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32、回府

　　探虚实重回顾府
　　抛前缘备试秋闱

　　当她转过身去，就要关上院门的瞬间，只听那门外有人说道：“顾公子，淮王请您到后园一聚。”
　　顾清妍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方才低声应道：“好。”说罢，她便走出了院子，跟在来人身后往后园走去。
　　反正是在淮王的别苑里，顾清妍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月色淡淡，她认得出来人是跟在周裕宸身边的侍卫之一。周裕宸左右的人都是一副冰冷而沉默的模样，或许是曾经在沙场上拼杀多年的缘故，顾清妍总觉得他们身上还隐隐带着血腥气，让她有些不敢靠近。
　　没走多远，顾清妍就遥遥望见了园中的一座亭子。亭子中并未点着任何灯烛，月光下只有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亭中。引她前来的那名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

　　而亭中的周裕宸似乎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顾清妍刚靠近亭子，他就转身往顾清妍这边看来，顾清妍抬头看见月光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略有些感慨，但还是很快回过了神，拜道：“见过淮王殿下。”
　　周裕宸几步走下泛着青白光芒的石阶，抬手轻轻一扶顾清妍，道：“这儿只有你我两个，你不用多礼了。”
　　顾清妍直起身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问周裕宸为什么叫她来此？其实她也不用多此一问，方才周裕宸脸上带着她所习惯的温和的笑容，让她回想起了先前在石塔县的那个晚上。她又何尝不是在院门处徘徊了半天呢，还是想见上周裕宸一面罢了。

　　周裕宸邀顾清妍走近亭中，两人在石桌旁相对坐了。周裕宸开口道：“这么晚了，本王也不想打搅你休息，只是想来想去，总是觉得有几句话要说。”
　　顾清妍没有回答，她抬眼看去，正和周裕宸目光相触，周裕宸的目光从不像余缙那样充满审视的意味，也不像林逸恒总是带着几分痴迷执着，他看向顾清妍的时候永远都专注而和煦，让顾清妍不忍把自己的目光挪开。

　　只是，顾清妍固然珍惜她和周裕宸之间的情谊，她却并没有忘记自己所处的位置。如果她的目的只是攀上淮王，她又何必要费尽心思乔装改扮，头悬梁锥刺股憋着一股劲儿要考科举呢？无论是忠禄侯还是淮王，她都没有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嫁入这些皇亲贵胄之家，然后像他们身旁的女子那样邀宠乞怜，这也绝非她所想要的生活。
　　况且，从方先生今日那最后一堂课中，顾清妍隐约嗅到了一丝让她不安的气息。她从不敢设想任何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恐怕，从今往后，她还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一点。
　　周裕宸则一直在凝神看着顾清妍的双眼，过了片刻，他方才开口说道：“清妍，你我相识这么久了，我并不曾当面问过你的名字。不过……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我总觉得与你与众不同，令人过目难忘，因此，我便命人辗转打听出了你的身份。”

　　顾清妍没料到周裕宸上来就谈起了她的秘密，任凭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刻还是有些慌乱。她故作镇定的笑了笑，道：“殿下，我既然开口求您，就从未想过在您的面前隐瞒什么。况且以殿下您的本事，在下这些事情又怎么能瞒得过呢？”
　　周裕宸也轻轻一笑，道：“我宁愿相信，你来求我是因为，你到底是相信我的。”
　　顾清妍并不回避，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也是相信您的。”
　　这一瞬间，她倒是很想告诉周裕宸，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无论是在原身的回忆里，还是在破寺中相见的那个夜晚，周裕宸都是她毫无保留相信的人。但是不知为何，这句话就在她嘴边打转，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周裕宸见顾清妍眉头微皱，他的神色也稍有了些变化，眸光变得晦暗莫测起来。他又看了顾清妍一会儿，方轻声问道：“你还是决定要去考乡试么？”
　　顾清妍没有丝毫犹豫，回答道：“既然已经劳烦您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且承蒙方先生不弃，收了我做关门弟子，我又怎么能不去试上一试呢？”
　　周裕宸好像也并不意外，道：“也好。我为你准备的文书绝无问题，你尽管放心。至于廪保，府学会帮你们安排好，也不需你们再去四处求人。”说完这句，他话音一转，声调中多了几分柔和，道：“本王只是想问问你，考过乡试之后，你可否有空，到本王府上来住上几日……”

