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97、重见

　　席前凭栏听春雨，槛外叩门诉相思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越来越密。但这场雨并没有挡住士子们会试之后呼朋唤友，把盏畅饮的热情，就连这个原本偏僻安静的酒肆都变得喧闹起来。随着外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王勉不得不提醒长宁公主：“公主，夜深了，近来又多风雨，还是让我早些送您回去吧。”

　　长宁公主有些恋恋不舍的握紧了手中酒杯，她抬眼望外望去，看着那迷蒙的雨幕皱了皱眉，似乎情绪有些低沉。她的目光停顿片刻便收了回来，对王勉道：“好吧，让我再喝这最后一杯，然后我就随你回去。”
　　王勉点点头，又为她斟了一盅酒，长宁则举起酒盅，对顾清妍他们说道：“我有一樽酒，聊以赠相知！往后，我们就是知交好友，希望我们再见之时，还能再这样坐下来谈天说地，把盏共饮。”她淡然一笑，又道：“你们三人必能高中，庆贺的话我留到日后再说吧。”说罢，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在王勉的护送下朝外走去。

　　长宁公主离开了，顾清妍他们三人恭敬的立在席前目送她远去，仍有些不敢相信，大周最尊贵的公主竟然来到酒肆和他们举杯畅饮，还将大皇子的性命托付到了他们的手上。他们更没有想到，在一片歌舞升平，繁荣安乐中，大周的国运竟然已经如同这个夜晚一般，风雨飘摇，黑暗无边，只有一抹淡淡的昏黄的月色，憧憧影影看不分明。

　　程渝喃喃的道：“我程某何德何能，先是结识了你们两位生死相交的挚友，又蒙徐先生错爱，肯把女儿许配给我。长宁公主和我们的身份差距如此悬殊，竟然也对我们如此信任……’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公主以我们为知交，我们若不能誓死保护大皇子的安全，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林逸恒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些醉了，听了程渝的话，心情更加激动，紧接着道：“程兄你说的是、是呀，士为知己者死，咱们、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公主失望！”

　　顾清妍见状忙赶紧拉了拉他，对他轻轻“嘘”了一声：“虽说这是王都护选的地方，应该是安全的，但咱们既然都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那就要千万小心，不要走漏风声。我看，今日咱们也别饮酒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程渝和林逸恒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听了顾清妍的话，林逸恒的酒醒了大半，程渝也重重点了点头。顾清妍想着长宁公主眼中忧虑的神色，又提醒道：“看样子，大皇子的处境确实处境不妙，以公主和王都护的势力都难以护他周全，逼得他们只能另寻出路，走这一步险招。我怕很快就会有人盯上咱们，咱们回去休息一下，明日也要好好商议，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程渝也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咱们都在太学埋头读书，加上林知府的事情已了，就没再怎么关注时局，前一阵子我才偶然听说，除了林知府，还有不少人也被贬被罢了官，看来，皇上已经下定决心扶立二皇子了，即使这次我们能救下大皇子的性命，恐怕他往后也不好过，归根结底，大皇子还是要再寻一个有力的靠山支持他才行啊！”
　　“对了！”林逸恒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出声道：“长宁公主最后说，他们在等一个人回来主持大局，你们说，这个人会是谁……”

　　一出酒肆，顾清妍他们就不再敢提及此事，三人默默无语，踏着路面上一洼洼积水，迎着细雨往他们寄身的寺庙走去，时不时有三两成群的考完会试的举人手提酒壶，高谈阔论着与他们擦肩而过，顾清妍看着他们满脸的如释重负，却几乎忘记了她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尽管他们喝的不多，可在长宁公主面前的紧张，让他们饮下那几杯之后都有了些许的醉意，而长宁公主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又似乎搅动了顾清妍心中那一点微弱的火光，让它燃烧的更明亮起来……
　　走到寺庙门口，顾清妍思绪纷繁，好像是极度的兴奋过后，仍然习惯性的去思考，却又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脑海中一片混乱和茫然。她和程渝、林逸恒道了别，却并没有回自己那简陋的小院，而是又往前走了一段，走到了临近那间周裕宸曾住过的院子门口，明明看见里面黑着灯，却仍不住仍然轻叩那扇单薄的木门，自言自语道：
　　“荒戍落黄叶，浩然离故关……”
　　院子里如她所料般的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但她只是停了片刻，又继续拍着门道：“高风汉阳渡，初日郢门山……”

