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71、巷尾

　　国子学都护救友
　　京北寺重续旧情

　　“这……”另一个人却有些犹豫：“你这是要做什么？依我看，咱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他顿了片刻，忽然笑嘻嘻的问道：“你不会也和李崇斌那小子一样吧……这可不是你起色心的时候，不过 ，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你要是手脚快点，我就当没看见了……待会儿，你可得给我买几杯好酒喝……”
　　顾清妍的意识已经彻底恢复了清醒，两人的谈话她听得清清楚楚。恐惧、惊慌，让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可即使是在这时，她也丝毫没有放弃，她随身携带着一把她从顾士堂那里要来的小匕首。两个人她对付不了，但或许……或许她能在这个人带她进屋之后攻其不备，然后……再想办法尽快赶到寺庙里去……

　　她感觉到一双手穿过了她的肋下，把她拖进了斋房里。当这双发热的手顺着她宽松的长袍向下挪去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小心翼翼的试图在自己身侧摸索，却被这人抢先一把将她别在腰间的匕首抽了出来：“我就知道你没晕，莫非……你在找这个？”

　　顾清妍知道自己丧失了最后的一丝希望，如今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她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张有些面熟的，原本还算端正的面容上，渐渐露出了令她作呕的扭曲的笑容。
　　顾清妍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天的到来——或许是余瑨带着冷笑，在众人面前无情的将她揭穿；或许是卢赫源阴冷的目光恶毒的盯着她，折磨着她，让她亲口承认自己的秘密；或许是朝夕相处的林逸恒、程渝终于发现了她的身份，再也不和她来往……但她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么一个地方遭到眼前这个无名小辈的侮辱，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开始想，万一对方真的动手，她只能反抗，尽全力抢过匕首，哪怕和对方同归于尽。

　　可就在一瞬间，眼前的人的笑容忽然僵住了，顾清妍完全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只见他的手猛的一晃，那把短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她吃惊的往那人身后看去，一个淡淡的黑影闪了闪，那人眼珠一翻，砰一声朝后倒过去了。
　　顾清妍哆嗦着摸到匕首拿在手中，扶着身后的墙壁站了起来。她努力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是……是谁？”

　　方才那黑影再次从她面前闪过。顾清妍对上了一双漆黑的，沉默的眼睛。这是一双深若寒潭的双眼，是一双洞察世事的，在越黑暗的地方，越发显得更加明亮的眼睛。
　　他们只见过一面，但这双眼睛顾清妍却一直都没有忘记。

　　她仍然没有放下匕首，却试图用另一只手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但在对方的目光之中，她知道，她是无法隐藏任何事情的。
　　“是、是你。”顾清妍尽量镇定的开口说道：“多谢你救了我。”

　　几天未见，王勉的一身黑衣已经显得破旧不堪，满是尘土和磨损的痕迹。他慢慢把目光从顾清妍身上移开，对她说道：“你在这里稍等我片刻，我还要把这两人处理一下。”
　　他抬手拎起瘫在地上的那名书生，转眼就在顾清妍面前消失了。顾清妍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就听见王勉在门口轻声唤道：“走吧。”

　　顾清妍收起匕首，将屋里检查了一下，把门窗关好，随着王勉走了出去。她并没有问王勉他是如何“处理”那两个人的，看样子，王勉也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对了！”顾清妍顿时想到了林逸恒，她转身对王勉道：“能不能请你……求你……帮个忙……”
　　王勉点了点头，顾清妍把事情的原委对他说了一遍。王勉听了一半，便道：“你放心，他们还在等这两人，暂时不会对玹久动手的。”

　　“那……那程兄……”顾清妍又想起了程渝，不知道赵兴是不是也派人找他的麻烦了，但是，当他们来到程渝所在的斋房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门锁着，灯是黑的。
　　“走。”王勉这时才说：“去寺里瞧瞧。”

　　他们两人并肩出了国子监的大门。王勉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顾清妍认真看了一会儿，这时，方才他身上那股肃然的杀气忽然消失了，他整个人又恢复了他们在酒肆里畅饮时那副潇洒热情的模样。他对着顾清妍微微笑道：“别怕。是有人托付于我，让我来看一看你。幸好我来得及时，方才不辱使命啊。”
　　不知道为什么，顾清妍觉得有些不安，她还担心着程渝和林逸恒，但她并没有催促王勉，而是和他一起在集贤门那鎏金牌坊投下的阴影中站定了，低声问道：“是谁？”

