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33、拖延

　　离佛堂父女相见
　　论诊病各怀心机

　　现今江浙这位盐监御史王相喆岁数不大，来头却是不小。他原本出身寒门，几年前京城殿试中却崭露头角，被皇上点为探花，皇上爱他才华风度，便将国子监司业黄承元的三女儿许配给了他。
　　国子监司业虽然官职仅为从六品，但这位黄大人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他乃是皇上钦点的二皇子周裕宛的侍讲侍读。因此，皇上亲自出面指婚，令人们纷纷猜测，这后面怕是瑜妃的意思，皇上这就要开始为二皇子张罗真正属于他的一套班子了。
　　这没过几年，王相喆官路亨通，早已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穷小子。两淮巡盐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好差事，如今就这么落在了他的头上。

　　顾清妍估计，顾士元苦于无法将他那些盐引换成货真价实的盐，这才急的到处寻找门路，甚至找到了忠禄侯那里。至于他如今的花销为什么如此之大。顾清妍目光一暗，顾士堂的话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你当我不会叫人去查么？这姓刘的养着她一个拉皮条的娘，一个赌棍似的爹，还有个妹妹和弟弟在家里游手好闲，没有做一样正经营生……”
　　顾清妍也知道，顾士元的身体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壮实。他常年在外奔波，生活不像他其他几个兄弟那么规律，尤其是后来在杭州多些，身边并没有个固定的人照料他。这一两年开始各种补药不离手。如今顾士元年纪大了，本来打理生意亲力亲为，就有点力不从心，而且……又新添了这么一大家子人口……尤其是其中还有个沾上了赌的，那就是个无底洞啊！

　　秋桐见顾清妍眼中都是寒意，声音不觉小了一分，但接下来的事很重要，她还得赶紧告诉自家姑娘：“前些日子回去瞅了一眼，就说是替小姐您拿东西去了。小厮们说老爷昨日就回来了，他还想到这佛堂来找小姐您呢，说是让您快点回去，说是，说是……”
　　顾清妍一听，顾三老爷估计越琢磨越不对劲，在家里头坐不住了。她问道：“说什么，家里有什么急事？”
　　秋桐犹豫着点了点头，道：“说是太太身子不大好，惦记着小姐您，让您早点回衢州去。”

　　顾清妍一听，心马上就提了起来。不过，她转念一想，徐氏的身体虽然总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没出过什么大问题，多半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在家里活动太少养出来的富贵病罢了。可是，这也很难说，毕竟顾士元的身体以前看上去也挺好，是从这两年才开始走下坡路的。
　　尤其是自己不在徐氏身边，有没有人又起了心思，做了手脚或者是打算做点手脚呢？一想到这个，顾清妍心中焦急起来。

　　章琪华这会儿其实不在佛寺，而是去了城中她母亲的亲戚家里辞行。她就要离开杭州了，根据秋桐所打听到的，在盐引这件事上，似乎章琪华的父亲帮不了顾士元什么。他三年任满，就要离任，肯定也不想这个时候再生出什么枝节来。
　　顾清妍匆匆给章琪华留下了一封信。信中她好好的感谢了章琪华一番。章琪华尽心尽力的帮助了她，若是日后有机会，她也一定会竭力报答的。只不过，这些话她没有写在纸上，章琪华如此对她，完全是凭借两人之间的友情，并不是为了贪图什么回报。

　　然后，顾清妍留下秋桐在佛寺等着章琪华回来，自己坐上马车赶回了顾士元为她们租的院子。院门一开，顾士元的声音就隐隐从院中传了出来：“你们几个到底是做什么的，连小姐到底在不在佛寺都打听……”
　　他听见开门的声音，马上话音一转，道：“快去看看，是不是小姐回来了！”
　　顾清妍稳了稳神，开口道：“爹，听秋桐说您来了，我这就赶了回来。”

　　顾士元快步从院中绕出来一看，自己的女儿站在院门处，对着他福了一福。顾清妍身着一件素雅的袄裙，明眸如星，比他印象中更加清丽动人。就是眼神看上去凌厉了些。这可不行，顾士元下定决心，这回一定要把顾清妍带回衢州，再找几个婆子好好教教她规矩，先前在徐氏和徐廉那里，这孩子学的实在是太傲气了。
　　打定主意之后，他面带愁容走上前来，对顾清妍道：“走，爹正好有些事告诉你，咱们进屋里头说话。”

