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罪案变奏曲》肥大细胞

10、九

　　挂断宋晟睿的电话后，温浩宇沉默良久，将对方向自己转达的有关梁晓佳的一切资料在脑中快速过一遍，仔细推敲着，依旧开车向影视城驶去。
　　时候已经不早，光是刚才堵车就浪费不少时间，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温浩宇开始犹豫下一步的行动。
　　他思考片刻后，又给宋晟睿传过去一条语音信息：“咱们分头行动，我和老方照常去广门，你和小杨继续调查梁晓佳那边，等我这边消息。”
　　方沛瑶微微蹙眉，露出一丝疑惑的微笑，对刚才那个称呼颇有不满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在心中暗暗腹诽身旁那人。
　　这时“叮”的一声响起，她拿起手机一看，是宋晟睿发来的几个电子文件，应该就是刚刚温浩宇嘱咐他发给自己的案情相关信息。
　　“你也看看，发挥一下你这从小到大都没掉过线的智商。”
　　方沛瑶有些嫌弃的一撇嘴，没理他，点开文件逐条阅读起来。
　　温浩宇在停车场里整整转悠两圈，才刚好赶上辆小s,mart慢条斯理的从车位里倒出来，就跟驾驶座里坐着的车主一模一样，那老大爷摸摸早已花白的头发，举起颤颤巍巍的双手转着方向盘，将小车一点点的挪出去，温浩宇这才成功将车停下。
　　临近夏天，天黑得越来越晚，不过温浩宇到的时间并不算早，此时已经临近夜幕，依稀能看见些晚霞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身影，可太阳的毒辣却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趁着能蹦跶的最后几分钟可劲发光发热，将仅剩的最后一点能量一丝不落的奉献给已被炙烤一整天的江城人民。
　　这个季节正是蚊虫刚出来放肆的时候，广门位于郊区，绿化是又是一大特色，不间断的嗡嗡声惹得人心烦，温浩宇在车门储物盒东摸西摸掏出来一小瓶快要见底的花露水，上个月刚买的，用的够快的，他暗暗想道，朝身上喷了两下，又扔给方沛瑶。
　　影视城外的售票口仍排着长队，老旧的电风扇嘎吱嘎吱摇晃着，伴随游客的低声咒骂，懒散且毫不给面子的贡献着那点似有似无的凉风。窗口内坐着的售票员漫不经心的嚼着口香糖，吹着室内空调冷风却还是一脸不耐烦的扫着游客的二维码，突然“啪”的一抬手拍在窗户玻璃上，吓得正买票的小姑娘一哆嗦，售票员甚至懒得抬眼，“落蚊子了，下一个！”
　　影视城从早上六点半开始面向游客营业到晚上八点半，下午五点后的票较早上便宜些，不少不想顶着大太阳来的游客都选择晚场来玩。本以为早上的事一出，游客会少一大半，调查起来也会方便些，却没想到还是失算。
　　冲这停车场和售票处的架势来看，园区内的游客估么着应该仍是络绎不绝，就仿佛早上的威亚事件没发生过一样，一切都显得过于平静。
　　温浩宇心中猛地一机灵，汪燕的死亡可能并没有给人们带来丝毫恐慌，甚至，虽说他并不愿这么想，更激发冷漠的围观者埋藏在心底最不可言说的兴趣。
　　激发他们想去看看，那死过人的地方究竟怎样，光明正大的拍下来，若无其事般发到社交媒体上，配上两句为博人眼球而取自搜索引擎的虚伪悼词，甚至是针对威亚系统的恶毒风凉话，或是那种司空见惯的“只要我家云飞没事就行了”。
　　这些言论一点点在网络上发酵，淹没在茫茫网络中，却始终难以等到愿意剥开重重迷雾，解开事情真相的人。
　　方沛瑶见他这副模样，分明是将心事重重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着对方向影视城正门走去。温浩宇见有个身着警服的人正冲两人招手，应该就是他提前联系好的园区内民警小秦。
　　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在小秦的带领下，三人加快脚步向现场走去，温浩宇进门前注意到，在大门外侧两边各有两个监控探头，分别拍摄基地内和基地外。
　　此时园区内的路灯已经照亮，光线很充足，丝毫不会影响夜间查看现场。温浩宇虽不是第一次来广门，可距他上一次来玩已有好几年，前段时间影视城又修建不少新建筑和景区，此时他对这地方已经有些陌生。
　　古装片取景区距离影视城的入口有很长的一段路，沿途分别经过民国取景街、世界各大城市微缩景观区，三人又穿过影视基地的中心公园才到，而古装片取景区的旁边是影视基地的南侧门，几个侧门都只在白天才开，夜场游客都需要从正门出入。
　　“南侧门是前段时间才落成的，外面是还没落成的城南绿地公园，紧挨着绕城高速路，”小秦对二人介绍道，“目前侧门只安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温浩宇边环顾四周边道，“只有一个监控的话，死角颇多，如果真有什么可疑人员，从这边溜走的可能性较大。如果对方熟悉园区，那么排查起来可能不会太容易。”他分析道。
　　方沛瑶点点头，指向三人前方，“前面就是案发现场了。”
　　《乾坤说》剧组当前取景处正好位于南侧门旁的白鹤楼景点，是一处中高层的古代塔式建筑，足有七层高，与同一景区内的古式小宅大院相比，可谓是气势恢宏。塔内并非实心，是可以入内取景的，每一层都有装修别致古式房间，外层刷着古色古香的绛色壁漆，在平时没有剧组取景时，是游客拍照打卡留念的圣地，算是广门影视城的一大“网红”景点。
