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间人》蝉闻雨

2、离乡

　　“如果我帮你找到他，对我有什么好处？”虞施观赏着桌上的字画，连头都没抬起。
　　桌前跪伏着的，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女。“当牛做马，为奴为婢，都依先生您的决定。只要能找到他的尸骨，我这条命都是先生您的。”虽说是少女，但浑身泥土，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满是荆条留下的伤痕。脸上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一丝坚韧，不过说话间还是流露出些许的紧张和胆怯。
　　虞施一笑，放下手中的画卷，懒懒的靠在太师椅上，道：“我要你一个丫头有何用？虞府十二年来又何曾留过一个孩子？你走吧，等你凑足五十两黄金再来找我吧。”
　　少女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却仍然伏在桌前。“先生，我今天如果出了虞府，两个时辰内就会被烟香坊的人抓到，明天您就能在东阳城看到我的尸体。您赶我走，不如就在虞府杀了我。”
　　“所以，你是在威胁我？”虞施玩味得说着，随手将一把短匕丢在少女面前。“我手上走过多少人命自己都数不清，不在乎多一条。但我也可以帮你这个忙，不过价钱，是你的一只手。”
　　少女听罢，猛得抬起了头，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只一刹，少女的眼中又似乎闪过什么，伸手拿起地上的匕首，重重地朝着右手掌心落下。

　　前日
　　“妮子”床上的妇人轻轻的唤着。“别忙活了，你过来。”
　　小女孩放下手中的扇子快步的跑到床前。给妇人重新盖了盖被子，才道：“阿娘，你醒了。我在给你熬药呢。大夫说吃了这药你就好起来了。”小女孩的脸上虽然沾满了黑黑的炉灰，脸上乖巧又令人安心的笑容却是挡不住的。
　　“都是阿娘年轻时候留下的老病根了，妮儿不用为娘担心。”妇人抬起手来，无力的将小女孩脸上的炉灰抹去了一些。又从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些笑容，无力却包含着温柔的对小女孩说：“妮，阿娘有些事要告诉你。但你得答应阿娘，阿娘说的话，你都得遵守。”
　　小女孩点了点头。妇人又道：“你去找李婶，让她来照顾阿娘。买药剩下的那些钱你就留着做盘缠，去东阳城里找虞施先生。拿着这封信，先生会收留你的。在你跟先生学成以后赚了钱，再接阿娘去城里，跟你过好日子。”
　　女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瞬间，但一瞬的愕然之后，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在她的脸上。她点了点头，便转身出门去找同村的李婶。
　　将李婶带来后，女孩又给妇人擦了擦脸，盖好被子，这才离开。这一路，无言。
　　但才出门，脏兮兮的脸上就映出两行泪痕。虽然尚小，但早开始经事的她又怎会不懂母亲话语里的含义。母亲已经病倒半年有余，每天都在吃药，但病情却一再的恶化，半月之前，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如今的一番话，更是知道自己熬不过去了，不愿让她看见。
　　这幼稚的泪水中却满含着不甘与不舍。
　　女孩紧紧的捏了捏母亲为她缝的钱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朝着镇里去了。

　　“大叔，我要到东阳城去。要多少文？”女孩啃着馒头，向镇里的车夫问到。
　　车夫低头看了看她，轻蔑道：“东阳，离这也有百十里地。看你是个孩子，就收你三钱银子吧。”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了一下，又问到：“那大叔你可以告诉我东阳城是往哪走吗？”
　　车夫取下帽子扇了扇耳边飞去的蚊虫，不耐烦到：“顺着这条路往北，到了离门镇往西。问完了快走，别烦我。”
　　“谢谢大叔。”她还是保持着她最甜的笑容。背着自己那装上满满当当馒头的小包，静静的朝车夫指的方向走去。
　　可一个十岁的孩子，哪有车夫的那个体力。从未时走到入夜也不过走了二十来里路，连离门镇的影子都没见到。四周就已慢慢暗了下来。
　　女孩只得原地休息。她可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远门，摸黑前行要是迷路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伸手又从小包里拿出一个冷冰冰的馒头，就着溪水这么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林子里也似有似无的传来着一些鸟叫虫鸣，也算是陪着她。
　　溪水就从她的脚边流过，冲过河边石头溅起的水花轻轻的打在她的身上，在闷热的夏夜里提供了不少的凉爽与乐趣。
　　微微吃饱，坐在溪边的她看着天上的星星嘀咕着什么。不过一会，疲惫的她也就这样睡去。

　　“小姑娘，小姑娘。”沉睡中的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从睡梦中缓缓地睁开眼睛。
　　“小姑娘你没事吧？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这时天已经蒙蒙亮，女孩眼前是个二十七八的男子，穿花戴冠，跟村子里那些男的完全不一样。
　　女孩又揉了揉眼睛，有些惊慌的开了口：“我要去东阳城里找虞施先生。但是我没有钱坐车去东阳，所以只好走过去。昨晚天太黑，我又太累了，只好在这里休息一下。如果踩坏了你家的田，真的对不起。可我真的没钱赔你了，我以后长大了赚钱一定会回来还你的。”
　　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的孩子，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可不是哪家地主，而且这荒郊野岭的，哪会有耕田呢。我只是途经此地，见你一个人在这溪边睡觉，怕你一个小孩子有什么问题，所以过来问问你。”男子又从怀里摸出几钱银子，放在女孩的手上。“这几钱银子你拿去坐车去吧。照你说的，等你以后长大再还我。”
　　女孩又赶忙把银子推了回去：“不可以的，我阿娘说了，不能拿别人的银子。”刚才还迷迷糊糊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坚持。
　　“哈哈哈，好！”男子这下笑得更开心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骨气，若不是此地离我凌府路途遥远，我真要让娘子好好跟你娘学学教子之道。你说要去东阳对吧？随我去吧，我也会途经东阳，送你一程。”
　　女孩听着心中一喜，还以一个最真挚的笑容：“嗯！谢谢大叔。”

　　马车上
　　“小姑娘，你去找虞先生干嘛呀？”车上，男子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不过是十一二岁，又不像武林中人，自然是不可能对虞先生有事相求。
　　女孩想起这事，脸上又浮起了难过，但很快就把这难过藏了起来。“我娘病重了，她说让我拿着这封信去找虞先生。虞先生会收留我的，等我赚钱了，再回来给我娘治病。”
　　男子一听这话，神色马上正了起来：“你家住哪？你先带我去为你娘治病，等她痊愈了，再去找虞先生也不迟。”
　　女孩又多想带他回去好好给阿娘治病，但她又怎么会不明白阿娘为什么要让她现在去东阳请求虞先生收留。她摇摇头，眼里又泛起一层绝望和不舍的泪光：“不用，我答应过阿娘，要我学成之后赚了钱，再回去接她来城里过好日子。”
　　男子就好像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整个故事，心里也随着她的泪水，沉了下来。“那，你娘给你的那封信，可以给我看看吗？”
　　女孩从怀里拿出信来，缓缓的递给男子。男子其实也不过是好奇，虞施虽是江湖明俊，但都说为人狠毒脾气怪异，怎可能会莫名其妙的收留一个孩子。
　　“信里写了什么？我不识字，可以念给我听听吗？”女孩抹了抹眼泪，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