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28、入山

　　惜文采阁老收徒
　　游故地又逢故友

　　顾清妍和林逸恒来到斋房，却发现余瑨也在那里。李教谕一脸兴奋，和余瑨两人说说笑笑，余瑨一扫往日的阴沉，嘴角微微翘着，李教谕更是看上去比昨天还要激动。
　　林逸恒不满的道：“余瑨，他在这儿干嘛？”
　　顾清妍拉拉林逸恒的袖子，让他不要乱说话。两人走上前向李教谕一拜。李教谕见他们来了，高兴的道：“哎呀，你们两个昨天在方阁老面前表现着实不错呀！今天，方阁老命人来告诉我，说是他年纪大了，要收几个对眼缘的关门弟子，你们三个他都看中了！顾清妍，林逸恒，你俩赶紧去收拾东西，待会儿方家的人来接你们去方阁老那里读书！”

　　余瑨又开始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清妍，这是头一回，顾清妍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目光了。她心中又惊又喜，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而林逸恒则差点没跳起来，他拉着顾清妍的双手，道：“清彦，你听见没有，方老先生要收我们为徒啦！”
　　李教谕笑呵呵的看着他们，道：“快些去吧。”
　　顾清妍半天心情才平静下来。她刚要走，忽然和林逸恒同时想起了什么，一起回头问道：“程渝呢？”
　　李教谕又是一笑，道：“程渝是你们中功课最好的，怎么会得不到那些老大人的青睐呢？张同芳张老大人特别欣赏他的才华，想让他和张家的子弟们一起入静山书院读书！”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程渝家境贫寒，他非常需要一个这样的机会。去静山书院不仅会解决他的衣食之忧，还会有人专门指导他的本经。程渝的本经是《尚书》，本来修习《尚书》的就少之又少，再加上程渝悟性高，现在府学里早就没人有那个本事批改他的文章，导致他一直抱怨进步太慢了。
　　李教谕见他们两个还愣愣站在那里，道：“你们三人平素要好，你们待会儿别忘了去恭喜恭喜程渝。我看这次浙江乡试的解元，说不定就出在你们三个之中啦！”
　　这回，顾清妍和林逸恒才回过神儿来，赶紧回屋准备行装去了。林逸恒自然有小厮替他张罗，他就拉上程渝，跑到顾清妍院门口，喊道：“清彦，要不要我们帮你？”

　　长荣去石塔镇打听消息去了，顾清妍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不过她的东西很少，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她迎到院子里，见程渝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容，和林逸恒一起等着她呢。
　　程渝对二人道：“多谢两位贤弟相助，否则我若是信了李崇斌的话负气回家，那就错过这次入静山书院读书的机会了！对了，你们两个都被方老先生收做关门弟子，是不是也写封信回家报报喜呀？林贤弟，你不是一直想让你父亲知道，你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吗？你赶紧写封书信，让林大人也高兴高兴吧。”
　　林逸恒脸上一红，道：“哼，谁稀罕他怎么想！徐先生先前怎么对他说我有学问，他都不信！这回，我偏不告诉他，到时候我考上了举人、进士，他自然知道我的本事了！”

　　程渝和顾清妍见他又犯了小孩子脾气，相对一笑，程渝又问顾清妍道：“清彦贤弟，你的家人是做什么的，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呢？”
　　顾清妍林逸恒本来坐在院中一个石凳上，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道：“对呀清彦，你的小厮不在，要不要我派个人去你家里报信呀？反正你也是衢州人嘛，都是顺路。你告诉我，你家住庆元县何处……”
　　顾清妍忙道：“不不不，不劳林兄了。我父母都是种地的庄稼人，目不识丁的，就算告诉他们什么方先生，什么关门弟子，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对了，林兄，李教谕还等着咱们呢，我还有最后一点东西没收拾好，要不然，你在这里稍等片刻，待我收拾妥当，咱们还是快点去李教谕那里吧。”
　　林逸恒没打听出顾清妍家住哪里，失望的摸了摸鼻子，道：“好吧，我也得回去看看他们收拾的怎么样了。”说罢，他恋恋不舍的在院门处站了一会儿，才和程渝一起离开了。

　　果然，到了中午，方家来了几个小厮，他们都打扮的整整齐齐，气度也很是不凡。为首的见了李教谕一拜，道：“我家老爷派小人前来，接那几位秀才去过去读书。”
　　说罢，他一看等在一旁的林逸恒和余瑨身后浩浩荡荡，各自站了十几名下人，有的扛着包袱，有的抬着箱笼，只有顾清妍自己脚边放着一个书篮，手中提着小小的青布包，便对他们一笑，道：“三位，主人家吩咐过了，我们那里吃穿住用一应俱全，您几位这些东西，还有服侍的随从，就不用都带上了吧？”
　　李教谕听了，忙对他们两人说道：“没错，你们是随着方老先生读书去的，当一切从简。你们瞧瞧顾清彦，带些随身的东西即可，反正都在这杭州城内，需要什么，遣人回来拿便是了。”