　　据案件记录所示，当时汪燕与赵云飞就在此地进行拍摄，汪燕所饰演的角色不慎从白鹤楼四层失足落下，因此需要使用威亚拍摄高空速放戏。
　　因为发生事故，目前剧组已经暂停拍摄，只是为保持现场完整，事故发生时的剧组器材道具等还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之前人员熙熙攘攘的剧组已然人去楼空，而此时不少不嫌事大的游客还在周边游荡，有几个拿着手机想举起来拍，却见三人拉起警戒线走进去，又讪讪的放下手机，嘟囔几句离开了。
　　除开被拿回局里进行检查的威亚系统硬盘外，整个威亚机器的其他部分都还在原位，地面上的尸体痕迹固定线大致还原之前死者的死亡状态，威亚上目前空空如也，绳子早已被带回警局。
　　“据目击者称，当时剧组拍摄现场一共拍了三次这个场景，前两次效果不好，死者也是这时候和赵云飞起的冲突，而第三次的时候就发生了事故。”民警小秦冲二人道。
　　温浩宇搓搓下巴，思考着，因为出来之前有些匆忙，剧组之前送到总局的视频都还没来得及看，由于三次都是正式拍摄，剧组的摄像师都完全记录下拍摄过程，一共两个机位共三段视频，在拍摄最后一场时，因为事故的突然发生，其中一位摄影师吓得都没来得及暂停录像。
　　小秦告诉他，其中一名摄影师的机位是面向围观群众方向的，如果当时现场混乱，又恰好是他忘记暂停，那么是有可能拍到部分剧组人员或群众的，也算是个排查可疑人员的好机会。
　　刘海洪给他的资料上写到，两位演员在拍摄第二次发生争执后，剧组曾暂停拍摄，全组休息十分钟左右，而汪燕是死于第三次拍摄的高空速放阶段，在她刚被威亚吊上去时，并没有发生过任何异样，而在每次使用威亚之前，都会有两位技术人员去仔细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能继续使用。
　　因为是首次采用人工智能威亚系统，今早拍摄时，威亚系统的开发商和众多记者都在现场，技术人员在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将演员送上高空，刘海洪回到分局后也看到当时录像师傅录下来的人工智能威亚的花絮特辑，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当时也在现场与两位技术人员进行过核对，确实没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拍摄前，现场对威亚系统动过手脚。
　　虽不确定目标究竟是汪燕还是赵云飞，也不能确定威亚系统是否被修改过，从目前情况来看，在确定威亚系统曾被入侵，且汪燕恰好死于第三次拍摄的速放阶段的前提下，本案为蓄意谋杀的可能性较大，且即使是通过高科技手段，也不太可能为远程作案。
　　温浩宇绕着整个警戒线走了一大圈，仔细观察拍摄地点周围情况，白鹤楼左边是晚亭居，古式独栋矮建筑，四面皆有墙，不过有两扇可打开的窗户能看到白鹤楼拍摄区，现在正为另一剧组拍摄所用，右面是郑宅，古式四合院矮建筑群，有多个对着白鹤楼的窗户，也是某一剧组拍摄场地，只不过今天并没有晚场拍摄任务。
　　三座建筑前面皆为一段较宽的人行横道，平时剧组拍摄时，围观群众就在这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路对面是雁灵湖，临湖有几个长条石凳供往来行人休息，旁边是个大凉亭，一般应该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白鹤楼的拍摄情况，湖中心有一小亭子和一座石桥，距离白鹤楼距离较远且四面无墙。
　　温浩宇背对着白鹤楼，再次环顾四周后，闭上双眼，冥冥中，整个《乾坤说》取景区周围的一草一木一点点副线在他眼前，晚亭居、郑宅，甚至凉亭，一座座建筑在他脑海中拔地而起，此时耳边仿佛响起嘈杂的人声，汪燕随着绳子的动作一点点被吊上高空，当时拍摄现场的一点一滴在他脑中慢慢还原，就好像真正置身于那时的现场。
　　他猛地睁开眼，仿佛面前是拥挤的人群，背后就是繁忙的《乾坤说》剧组，如果说，设想中的嫌疑人就在这附近的某处监视着剧组的一举一动，那么会是什么地方，旁边的两个建筑，湖心亭，或是就胆大妄为的混杂在围观人群中。
　　渐渐的，温浩宇脑中隐约响起导演的声音，让场务清场准备开始拍摄，此时汪燕的威亚绳大概已经升到空中，导演一声“Action”，技术人员启动机器，汪燕带着威亚绳开始快速下坠，嗖嗖的风声会在她耳边响起，就在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就快到收绳的那一刻，一切却没像意料之中那样。
　　就像他脑海中的画面一样，那时，伴随着汪燕的惨叫和落地的重响，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她38岁这一刻那惊恐的眼神。
　　正当温浩宇脑中的剧组人员、围观群众惊慌失措的乱成一团时，他思绪一滞，所有人的动作立刻凝固在思维中，而那个黑暗中的影子，究竟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