　　顾清妍听话的跟在他身后进了正屋。顾士元命人备茶，自己坐了下来，对着顾清妍叹了口气：“唉，妍儿，你快跟爹回去瞧瞧吧。你娘的身子这阵子不太好呢。”
　　顾清妍假装意外的问道：“什么？爹，娘从杭州回去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顾士元低着头，不满的道：“我早就说了，你娘和你身子都很娇弱，这一路奔波，到杭州来做什么呀？这不一回去，她那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加上你也不在身边，陈妈上了年纪，做什么都慢腾腾的。我新买了两个丫头照顾她，又不如她的意，我说，你还是快点回去陪陪她吧，别在这杭州待着给你大伯添麻烦了。”

　　顾清妍一听顾士元提起徐氏的头疼，她心里就有了计较。徐氏从来就没有真的头疼过，这都是她平日心情不好或者不想去见顾家人时候的借口罢了。顾清妍想了一想，又问道：“爹，难道你忘了咱们事先在大伯跟前说好的了吗？我这个时候回去，忠禄侯那里若是听到消息，又该怎么交代？”
　　顾士元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光芒，他对着顾清妍笑了笑，道：“妍儿啊，爹也想了，这忠禄侯之子吧，虽然不错，但咱们顾家确实有点配不上他那高门大户。而且，你大伯也不同意呀，所以，这事你不用担心。爹现在呢，一心想着给你找一个能疼你，体贴你的人家。你呢，就安安心心的跟爹回去吧！”

　　若是换做以前的顾清妍，或许会对顾士元这番话信以为真。可现在的她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把顾士元的心理揣摩的清清楚楚。这个节骨眼上顾士元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说明，他又想出了什么坏主意！

　　顾清妍发现顾士元又在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便有点疑惑的道：“爹，你是说真的吗？你不想让我嫁给忠禄侯的儿子了？”
　　顾士元点点头：“你的婚事，咱们再慢慢计议。现在主要是你娘的病。你不能不回家瞧瞧吧。”

　　不管是真是假，顾士元这么一说，确实让顾清妍十分为难，今天已经是八月初五了。八月九日乡试在即，她怎么才能拖住顾士元在杭州再呆几天呢？
　　顾清妍略一盘算，点头道：“那是自然，爹，我早就知道娘头疼的这个毛病，一直都没有根治，所以这次在佛寺里，我托章姐姐求了个方子，章姐姐的姨母就有同样的毛病，就是吃这药治好的。”

　　顾士元心里一阵烦躁，他开始讨厌起章家来，东西收了他不少，也没办成几件事情，唉！和他那个大哥一样，明明不是什么清官，还惦记着自己的好名声，就像这次，他一打听出王相喆的来历，就想让顾士堂去帮他打通关节。可顾士堂一听这人和二皇子有关，打心眼里不愿意去奉承他。后来顾士元千求万求，他才答应想想办法，结果呢，兄弟俩发现要孝敬这位御史大人的大小官员能排着队从杭州城外绕三圈，顾士堂这样的级别又是个武官，无论如何也排不上号。京城那些一起打过仗的老熟人也都不是二皇子一派，无人可为之引荐。顾士元无奈之下，这才打起了忠禄侯府的主意。
　　其实，若不是他手头周转不灵，他也不想去冒招惹忠禄侯的风险的。忠禄侯不好相与，这一点在衢州待了那么多年的他会不知道吗？这个路子，还是秀娘指给他的。
　　一想起秀娘和他们的宝贝儿子，顾士元难以抑制的高兴起来，他顾士元到如今总算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为了宝儿和秀娘，就算把全部家当押上他也不在乎。更何况，他忍徐氏一家已经忍了很久了……

　　“……采够初一到十五整十五日的露水……爹，你笑什么？！”
　　顾清妍的话猛地把顾士元的思绪拉了回来，道：“哦……妍儿，佛堂前那棵菩提树叶上的露水……好，好，你接着说。”
　　顾清妍把顾士元方才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她虽然不知道顾士元在想什么，但那样得意的笑容让她感到恶心。她放轻声音，道：“所以爹你可是同意我八月十五之后再回去了？”

　　顾士元一愣，什么意思？八月十五之后再回去？他有点后悔自己提起头疼的事，他也清楚的很，徐氏这动不动就发作的头疼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药石无效，那是因为根本这就不是病，都是徐氏瞧不起他顾士元，不愿意搭理他托词罢了。但这样一来，若是他不同意，那反倒成了他不能成全顾清妍的孝心了。

　　顾士元又笑了笑，这回他的笑非常勉强。他对顾清妍道：“那……那好吧。可是十五那天晚上，你可得到你大伯家里参加家宴，咱们在这儿却不到你大伯家去，这也太失礼了。”
　　顾清妍心想，只要能让我挨过这几天，什么都好说。她微微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