　　林逸恒和余瑨随身的小厮领了命令，又忙活起来，最后每人准备了两个箱子，跟在那方家的人后面出发了。
　　顾清妍到了府学门口一瞧，两架宽大的马车停在那儿，厚厚的布帘子挡着，看上去有些眼熟。她来不及细想，那方家的人便道：“三位坐前面这一辆，你们的行李就放在后面吧。”
　　余瑨的小厮忙上前来将布帘一卷，让余瑨一步迈了上去，林逸恒仿佛这时候才意识到他要和余瑨一同做方于彬的弟子的事实，“哼”了一声，道：“还是京城里来的，都不懂规矩，不知道让一让的么？”
　　余瑨笑着对顾清妍把手一伸，道：“顾贤弟，上车吧。”
　　顾清妍干脆往旁边一让，示意林逸恒先上。林逸恒将余瑨的手“啪”一声拨开了，三两下爬了上去。

　　待两人进车厢内坐好，顾清妍这才上车。林逸恒和余瑨自然选择坐在车厢两侧，余瑨怡然自得，林逸恒一副对余瑨不屑一顾的模样。顾清妍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和林逸恒挨着坐，尽管这意味着一路上都要面对余瑨那难以捉摸的眼神，她只得往旁边靠了靠，尽量离余瑨的注视范围远些。

　　好在，林逸恒很快就忘了对面他所讨厌的余瑨。他掀起布帘，兴致勃勃的往外面看着，时不时对顾清妍品评一番自己看到的景色。顾清妍为了不和余瑨面面相觑，也随着他往外看去，这些日子在杭州她一直都没有再出来走动过，窗外映入眼帘的一切又新鲜，又陌生，不过，随着马车往前行进，她竟然发觉两旁的街市越发熟悉了。
　　顾清妍好奇的探头问道：“敢问……我们这是往哪个方向走？”
　　驾车的人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林逸恒也好奇起来：“咦，清彦，我听说方老先生他不住在杭州啊……难道他为了留下来教咱们，还特意在杭州城里寻了一处宅子住？”
　　余瑨往窗外一看，好像有些恍然大悟，道：“吴山。林少爷，我看你是想多了。”
　　不过，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顾清妍。顾清妍听见吴山二字，心里确实吃了一惊。她确定，自己眼中的慌乱完全被余瑨捕捉到了。可她转念一想，余瑨是不可能知道那天她和周裕宸登上吴山的事情的，他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呢？

　　不管余瑨到底有什么样的猜测，事实正如余瑨所言，这马车离了闹市，一路往前奔，很快就到了吴山脚下。赶车的人将马鞭一甩，这马车调转车头，绕过游人上山的那条路，往山后绕去。这条路并没有往山上走，所以也算不得陡峭，只是道路并不平坦，开始止不住颠簸起来。山中绿树葱葱，遮住了头上烈阳，也将他们与热闹繁华的杭州城一并隔开了。丝丝缕缕山上清香的青草芬芳和潺潺山泉流过时生出的水汽混合在一起，沿着车窗的缝隙钻进车厢，让车厢里原本闷热凝滞的空气为之一新。
　　林逸恒一看这山中景色，不由得兴致高涨，虽然对面余瑨有些碍眼，但一想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将有许多和顾清彦相处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尽快解开一直笼罩在顾清彦身上的那些谜团，他心情大好，指着车外开口道：“古人说：‘清气崖深，斜阳木末。松风泉水声相答，何须美酒吴姬压？’清彦，真想不到，方老先生还在山里有这么一处做学问的好地方啊！换做是我，我也不要美酒吴姬，还不如和你这样知心的朋友，流连于山水之间呢！”
　　顾清妍虽然一直强作镇定，但眼看林逸恒那双桃花眼含情带笑，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不断的晃来晃去，又听他说出如此亲热的话，仍然忍不住双颊发红，把林逸恒往旁边推了推。余瑨则用看小孩过家家一样的目光看着坐在对面的林逸恒和顾清彦，刚想嘲笑林逸恒两句，忽然马车猛的一顿，在水流声中停住了。

　　他们走下车来，惊奇的发现眼前绿竹掩映之中，竟然有一道三开的大门，粉墙灰瓦，仿佛和山上的景致融为一体，细看才看得出人工雕琢的痕迹。
　　大概早已听见门外的动静，中间大门缓缓打开，开门的却是两个矫健的侍卫，大门之中，有人扶着身穿道袍，手拄天台葛杖的方于彬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站着一名锦袍玉带，挺拔英俊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