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54、吹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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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逸恒稀里糊涂的“嗯”了一声，眼看着林郢的身影消失在了回廊中。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慢慢的转身走回来了。
　　顾清妍此时也忽然觉得浑身发酸，紧绷着的神经一旦松懈，疼痛，恐惧，各种感觉一起涌上心来。他们三个默默无言站在屋里，心中却都在回味方才那惊险的一幕一幕，林逸恒整个人几乎是瘫倒在了书房里那张椅子上：“这还是……”他声音发颤的说道：“我林逸恒头一回做这么大胆的事……”
　　“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少。” 顾清妍叹气道：“和林知府一样，既然我们卷入了这场旋涡，恐怕……是不能够全身而退的。”
　　“我们没有选择。”程渝声音也开了口：“只要想走这条路，这一天终究会来的，只不过如今早了些而已。”

　　三人站着愣神儿的功夫，林家的小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门口，恭恭敬敬的问道：“热水已经备好，三位现在是否要去沐浴？”
　　顾清妍方才还没来得及多想，现在听了小厮的话，一想待会儿要和林逸恒、程渝一起沐浴，心里不免忐忑起来。幸好，待他们来到沐浴的地方时，不仅外头着厚厚的布帘，里面也是用屏风隔开的。她正准备去最里面快速的简单清洗一下，林逸恒忽然半开玩笑的拉住了她，对她说道：“清妍，我们家的浴桶大的很，要不要和我一起洗？”
　　顾清妍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的挣脱了林逸恒拉着自己的手，稍微稳了稳神，答道：“林兄，都这么晚了，我们还是尽快沐浴休息吧。令尊围了忠禄侯的府邸，又亲自去查他囤积私盐的地方，忠禄侯怎会坐以待毙？我们若不养好精神，明日万一有事，咱们该如何应对？”
　　程渝也道：“清彦说得有理。我看这天就快亮了，咱们得抓紧睡上一两个时辰才行！”

　　林逸恒一愣，抬起袖子来擦了擦自己脏兮兮的脸，抱歉的对顾清妍一笑：“清彦，我……无意冒犯，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们说得有理，来来，咱们快去洗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丫鬟便是。”
　　顾清妍走到最里面，果然瞧见一个小丫鬟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她走过去轻声嘱咐道：“我沐浴的时候不习惯有人站在一旁，你出去吧，若是需要，我会叫你。”
　　那丫鬟顺从的行了个礼，转身走了。顾清妍四处打量了一番，见那屏风果真遮的严严实实，隔壁程渝的身影他完全看不到，她这才迅速脱下脏兮兮的外衣，把里面的裹胸小心收在一旁，跨进了那热气腾腾的木桶里。

　　一下子，顾清妍觉得舒服极了，她长长舒了口气，开始享受这片刻的安宁。程渝和林逸恒也都安静了下来，宽敞的屋子里只有水声和三个人的呼吸声。

　　然而，等沐浴过后，顾清妍穿上林家为他们准备好的干净衣衫之后，她忽然意识到，刚才换衣服时，似乎没有摸到一直带在身边用来易容的药粉。她心下一惊，在旧衣服中仔细翻找了一遍，最终确定，药粉真的不见了。
　　她很清楚，离开杭州的时候，不，应该说是任何时候，她都把药粉守在随身的一个小包里，这回怎么着也找不到，唯一的可能是刚才一路颠簸，遗落在岛上或是途中了。

　　顾清妍没有办法，只能先把衣服穿好，然后，她走到墙角的一人高的铜镜旁，看着那模糊的镜子打量着自己的容貌，她湿漉漉的长发仍披在肩头，脸看上去或许比平时白了些，但屋里水汽氤氲，光线昏暗，至少乍看上去，她的五官和平时那个瘦弱的少年并没有太大差别。这让她稍微放心了一点。她拿起一旁的棉布尽量把头发擦拭干净，然后又稍稍整理了一下，方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程渝和林逸恒一早就洗好了，他们坐在外间一边吃着林府准备的点心，一边喝着茶。铜炉中缓缓升起一缕青白色的烟，淡淡幽香在屋内萦绕着。林逸恒此时已经恢复了精神，他正说着：“清彦怎么还不出来……”话音未落，一抬头便见顾清彦朝这边走过来，低着头坐下了。他借着旁边灯烛的光看去，只见顾清彦面色如玉，双眉如黛，虽然眼睫垂着，但眸光明亮，清澈动人，他惊讶的拉着程渝道：“程、程兄，你瞧清彦为何看上去和平日不一样了……”
　　顾清妍还未等他凑到身边，便坐了下来，端起茶盏来用袖子挡着轻轻啜饮了一口，然后，她放下茶盏，一侧头将那唯一一盏灯烛吹灭了。林逸恒正在疑惑，顾清妍却开口道：“你们瞧，如今月色正好，我们不如就借着月光饮这杯茶吧。”
　　好在程渝也马上应和道：“方才我听见更声，应该已是寅时了。咱们吃些茶点就去睡吧，不然，明日如何继续和忠禄侯斗下去啊！”
　　“没错！”林逸恒一听忠禄侯三字，顿时不再盯着顾清妍打量，而是转过头去咬牙切齿的问程渝道：“程兄，你还记不记得律例上，对私自贩盐之人，是如何处置的？”

