礼应该是找个下雨的日子，把你们从试卷和作业本中拉出来，好好地淋一淋雨，冲冲身上又呆又傻的书味儿。而不是听千篇一律的讲座，念百度上抄来的感谢信……现在这场雨就是补给你们的。”
他往方阵里扫了一眼，问：
“你们觉得呢？”
是水汽间断了太多话语中情绪的传递，但张锦南还是模糊地感受到那个平日里惯于嬉皮笑脸、正事儿不干、大祸小祸一起闯的何教官的气场的变化，甚至十分诡异地从中汲取到一丝丝的安慰和……教导？
鉴于何教官如此一本正经，张锦南就好好考虑了他的建议，觉得他说的没错。没有这场阅兵，他想都不会去想，让细密的雨水这样胡乱地打在自己的脸上，穿着湿得这样透顶的衣服——似乎衣服湿成这样是对衣服的大不敬，也似乎只有在洗衣机里衣服才有湿成这样的正当权利，看人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就只有大概的轮廓，当真是隔着一帘又一帘的水雾——还好他不戴眼镜。
透心凉，心飞扬。
“连长坐在主席台看着呢，我跟你们说，给他点面子。当然也不用什么第一第二给他长脸——用不着！人家在军队里得来的荣誉都能挂满整面墙，“优秀教官”的奖状都只能拿来当地板铺！你们就别给他丢脸就行，正着数的第一用不着，倒着数的第一更不行，知道了吗！”
“知道了！”
“行，去吧去吧……全体都有！原地踏步，走！”
听到熟悉的号令，张锦南机械地做出条件反射，他在头脑中掠影过这短短十天的军训，还是很感性地，差点就流下了眼泪。
没有流下是因为雨水呼啦啦地打进眼眶里，混着不知识生理眼泪还是心理眼泪糊糟糟地流出来——这实在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好时候。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方阵中传来清晰响亮的口号声——这也是连长对他们做出的极大让步之一。
这么多天训练下来，很多人依旧找不到所谓的乐点，齐步走还好，正步走简直就是灾难，几个找不着乐点的，混着紧张激烈的心情，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更可怕的是，这种快能以惊人的传播速度和强悍的影响能力，蔓延到整个方阵。’
当然，这种蔓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波浪式渐进的。离“祸源”近的成功地被带跑，离得远的还沉浸在激昂亢奋的进行曲中，苦的是夹在中间的，徘徊在赶鸭子上架般的踢腿声和正直不苟的号角声中……
总之，整体效果十分震撼。
听着像是十几架大鼓胡乱地敲，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声惊呼惨叫，侧面看着则像是“千脚观音”，如果凌乱也能算是一种美，那么……没有这种如果！
连长表示，你们是我教过的最差的一届学员，此命题有效直到地球毁灭！
当连长黑沉着他的俊脸释放压力，其他教官忙着揪人纠节奏的时候，何教官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姿态，在旁边看了两天戏，等到彩排的时候，才向连长提出了他的建议。
在“不行这太不合规矩了”、“你看过哪个兵齐步走踢正步还要人喊口号的”、“连长我觉的我们再练练还是可以的”等一系列抗议拒绝声中，连长沉思10秒，答应了。
于是这些抗议拒绝声瞬间转换成“我想了想好像也没有明确规定说这样不行”、“连长我觉得那个姑娘节奏感不错”、“明天就阅兵了是要用上紧急手段了”……
何教官又一次向大家证明了，哥虽然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处处都有哥的传说。
“正步走！”
张锦南绷紧下巴——一张原本清清秀秀的脸不仅晒黑了，还瘦了，瘦得下巴也尖、两颊的肉也没了。一咬紧牙关瞪着眼睛，严肃又认真，倒真有几分士兵该有的精气神来。
“啪！”
“……”
又互相打到了手臂，但一个个都像是干了菠菜罐头的大力水手，把所有的痛觉都转化为动力，金刚不坏地摆臂踢步，打得一下比一下狠。
“风在吼，马在叫，迎面走来的是法政学院三连的战士们！他们个个神采奕奕，英姿焕发，步伐铿锵有力，动作整齐划一。在训练中，他们个个精神抖擞，用辛勤和汗水诠释青春的魅力！看，他们的表情胸有成竹，他们对自己的大学生活充满信心！”
“一二一，一二一。向右看！崇德尚法，求实致远。思辨晓理，追求卓越！”
“崇德尚法！求实致远！思辨晓理！追求卓越！”
“向前看！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踢完正步，张锦南就感觉自己一直吊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发出“咚”的沉闷声响。这时，他尝到了嘴里微咸的雨味，瞟到了自己被打的通红的手臂，看到了右前方出口处的一个人影。
即使隔着浓厚的水雾，张锦南也辨出了他。那颗安分了的心啊，又不安分地跳了一下，搅动着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在全身上下回转了个遍后齐齐冲击大脑，绘织成许可的模样。
许可撑着一把黑色大伞，神情冷漠，肆意的雨也不敢随意靠近他。另一手还拿着一些衣物，粗粗看去应该是条大毛巾，还有件外套。
这是新生阅兵，他不用来的……
下着雨，可他并没有淋湿，这个毛巾是给我的……
我其实跟他是约在学院见面的……
他关心我他照顾我……
这些话像弹幕一样滚动过脑海，张锦南怔怔地盯着他，躯体还在机械僵硬地伴着越来越听不见的“一二一”，重复着前进的动作。
这时许可也看到他了，微微一笑，细长的眼睛弯成一个得体的弧度，既十分亲和和煦又没有丝毫轻佻，投射出星辰在荒芜夜空中闪耀的光彩来。
许可向他举了举手上的东西，又指了指自己站的位置，然后继续站在原处等。
等他小跑进我的伞。
等他眼里只有我一人的倒影。
等他心里被我填满。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2.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