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51、探路

　　月夜冒险入荒村
　　庙外忍怒睹恶行

　　顾清妍道：“这你不用管，把我们送到赤河村口，多给你五十文钱。”
　　那车夫平时辛苦一天，最多也就赚上四五十文。听到这样的条件，他犹豫着闭上了嘴，赶着牛车往赤河去了。

　　牛车走得慢些，不过这正合顾清妍他们的心意。顾清妍估计，白天的时候看守的人肯定不少，上次他们经过那里时是傍晚，大概是车队目标比较大，惊动了村子里的守卫。如果他们想在入夜之后偷偷摸进去，还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她不担心程渝，程渝从小在地里干活，对村子里的情况很熟悉，也不怕吃苦，就是不知道林逸恒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能不能跟他们一起跋涉了。

　　其实，她忘了自己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最近她吃了不少苦头，身体在乡试之后几乎垮了。不过倒要感谢顾士元让他在衢州调养的那一段时间，顾士元想让她快点好转，给她用的都是能买到的最好的药。
　　不知道是哪一味起了作用，在顾清妍回到杭州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比先前强健许多。

　　果然，车夫走到一半，眼看天边的夕阳越来越低，一点点往远处的田埂后沉了下去。车夫挥鞭驱赶着不紧不慢的老牛，换来的只是那牛不满的哞哞声。在田野尽头铺开的一片红霞渐渐变淡，最终随着最后一点夕阳光芒的收拢而完全消失了。
　　青蓝的天空中月影移动，这晚天上浮着薄薄的云，让田间的路显得更加模糊而安静。他们又走了大半个时辰，车夫终于呼了口气勒住了牛：“下来吧。地方到了。”

　　顾清妍探出头往外望去，眼前是一片荒野，根本看不到任何村庄。车夫解释道：“再往前走一阵子你就到村头了。这会儿说不定村子里还有人呢，牛车只能走大路，我要是把你们拉到村头，那些村民能不发觉吗？”
　　林逸恒刚才在晃晃荡荡的牛车上打了个盹儿，这会儿他又紧张又兴奋，兴致格外高涨，一高兴掏出一小块碎银子，直接赏赐给了车夫。车夫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乐得合不拢嘴，赶着牛车掉转头往回走了。

　　顾清妍觉得有必要和同伴们再商议一下行动的计划，于是他们找了棵树在树下坐了下来，把进村子后的打算讨论了一遍。总而言之，他们得先在村子里头稍微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暗岗暗哨，然后想办法摸到河边，找条船渡河到对岸瞧瞧。
　　程渝想了想，对另两人道：“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两个继续按计划行事。”

　　“不成。”林逸恒道：“还是我来。我又不会划船，体力也不如程兄你。若是你和清彦两人去河对岸，咱们的胜算还会大一些。”
　　顾清妍不得不承认，林逸恒说的是个事实。但她还是打断了林逸恒的话：“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吧。”

　　程渝和林逸恒都点了点头。他们为了行动方便，没穿长袍，都是一身葛衣长裤，像附近农人那样的打扮。为了不引起村子里人的注意，他们猫着腰，靠着为数不多的几棵枯萎的槐树一路往村子边靠去，没过多久，顾清妍眼前就出现了那条熟悉的泥泞的路，还有那块看上去就格外冰冷凶恶的石碑。
　　“就是这儿。”不知道是秋夜的凉意还是曾经在这里发生的那不愉快的事情，顾清妍打了个寒颤：“停一停，我好像听见什么声音似的。”

　　三人都有些不安，停下脚步等着，只听树顶扑愣愣一阵乱响，原来是一只夜猫子飞走了。
　　顾清妍松了口气，再往前看去，家家户户黑着灯，村子里头没有一点声响，曾经关过他们的土地庙就在不远处耸立着，四周杂乱的堆放着刚割下来的成捆的麦秆。

　　长时间的安静让他们对周围的声音格外敏感。整个村子只有土地庙里那一点油灯的光晃来晃去。他们在原地细细听了一会儿，似乎那里还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顾清妍一开始觉得这根本就是她的错觉。不过程渝也侧过头，眉心拧着，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这时三个人达成了共识，先到土地庙那里瞧瞧。

　　没走多远，那声音就越来越清楚了，断断续续的传入了他们的耳朵。“呸……这是什么酒！不过是酿酒剩下的渣子！……自己喝的都是皇上、娘娘们喝的香喷喷的酒，让咱们兄弟喝这个……”
　　这声音粗哑难听，又有几分熟悉。顾清妍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那天掀开轿门，瞪着眼踏上来的那个野蛮的村民。