　　阴云聚拢，天色越来越黑沉，雨也渐渐大了，连最后的一点月光也被乌云遮蔽，顾清妍觉得自己面颊上湿漉漉的，她却更加不想离去，一味的轻轻拍打着院门，低声继续说道：“江上几人在，天涯孤棹还……”

　　“你在吗？你去了哪儿？……”雨夜中空旷的寺庙里，士子们不是出外喝酒就是在自己屋里休息，顾清妍的一声声叩问被雨声淹没，这一次，她清晰的感觉到脸颊上流过的不仅仅是冰冷的雨水，还有丝丝温热的带着几分咸味的眼泪也一起滴落下来，沿着她的脸她的唇角往下流去，而在她转动不停的脑海中划过的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经历过的一幕一幕，在这一刻，她第一次觉得，她很需要周裕宸的安慰，需要有人站在她的身后，告诉她：“尽管去做吧，什么也不用怕，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也有退路，可只有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前路真的艰难，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希望自己是能有一条退路的。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肩头一暖，天地间重新恢复了安静，雨声变得遥远，变得模糊，再也没有新的雨滴落在她的脸上。一个熟悉的低沉而清澈的声音在她身后慢慢吟道：“何当重相见？樽酒慰离颜！”
　　顾清妍震惊的回过头去，只见周裕宸双眸微红，雨水也打湿了他墨黑的衣衫和淡灰色的头巾，他身上带着一股陌生而寒冷的被打湿的尘土的气息，方才扶在她肩头的那只手却温暖而宽厚，虽然只有短短一刹那，但他的手好像往顾清妍的身体里输进了一股强大的力气，让本来已经站立不稳的顾清妍重新挺直了身体，带着无数的疑问和感慨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

　　两人相对看了半晌，顾清妍脑海中只有周裕宸方才那句话在一遍遍回响着，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周裕宸抬手推开了顾清妍身后的木门，轻声似安慰般的对她说道：“雨大了，快些进去吧。”

　　他半拥着顾清妍走进院里，一回身把木门又关上了。顾清妍这时才回过神来，她紧紧抬手握住了周裕宸撑伞的手，一遍遍的对他说道：“你回来了……你回来啦！”

　　周裕宸低头轻轻亲吻着她的脸颊，两人身上脸上的雨水泪水交融在了一处，这数月的分离仿佛戳破了原来他们之间那一层若有若无的隔膜，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虽然身边总是有程渝、林逸恒的陪伴，虽然永远有着读不完的书和做不完的文章，但在多少个难眠之夜，她一闭上眼，眼前就是周裕宸的满身伤痕。只有这时她才意识到，她是多么孤独，多么为周裕宸担心。

　　“不用怕。”这一次周裕宸抱紧了她：“别怕，我没事，我听你的，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顾清妍虽然想与周裕宸好好诉一诉离情，可想到今晚长宁在酒肆中那一席话，她忽然想到周裕宸很可能还没有见过别人，或许也不知道大皇子现在的处境和他们的计划。她想着事情急迫，便抬起手来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拉着周裕宸的手来到案边坐下，然后把周裕宸离开之后发生的一切——她与林逸恒和长宁在大慈悲寺中的相见，林知府被赦免；她在翰林院帮王勉拿到了当时记述老王爷回京请盟一事的卷宗；卢赫源请命去西南平叛；还有今晚长宁的来访……全都一一告诉了周裕宸。听着这一件件对顾清妍来说惊心动魄的大事，周裕宸的脸色却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耐心的等顾清妍把一切讲完。等顾清妍终于喘了口气停下来的时候，他才认真的看着顾清妍，慢慢开口说道：“难为你了。”

　　顾清妍喘了口气，摇头道：“我没有做什么……可是事到如今，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我想听听你真正的想法和安排，其实……我什么也不怕，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虽然我力量微薄，但我也可以为你出谋划策，为你分忧……”
　　可是，顾清妍还没说完，周裕宸就出声打断了她：“清妍，我只是有点累了，让我靠着你坐一会儿吧，让我把这些事想想清楚，我们再做下一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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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暄争取日更，早点完结，但是有时候实在有事……一般周末都没办法更，有时候晚上九点更不了早上九点会补一篇，希望小天使们对老暄多点耐心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