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55、迷局

　　“公子……”长荣的声音和他的面容仿佛都隐没了在窗边的黑影中，他低声说道：“我是自小就跟在主人身边的，您应当知道，边塞战事频频，夷人彪悍好斗，我们这些主人身边的侍从，怎么能没有一点儿武艺傍身呢？”
　　他接着道：“况且，主人也一再嘱咐，我在您的身边，是为了帮您少受顾家的钳制，让他们对您多几分顾虑，但最主要的，还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
　　“我……”顾清妍拿起那小小的锦袋，慢慢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的，却是那晚微风徐徐的楼阁中淮王英俊的侧脸，皎洁的月色，还有映在杯中的闪烁的星光。那位身材修长，美丽非凡的女孩脸上的笑容动人心弦却又带着一丝苦涩。一刹间，顾清妍的心情变得比刚才更加复杂了。

　　她原本还有很多话要问长荣，可最终她顿了顿，只是对他说道：“我很感谢……你的主人。”
　　长荣躬了躬身，沉默的退了出去，顾清妍知道他仍然守在门外，虽然方才长荣的答话并没有消除她的疑虑，他的存在却莫名让她感到安全了许多。她回到床上将舒适柔软的锦被拉了拉，不到片刻，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顾清妍对着铜镜稍微修饰了一下容貌，便将药粉收了起来。她仔细思索过了，这样一直遮掩下去，毕竟会给她带来太多麻烦和不便。这次中了举人，她应该不用再回衢州了。她可能会留在杭州，甚至是前往京城。不过即使是在衢州，又有几个人见过久居深闺的顾家小姐的长相？
　　是的，玉园赏花那一日不少女眷看见了她，但那些女眷以后再见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一见过她，又看清过她的容貌的男子，除了她的几位至亲和淮王周裕宸之外，就只有林逸恒……还有……卢赫源！
　　顾清妍脑海中晃动着卢赫源那张阴沉的削瘦的脸庞，他毒蛇般的双目带着可怕而冰冷的玩味盯着自己，让她曾经数次在睡梦中惊醒。一定要尽早除掉忠禄侯父子。她小心的把那些易容药粉收入了锦袋之中。她打算，从今天起，一点点让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程渝和林逸恒慢慢接受她的变化。
　　但她也相信，随着她一步步走出顾府，走出衢州，她的容貌和她的气度也会一点点变得不同，她将不需要再依靠这盒中昂贵的粉末来遮掩什么，她会变成一个全新的人，恐怕到那时，即使是顾士元，也难以从她身上找到当初那个柔弱的小姑娘的影子了。

　　来到院子里，即使是在这偏僻的角落，她也能感觉到，府中四处都在忙碌着。林逸恒并未出现，程渝告诉她，林家的家眷正在收拾整理家中细软，林老太太打算暂时回到她的女儿，林逸恒的姑母家住，而林夫人则想带着林逸恒到乡下避一阵子。程渝轻声道：“昨日林知府没有告诉我们，大概是怕我们担忧，不过，看来他早已料到，和忠禄侯一旦到了兵戈相见的地步，林家上下就危险的很了。”
　　顾清妍没有说话，她和程渝安静的待在院子里，用过早膳，下了会儿棋，快到晌午，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声响。

　　顾清妍以为林郢回来了，她和程渝刚打算出去瞧瞧，却听见有人沉声在前院喝道：“林郢的家人呢？都给我出来！”
　　顾清妍顿时一惊，她和程渝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朝外走去。他们刚出院门，就被人拦住了。门口站着两个脸色阴沉，身穿铠甲的男人，他们开口问道：“你二人是谁？是林家的客人？！”

　　出于义愤，程渝不禁争辩道：“此处乃是衢州州府，堂堂一州父母官的宅邸，你二人又是谁？怎敢……”
　　他话音未落，其中一人冷笑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块牌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程渝和顾清妍都未看清，倒是长荣在顾清妍身后对他们低声道：“二位公子不可鲁莽，这些官差是从京城来的！”