　　另外一个年轻些的声音也跟着抱怨道：“别人都跟着往衢州城里享福去了，咱们怎么还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爹，到时候我也不求别的，您能不能跟侯爷说说，把老孙头家的二闺女赏给我？那丫头片子好不识抬举，我跟她说句话，她都不拿正眼瞧我一下。”
　　这会儿顾清妍他们几个已经摸到庙边了，屋里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只听呯呯砰砰一阵盘子碗碰来碰去的声音。先前那年纪大的人好像发了火，喝道：“没出息的夯货！这也用求侯爷？老孙头那老东西，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走，你们两个跟我去他家瞅瞅，老二，今天晚上爹就让你洞房！”

　　他话音一落，庙门砰一声开了，吓得躲在庙边的三个人赶紧往后一缩。他们藏在阴影中往外看去，果然是那个粗壮的，凶神恶煞般的中年汉子怒气冲冲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年轻人。
　　“李老叔……”其中一个年轻人小心的开口劝道：“前两天侯爷还派人送信过来，说是府里头有几个管事的人被那个林知府抓了，让咱们这两天行事小心着些。莫说是老孙头的闺女，就是他老娘，您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是这节骨眼儿上……”

　　“闭上你的狗嘴！”中年汉子低低吼了一声：“他老娘六十五了，我要他老娘做什么？！我得让这赤河村的人瞧瞧，谁在这村子里是说一不二的！”
　　说着，他咚咚的跺着庙前青石板铺的地，领着那几个年轻人冲进了一片漆黑的村里。村子不大，很快，其中一间茅屋中就传来了惊恐的叫喊声。

　　“这些恶人……”林逸恒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程渝和顾清妍急忙捂住他的嘴，看来，他们没有猜错，这几个人刚才开口闭口提的都是忠禄侯，这个村子绝对和侯府脱不了干系。
　　确实，赤河村民风凶悍，像这姓李的这样见利忘义的人很多，再加上村子里有个天然的可以不受人干扰的河滩，各种鬼怪传说令其他村子愚昧的村民一向都对这个村子望而生畏，忠禄侯要是想做点什么，这赤河村为他提供了格外便利的条件。

　　顾清妍没有想到，他们刚来到这里，就碰上了如此令人发指的一幕。不多时，方才那几人就拖着一名娇小的少女折返了回来，村子里还回响着苍老而绝望的哭声。
　　姓李的村民将手里火把一举，顾清妍把那女孩儿的面容看的清清楚楚。和她所见到的大部分在乡间劳作的村妇不同，这女孩儿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闪动着愤怒和倔强的光芒。

　　“哎呀呀，怪不得老二看上你。就连你李叔我……看了你这脸蛋心里都直颤哩！”姓李的不怀好意的低低笑了几声：“莫怕，我家老二不会亏待你。你瞧瞧，你爹就是太倔，咱村里头人哪个不拿衢州来的银子？他一个人整日在村头上胡咧咧骂东骂西，又有什么好处，到头来连自己闺女都看不住。你可别学他，这人么，就是得有眼力见儿，才能活得舒坦呢……”
　　他正得意洋洋说着，女孩儿冷不防跳了起来，一头往他肚子上撞去，把他撞了个趔趄。他顿时恼羞成怒，吼道：“把她衣裳给我扒了！”

　　顾清妍他们躲在寺后，心里又惊又怒，却一个个都束手无策。他们知道，这姓李的估计就是这村里“管事的”，趁着他在这儿处置这个女孩儿，这是他们今晚难得的摸到河边渡河的机会。可不知为什么三人都挪不动脚步 ，如果他们留下来，说不定会有解救这个姑娘的机会，可如果他们离开，这姑娘恐怕就没有一点活下来的希望了。
　　她性情如此刚烈，不怕触怒李老头，就算是不死在这几个人手中，事后她也绝对不会苟活的。

　　那几个年轻人似乎对这女孩也垂涎已久，听了李老头的命令，都瞪着血红的眼睛，兴奋的对女孩儿伸出了手。就在这时，方才在庙里头说话的那个年轻人，李老头的儿子着急的跑了出来：“别，爹，别让他们碰她！”
　　李老头被撞了一下之后满脸恼怒，现在眼里还冒着火，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他渐渐回过神儿来，转头看了看，恨铁不成钢的给了年轻人一巴掌：“老二，你真是个没种的！这么一个小娘们儿，你治不了她，回头她要爬到你头上！爹现在好好教教你，怎么收拾不听话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