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候半夏生》江心鱼

26、第26章

　　查完房办公室一下子就空了，少数几个实习生处理医嘱，其他人都去手术室了。每天都是这样的节奏，始终保持一个高强度、琐碎、又井然有序的状态。
　　程芳仪已经是主治医师，虽然比不上陈昱泽和陈曲，也励炼得差不多了。最主要经常她主刀，陈昱泽为她做一助代督导，本人又聪明果敢，对事业很有追求，成长很快。早交班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两人非常默契，当日手术的术前讨论，两个人的思路和阐释相互补充，非常充分。若嫣是有一丝丝羡慕的。
　　程芳仪走之前那句话，说得不轻不重，有提醒，有批评，确实是应该遵循的住院病人诊疗规范。若嫣的治疗即使有效果，也是不符合规范的做法。就像震惊世界的辛普森杀妻案，尽管真相呼之欲出，但是提取证据的过程不合法，证据本身就不被采信，致使凶手罪名不成立。程芳仪说的没错，住院期间的所有诊疗行为都应该有医嘱，有病程记录。
　　若嫣心服口服，就是有点沮丧。只是那种沮丧还包括对某些人不由自主地在意，会在意对方对自己的评价和印象。陈昱泽当时完全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微微点头。若嫣会在意，本来就对中医无感的他，肯定会因为自己的不恰当行为而降低了对中医人的评价。来日方长吧！若嫣只好这样安慰自己，首先要先把手里的业务做好。

　　陈曲虽然昨晚值班，但今天仍然不能出夜休，要做完手术才能走，这会儿已经去手术室了。若嫣留守病房处理医嘱。她请教了李志娟医生，“李老师，我可不可以叫中医科会诊？”国家规定，每一个综合性医院，都要设立中医科。这里也不例外，中医科是肯定有的。
　　李志娟也听到程芳仪之前说的话，她想了想说：“我们从来没叫过，但你是管床医生，如果你认为有需要，或者家属要求，经过上级医师同意，就可以叫啦！”
　　若嫣知道李志娟是在帮她，“嗯嗯，我知道了！”如果床位上的病情，她认为有中医参与对病人更好，那么在经过上级医师同意后，就可以申请会诊，与中医科医生一起进行“名正言顺”的治疗。如果效果好，其他病人也想要中医治疗，可以主动要求请会诊。而且上级医师一般不会不同意，反正是床位医生多写点病史而已。中医医生会把握病人是否适合中医治疗的介入。若嫣又请雯雯查阅了医院各种治疗项目，可以开具耳穴压丸、针灸推拿等，也有中药药房。只要有合适病人，就可以开展起来。

　　第一天难免很多琐事要熟悉要处理，若嫣请同学代为打饭，打算中午连班。另一组上午的手术结束，组员陆续回来，大都准备去食堂吃饭了。陈昱泽交待了手下人术后医嘱，在程芳仪旁边嘱咐一些关于手术记录的内容。
　　这个时候，办公室门开了，“请问，江若嫣医生在这里吗？”
　　若嫣抬头一看，竟是赵美凤！
　　“赵阿姨，您怎么来了？”
　　赵美凤兴奋地上前，“哎呀，总算找到你了。我前面去你们医院找你，说你在这里进修，我刚才找到产科，还找到妇科一病区，说这里妇科有两个病区，分开的，让我到二病区再找找看。你果然在这里。”
　　“您怎么了？坐这里说吧！”若嫣带她到自己桌前。
　　没想到赵阿姨低头走过来，坐下来时竟然擦了一下眼角的泪。
　　“阿姨，您怎么了？”若嫣轻声说。
　　“上次中药吃完一直没出血，上个月又复发了，我那会在女儿家住，就去附近医院看了看，中药西药都吃了，还是反复出血，我怎么好不了呢？！”
　　若嫣看了外院的病史，知道是子宫内膜增厚伴不规则出血复发了。
　　“阿姨，别着急，坚持治疗，还是可以好转的。先别担心。”
　　“每次看过你之后，心里还舒服点，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来找你。”
　　“我会尽力帮助您的。我先给您搭搭脉，舌苔看一下……”
　　若嫣那边在耐心细致地看病，这边程芳仪明显感觉到陈昱泽的一点点分神，偶尔会转头看一眼那边。手术记录已经没有什么要交代了，陈昱泽起身坐在另一台电脑前，打开病史系统看着。
　　程芳仪打完字，很自然地问他，“走，吃饭去？”
　　不出意料，“你去吧，帮我带一份。”陈昱泽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程芳仪点点头，走了。
　　陈昱泽听着她俩的对话，大致了解了赵美凤的病情，他留下来是有话要跟若嫣说。渐渐地，被若嫣轻柔地声音所感染。问诊之余，不断安慰着病人，画面和谐而舒适。一度觉得自己要说的话是不是有点多余，毕竟医学有很多不确定性。
　　若嫣给她写了处方，让她去自己医院找科里同事开药。赵阿姨终于在不断宽慰中，情绪稳定地走了。送走她回来的时候，陈昱泽已经站起来，靠在桌前，面对着她。
　　若嫣有些莫名，“陈老师，有什么问题吗？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接待病人？”
　　“不是，你只给她开了中药？”
　　若嫣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不对？
　　“我听到她三个月前做过诊刮，但是这种年纪，反复出血，还是应该再次诊刮。”
　　若嫣知道他是好意提醒，但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的考量，并不分对错。医学很多时候是概率问题，为1%的概率做99%的检查，什么都没查出来，可能会被骂无良圈钱；可是如果查出问题了，又会被赞明察秋毫。
　　若嫣还是认真地说了自己的想法，“按照最新的宫腔镜诊刮指南，内膜小于8mm以下恶性概率比较小，可以先保守治疗一段时间看情况，之前我给赵阿姨治疗的效果不错，毕竟才诊刮过三个月，我认为可以暂缓第二次诊刮。”
　　“你说的没错，我只是提醒你尽量谨慎，避免医疗纠纷。而且，其他医院中药西药都治疗过，效果并不理想。”
　　若嫣明白，身为医生，自己在他心目中很平庸，可没想到他竟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其他医院治不好的，你就能治好吗？
　　深吸口气，“我们医院的‘唐氏妇科’流派，传承了7代，名医辈出，很多病人慕名而来，我想我们在治疗妇科疾病上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陈昱泽知道她是误会他的意思了。
　　“我不是贬低你的医术，我是想说，药物治疗效果不理想，还是应该考虑诊刮。”
　　“我刚才已经阐明了我的理由，而且您也承认我说得没错，谢谢您的好意提醒，我自问秉承仁心，按照诊疗规范做出判断，我想我目前的治疗，理由充分。”
　　此时程芳仪捧着两份套餐进来，看了他俩一眼，跟陈昱泽说：“先吃饭吧。”
　　陈昱泽道声“谢谢”。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帮程芳仪布置餐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