　　顾清妍更惊讶了，不仅如此，她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两人身材高大，目光狠厉，紧紧的盯着她和程渝，再次厉声道：“你二人到底是谁？这府里的人我们都要一一盘查，你们到底是幕僚还是访客，快报上名来！”
　　“我……”他声音虽然不大，但一字一句落在地上却令人心惊胆战，顾清妍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道：“我二人是今年刚中了举人的衢州士子，从杭州回衢州来拜谢……拜谢林大人这位父母官的……”
　　一听顾清妍他们是新科举人，那两人的脸色顿时放缓了些，但他们却并没有离开，只是转过了身去，仍旧拦在院口，背对着院子，再也不出声了。
　　顾清妍对程渝使了个眼色，两人又重新坐回了棋盘边。程渝用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圣意”二字，顾清妍却摇摇头，也蘸了些水将那两个字抹了，然后道：“下棋吧。”

　　实际上，他们都无心对垒，只是胡乱拨弄着棋子，听着院子外头的动静。好在，外面并没有如他们所想象的那般陷入一片混乱，有脚步声，有平静的交谈声，甚至还有几句话清楚的透过院墙传了过来。
　　“都是女眷。”有人说道。
　　“并无什么家财。”另一个人道。

　　程渝又有些忍不住了，他欲言又止的看着顾清妍，顾清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往院门处看了一眼之后，她也只能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快到晌午，午膳倒是按时送过来了。门口看守的人并没放小厮进屋，而是直接把那两个放着碗碟的木盘接过，端进了院子。顾清妍和程渝就这样一直在院子里待到天色有些发暗了，昨天仅仅睡了一两个时辰的他们开始有了些困意，却听门口传来了徐廉的声音：“没错，就是他们。”

　　顾清妍赶紧抬头往院门处看去，只见徐廉身后跟着一名文官模样的人站在院门口，院门处那两人见那文官来了，便往一旁让了让，徐廉和那文官并未进院子，那文官站在院墙下，开口问道：“你二人是今科新中的举人，来此何干？为何住在这府里？”
　　顾清妍恭敬的答道：“我二人都是衢州的士子，平时受了知府大人不少照拂。昨日从杭州回来，便来府上拜访知府林大人，谁知他并不在府中。是这位徐先生听说我二人家住乡下，知道我们一时无法赶回去，便安排我们在这院里住下了。”

　　那文官看了看徐廉，徐廉抬手一让，两人转身往前走了几步，低声说起话来。在原处等待的她和程渝则满心紧张，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谈论些什么。谁知过了一会儿，那文官竟然走过来对他们说道：“好了。你二人可以出府了。”
　　“那林知府……”程渝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文官也并未面露不快之色，只是挥挥手，道：“林知府的事，圣上自有公断，你快走吧。”

　　顾清妍、程渝来时并未带什么东西，那文官发了话，门口二人便不再阻拦，看着顾清妍他们一起走出了院子。经过徐廉面前的时候，徐廉丝毫没有看他们两人一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往后让了一步。顾清妍和程渝就这样带着满腔疑惑离开了衢州府衙。

　　站在衢州街上，他们仿佛做梦一样往后看去，整座府衙似乎比他们来时更安静了些，并没有人把守在外面，大门已经紧紧关上了。衢州的老百姓仍然如平时一样来来往往，街旁随处可见叫卖的小贩和匆匆经过的行人。他们相对一望，脑海中掠过了一个又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皇上会派人来查封衢州府衙？林逸恒是否还在府里？林郢去了哪儿？他们一家是否会有危险……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顾清妍一回头，发现长荣还跟在她的身后，她知道如果她让这个年轻人去打听一下，他一定能打听出很多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让长荣去做这些事情。
　　“长荣，你先回杭州去吧。”想到程渝还不知道长荣的来历，她开口说道：“你去顾府找大老爷报个信，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然后，你就在那儿等我回去。”
　　长荣像往常那样顺从的点了点头，快步走了。程渝纳闷的问：“咦……清彦，你这小厮什么时候跑到衢州来的？”

　　“他是顾家派来的。”顾清妍只能撒了个谎：“但毕竟这如今的境况实在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那顾同知虽然是个武将，却也还是个忠直之人，且在杭州有些势力，或许这次回去之后，我们还需要他的帮助呢。”
　　“他……他不会站在忠禄侯那一边吧？”程渝谨慎的问道。
　　顾清妍脑海中浮现出顾士堂和顾士元争吵时暴怒的样子，她摇了摇头，道：“至少目前……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