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70、遇险

　　起干戈人心叵测
　　批文卷又生事端

　　顾清妍他们入国子监读书后的开头几日竟然出乎意料的过得十分平静。余瑨与他们三人同在率性堂读书，不过，他总是早来晚走，极少和他们几个碰面，即使见了也只是意味深长的盯着顾清妍看上一会儿，然后就做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国子监中，虽然功课并不如府学那般繁重，但管理却十分严格。每日都要临摹一张字，每三日，会有学斋中的直讲，也就是讲师检查他们背诵经文。这些，对率性堂的士子自然不在话下。除此之外，还要每月做六篇文章，学习刑典《大诰》，若是有谁不能完成，那么，轻则受罚，重则取消监生的资格，无论是谁，一概不得例外。所以即使是如赵兴这般捐监入学的子弟，也会想方设法按时完成。

　　顾清妍提醒过林逸恒和程渝，黄承元是二皇子的侍讲，他们，尤其是林逸恒，在国子监中应当格外小心，不要被任何人抓住把柄。可黄承元并没有明里暗里与他们为难，倒是还派一开始那名监生来问过他们几次可有什么需要，在寺里住的是否习惯，虽然他们到的时候只是月末，黄承元仍然命人将他们这个月的例钱送到寺里来了。
　　黄承元也来率性堂讲过几次《春秋》，这是他的本经，他讲得很好，整个国子监有近千余人聚在一处安安静静听他讲学，其中包括不少顾清妍他们这样本经并非《春秋》的监生。

　　听讲完毕，他们一边议论一边往自己的斋房里走去，人群拥挤，林逸恒一不小心，撞到了身旁的一名书生。这人踉跄几下站稳了脚跟，转过身来，一瞧碰了他的是林逸恒，他顿时沉下脸来，嚷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衢州林知府的儿子。听说你爹诬告皇亲，已经被关进牢里去了，你怎么有脸来国子监读书？教我说，你该去衢州的牢里陪他！”
　　林逸恒知道自己撞了人，正想道歉，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人骂了一顿。若是骂他一人，也就罢了，可此人出言侮辱林郢，这是林逸恒所不能忍受的。他气的满脸通红，正要扑上前去，却见那人身后站着的正是赵兴。他顿时认出，他撞到的是那日和赵兴一起在国子监门口嘲笑他们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顾清妍和程渝赶紧走过来站在林逸恒的身侧，紧紧拉住他的手臂，低声嘱咐他不要冲动。顾清妍发觉他的身体在不停颤抖，他一眨不眨的瞪着那几个人，连赵兴似乎也有些害怕了。
　　“我道是谁？”林逸恒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原来是花银两捐监的赵家少爷。”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林家虽然遭此惨祸，但我相信皇上早晚自有公断。我没什么可羞愧的，该感到羞愧的，是那些白领这国子监的月钱，却不学无术，连篇像样的文章都做不出来的‘读书人’。”
　　就在昨日，他们眼看赵兴和他的两个朋友来到率性堂，央求余瑨替他们完成这个月的八股。余瑨根本懒得动笔，直接一指他的书童道：“让他替你们写吧。虽然他做的还欠些火候，但在你们那崇志堂里，恐怕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对了，他可不白为你们做事，你们往后若是找他，少不了要赏他几样东西。我余家的书童是见过世面的，你们的东西拿不出手，他写起文章来，自然也不会用心……”

　　赵兴又一次在众人面前被林逸恒揭了短处，他气急败坏，推开人群就要打人。谁知那站在一旁围观的国子监学生们却替林逸恒抱不平道：“原来这就是林郢的儿子。瞧他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方才说的话也句句在理……你们几个，方才大家挤来挤去，难免互相冲撞，又不是什么大事，都是同窗，难道就不能多担待些吗？”
　　余瑨今日不在，但其他人还是把赵兴也劝住了。赵兴转过身去，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我今日若是不给这姓林的小子点颜色看看，我往后还怎么在国子监待下去？”

　　他身旁方才被林逸恒撞了的那书生道：“这姓林的弱不禁风，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听说他住在附近那间破寺庙里，咱们晚上拦住他，揍他一顿不就是了。只不过，还有两个人整天跟他待在一起，万一他们也在，嚷嚷起来，那倒是有些不好收拾。”
　　“这有何难？”另一人笑了两声：“昨日训导们刚收了文章，需要有人帮忙整理。咱们去找黄司业斋房里那两个学正说说，让他们安排姓顾的和姓程的小子当值，再给他们找些杂活儿，绊住他们，那林逸恒不就落单了？”