　　王勉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不是留了封信，说我这几日有公务在身，要离开京城么？你看……”
　　他慢慢卷起袖子，他强壮结实的手臂上一道可怕的伤疤从上延伸下来，在接近手腕的地方方才渐渐消失。这明显是新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有些地方结了浅浅的疤，有些地方仍然露着血肉，即使是在黑暗之中，顾清妍也不禁吓得一颤，半晌方才回过神，问道：“这……这是你此次出……出京受的伤么？”

　　王勉放下袖子，点点头，道：“是……”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若不是有人出手相救，我恐怕就要把命丢在塞北了。这一趟出京，我欠了一个很大的人情，不过，也明白了许多事……”
　　他侧身对顾清妍笑了笑，见顾清妍满眼疑惑，他轻声道：“我爹，当年随淮王父子出征，后来战死关外……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如今我还没有完全弄清，但是，我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他迈步朝集贤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轻声道：“……人之情多矫，世之俗多伪，岂可信乎？”

　　“塞北……你去了塞北……”顾清妍快步跟在他的身后。她有很多话想问，但面对王勉的时候，她总是拿不准什么是可以问，什么是不能问的。
　　“走吧，”王勉回头对顾清妍招了招手：“先去看看洵直和玹久再说。”

　　寺庙就在国子监旁边，他们赶到的时候，寺庙里很安静，但狭长的巷子的尽头的黑暗里，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王勉轻轻哼了一声，从他那已经破烂不堪的短衣上扯下了一块布来，将自己的下半张面孔包住了，然后，他和顾清妍一起朝着那片黑影走了过去。

　　“你们这些不知羞耻的败类！”顾清妍很快听到了林逸恒的声音：“赵兴，我真想不到，你竟然如此下作，勾结学正把我们两个骗到这里来，清彦到底在哪儿？他要是有个好歹……”
　　他话音未落，就被赵兴打断了：“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林玹久…… 动手！”

　　王勉的身影从顾清妍身边一晃而过，他淹没在了眼前那片黑暗中，但很快，一个鼻青脸肿的人就被丢了过来，顾清妍定睛一看，半天才辨认出那是赵兴。赵兴捂着一只眼，哎哟哎哟的趴在地上叫唤着。很快，整日与赵兴形影不离的另外两个人也加入了他的行列。最后，等王勉和林逸恒、程渝一起从巷尾走过来的时候，赵兴和他所有的同伙都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在顾清妍的脚下了。
　　“清彦，你没事呀！”林逸恒一见顾清妍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道：“多亏了……”
　　他还没说完，顾清呀便对他“嘘”了一声。这时，王勉走上前来，重重的一脚踢在赵兴身上，他放低声音，对赵兴道：“滚。如今你见识了我的身手，你若是识相，往后，就不要找这三个人的麻烦。”
　　他又一脚踢过去，赵兴被他踢得飞了起来，险些装在墙上。剩余的人连忙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有的求饶，有的去搀扶赵兴，剩下的能走则走，不能走的也连滚带爬的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渝看看王勉，又看看顾清妍：“我刚批完文章，就听人说赵兴带着一伙人怒气冲冲朝寺里去了。我到了寺里，却发现玹久不在，我着急出来寻找，却听见巷尾有玹久的声音，刚想去瞧瞧，就被赵兴的人围住了。”
　　“唉！”林逸恒道：“是有人跑来对我说赵兴把清彦带走了，我就忘了你们的嘱咐，想赶紧去找程兄，谁知道也是一出寺门，就被他们拉到巷尾去了！”

　　王勉慢慢解下遮住脸的布，对他们道：“这几个人中，有的在京城还颇有些势力。我不怕他们，却不想让他们认出我来，给你们再招惹是非。这样吧，我也是刚刚办案回京，咱们不如找个地方坐坐，我请你们喝酒，也好让你们压一压惊如何？”
　　“不，应该是我们请王兄你才对。”林逸恒忙道：“若不是你，我们今日少不了都会被赵兴那个小人羞辱一番了！”
　　最该感激王勉的，顾清妍觉得不是林逸恒，而是她。但是，她并不想让程渝和林逸恒知道斋房里发生的事，她应和着林逸恒，跟在他们身后，一起离开了这条漆黑的巷子，朝热闹喧哗的酒肆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