　　顾清妍颇觉意外，周裕宸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还是能这样和她自在和从容的谈话，即使是邀请她去王府住几日这样的事，也说的真的好像邀请一名寒门学子，一位老友前去拜访一样。
　　她带着几分惊讶看向周裕宸，这让她重新思考起周裕宸帮她考科举的目的来。

　　思考了一刻，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虽然她想知道周裕宸的想法，但她前一段时间早就考虑过，等八月份考完乡试，等待消息的这段日子，她最好还是呆在杭州，因此她确实有去周裕宸府上的机会。
　　只是，到那时候，章琪华多半就已经离开这儿，随家人到京城去了，她也就再也没了陪着章琪华到城外礼佛这样的理由，因此怕是也难以离开顾士元那个小院了。
　　况且，若是她能考中举人，顾家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她还得做好充分的准备，和顾家上下打这一场硬仗。

　　周裕宸见她迟疑，便道：“待你乡试过后，再决定也不迟。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本王相助的，让长荣来王府报信便是。”
　　说罢，他站起身来，对幽暗的树丛中抬手一挥：“天晚了，送顾公子回去吧。”
　　顾清妍躬身一拜，原本想等着周裕宸离开，想不到，周裕宸却站在亭中一动不动。顾清妍一直走到小径尽头转向瀑布方向走去的时候，仍然隐约看见他笔直的站在那里。
　　顾清妍袖中的手忍不住又捏了捏那枚小鱼玉佩。自从周裕宸给了她这枚玉佩，她就时常拿在手中摩挲，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玉佩也因此变得越发滑润光亮，在夜色中简直好像带着灼灼光彩一般。

　　顾清妍并未来得及回味这次短暂的相见，第二天的清晨就来到了。周裕宸备好车马，将顾清妍和林逸恒一起送下了车。林逸恒还念叨着不能向方于彬辞别的遗憾，可顾清妍心中清楚，这方于彬虽然修的是礼记，他却绝不是拘泥于这些表面礼节的人。
　　他肯破例收他们三个来路各异的人为关门弟子，就说明他有着他的想法。至于他和淮王之间的关系，这些，顾清妍暂时只能猜测，也不敢去过多琢磨。
　　马车将林逸恒送回了府学，然后载着顾清妍一路奔到城外的佛寺，顾清妍避开来往礼佛的人们，小心翼翼寻路到后面的禅房找到了秋桐。她换好衣装之后秋桐再仔细一瞧，方才发现，自家小姐再也不像刚醒来时那会儿一直眉头紧锁，眉宇多了一股先前没有的英气。这种气度融入顾清妍原本秀丽出众的五官之中，让秋桐一时有些不认识她了。秋桐喃喃自语道：“小姐啊，你比先前更好看了。”

　　顾清妍来不及听秋桐的赞美，她仔仔细细把秋桐这一阵子在外面打听到的事情，还有章琪华想方设法从章巡抚那里问来的消息问了一遍。秋桐一句句认真答着。而在一旁的顾清妍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秋桐正说着：“老爷原本还开了间酒楼，听说经营的不好，年初关门了。我去瞧过，确实已经换了主人。至于先前老爷带咱们去看的那几间米粮铺子。还有一家开着，另外两间都空着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小姐，您还听着呢么？”
　　顾清妍心中早有预感，此时只是被证实而已。听秋桐一问，忙道：“我在听。你接着说吧。”
　　秋桐点点头，道：“前几日，章姑娘那里也有了点动静。原来咱们老爷这次屡屡想要巴结章巡抚，是为了盐引的事儿。”

　　顾清妍心下了然，就如古代大多朝代一样，这大周朝的盐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卖的。要有卖盐的资格，必须的从官府那里领到盐引。大周前些年边关吃紧，因此便颁布了一道法令，商人凡是输运粮草到边关的，根据里程远近，一至五石粮食可向政府换取二百斤盐引。顾士元瞅着这个机会，让顾士堂从中帮忙，上纳了一万五粮仓钞，换了不少的盐引在手里头。只是有了盐引，也不是马上就可以开始卖盐的，他还要拿着盐引去指定的地方支盐，这一步又要打通关节，否则若是到了那里被刁难不肯给盐，或者是比别人晚太多领盐，那盐引在手里也是白费。
　　正如顾清妍所料，顾三老爷打听之后发现，这位新上任的两淮巡盐，可和衢州的忠禄侯府大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