　　赵兴一听，马上得意的在那人背上一拍：“好！就由你去找那两个学正。”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往那人手里一塞：“你看着打点，剩下的都是你的。”
　　那人喜出望外，拔腿转身往后跑了。顾清妍在远处看着他们几人嘀嘀咕咕，不由得心生疑窦，提醒林逸恒和程渝道：“你们瞧，赵兴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这两天咱们可得小心着些。”
　　林逸恒还沉浸在愤怒中，程渝一边安慰他，一边对顾清妍点了点头。晌午过后，率性堂的训导还要查阅他们临摹的字帖，他们简单用过午膳，就匆匆朝率性堂的斋房赶去。

　　到了傍晚时分，他们三人收拾东西，正要离开，统管率性堂的学正叫住了他们，对顾清妍和程渝道：“训导让你们二人帮忙整理一下今日收上来的字帖和文章，你们跟我来吧。”
　　“等等。”顾清妍叫住了他：“今日是该我当值，可程兄他不是昨日刚刚帮训导批了正义堂的文章么？怎么又轮到他了？”
　　“哦，”那学正回答道：“是训导点名让他来的，说是有几人交的晚了，今日才送上来。洵直批的又快又好，所以训导才让他接着把这事做完。至于和你一同当值的人，我瞧瞧……”
　　他像模像样的拿起手中册子一翻，道：“……是余瑨，他今日家中有事，所以就你们两人一起来吧。”

　　一想到自己逃过了和余瑨一起在斋房里当值的命运，顾清妍顿时松了口气。她又往外瞧了瞧，天色还早，林逸恒这个时候回寺庙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她看着学正，学正扬了扬眉毛，仿佛对他们的犹豫十分不解，于是，她和程渝便答应了下来。他们嘱咐了林逸恒几句，让他好好在寺庙里不要外出，便随着学正朝后面的几间斋房走去。
　　没过一会儿，程渝就被正义堂的训导叫走了。顾清妍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这批阅文章的活儿还是真有其事。看样子，自己大概是多虑了。她坐下来，认真的整理起了文章，排好顺序等训导来批阅。忙着忙着，不知不觉天也渐渐黑了。

　　她将案上的文书再次查阅一遍，正要离开，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唤道：“顾子哲，学正有事唤你去隔壁斋房。”
　　顾清妍应了一声，小心的将屋里烛火熄了，朝门口走去。谁知道她刚一跨出门槛，颈上就重重挨了一击。她顿时感到一阵眩晕，虽并未马上失去意识，但她眼前发黑，脑海中嗡嗡作响，她下意识的挣扎着试图站直身子，想看清袭击自己的人是谁。

　　顾清妍在屋里刚刚熄灭蜡烛，暂时还无法适应眼前的黑暗。她努力试图辨认，却什么都没看清，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窃窃私语道：“糟了，这姓顾的怎么这么经打，我这一下下去他还没晕……”
　　顾清妍听出，这是赵兴那伙人之中的一个。她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清晰了。只见那两人看着她四处摸索的样子有些畏惧的朝后退了两步。那几人都身强力壮，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她便将计就计，倚着门框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想瞧瞧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那两人见她倒下了，开始在一旁小声嘀咕道：“谁知道他这么快就弄完了……好了好了，这下他总算晕了，希望他没看清咱们。”
　　他们开始移动脚步，顾清妍暗自松了口气。谁知道，那脚步声忽然停住了，开始那人又出声道：“等等，他们三个都奸猾的很，万一他是装的呢？咱们得仔细瞧瞧。”

　　这两人回转过来，按着顾清妍的肩膀摇了摇。顾清妍的心怦怦直跳，她越发确定这几人肯定没安好心，他们要针对的人并不是自己，恐怕……
　　顾清妍想起了辟雍馆外，赵兴他们朝林逸恒投来的心怀叵测的目光。她心里一沉——今晚案上成堆的文卷，临时又被叫到另一个斋房去的程渝——这些做起坏事来不亚于地痞流氓，却比地痞流氓更无法无天的家伙们，用如此低劣的手段，肯定是想趁他们两个不在，去寺里“教训教训”“姓林的小子”。

　　她正想着如何快点脱身，找到程渝一起去解救林逸恒，却感觉到了一只令她恶心的粗糙的手拍在了她的脸上。她忍住心中的不适，努力的屏着呼吸，那只手却开始不安分的往下移去。这令顾清妍越来越无法忍受了，那人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异样：“这姓顾的小子看着面黄肌瘦，摸起来嘛……倒是挺滑腻的。要不，咱们把他的衣服扒了扔到训导屋里去，就算他醒了，恐怕也得等到半夜没人的时候再出来，到那时，咱们也收拾了姓林的，再回来看看他的热闹，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