　　程渝道：“凡犯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但这件事，恐怕远远不止贩私盐这么简单。石塔县不靠海，我们这两淮产盐的分司，只有泰州、淮安和通州，那岛上的大量的上好的精盐，你们说是从何处而来的？”
　　顾清妍了程渝这话不觉一愣，若不是顾士元这一阵子很为盐引的事情发愁，她恐怕对这些也不甚了解，可程渝这么一说，她不禁想起无意中从顾士元那里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来。她轻叩着桌面，对程渝和林逸恒道：“若说离得最近的盐场，应是淮安。但淮安那里的盐场据说看管是极严的，附近的村子也没什么人敢私下制盐。因为这两淮的盐区每年上交的盐课几乎占了朝廷盐利的一半，所以朝廷在这里每个盐区都派了不少人把守。晒制私盐是死罪，偷运更无可能，这儿的私盐大半都是从偏僻的福、广盐场来的……”
　　莫非，莫非他们的是官盐？”林逸恒的神色也更加凝重：“不过……听说新上任的盐监御史是二皇子的人，忠禄侯能弄到盐引一点也不奇怪……”
　　“这岂不更好？！”林逸恒愤然道：“一个本该镇守一方，造福百姓的王爷，却勾结新上任的盐监御史，侵夺民利，这若是传到京城，光是那些御史言官的口水就得把他淹死！”

　　顾清彦和程渝两人默然无语，顾清彦一时也无法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此时，外面的丫鬟柔声道：“林知府吩咐过，沐浴之后，让我带几位公子去后面歇息。”
　　是啊，该休息了。顾清妍他们站起身，随着小丫鬟走向后院的客房，在曲折的回廊中，顾清彦侧头一望，只见一个他所熟悉的清瘦的身影背着手站在廊下的月光之中望向这边，顾清妍顿时就认出了他，同时，林逸恒和程渝也注意到了徐廉，他们转身朝着他躬身一拜，徐廉则微微颔首，他清澈的目光中充满了忧虑也充满了关切，落在顾清妍身上的时候又有一丝惊讶和疑惑，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三人继续朝前走去。

　　顾清妍的手心里紧张的渗出了汗水，刚刚换上的干净的衣衫似乎也染上了一层薄汗。她迫切的希望能快点进屋休息，把这一晚的种种烦恼不安都暂时抛下，好好睡一觉。好在，林家给她安排了一间僻静的厢房，一进屋，她长舒了口气，这一天，终于结束了。

　　可是她刚刚躺下，门口却忽然传来了几声轻微的响动。顾清妍腾的坐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从里面闩好的屋门。虽然刚才徐廉似乎认出了自己，但顾清妍知道他绝不会半夜前来。或许是林逸恒的恶作剧，但以林逸恒的体力，能撑到刚才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现在应该早已睡着了吧。
　　门口又轻轻响了一声，仿佛是有人在试探性的叩击着屋门。顾清妍干脆起身走到门边，沉声问道：“是谁？！”
　　出乎她的意料，门外竟然传来了一个平静而熟悉的声音：“公子，我给您送东西来了。”

　　顾清妍愣了片刻，马上抬手打开了屋门。门口黑影一晃，小厮长荣闪了进来。长荣喘了口气，对顾清妍道：“我担心您没有带易容之物，这……是先前殿下特地嘱咐我为您备着的。”
　　顾清妍心里一松，她本来想明天留个字条早早离开，以免被众人看清她的容貌，可是，那毕竟有些失礼，况且她也不想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抛下林逸恒和程渝二人。如今终于有了易容的药粉，她也就可以留下来了。

　　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到长荣那擦拭过，却仍然带着泥泞的靴子上时，她不禁心中一震，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黑影憧憧的树林中，当她回头顺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时，所看到的，正是一个像长荣这样，虽然有些瘦小，却灵敏精干的影子。
　　长荣将那锦袋放在桌上，继续道：“我认识林府的管家，方才告诉他们我是来给您送药的，他们才让我进来……”
　　他话音未落，却被顾清妍轻轻的声音打断了：“长荣，你会射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