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104、入馆

　　忠臣相护避祸乱，故人现身解纷争

　　“哎呀，听说那就是今年的会元……”“江南出才子呀，这顾会元还不到二十吧，少年高中，真是了不得。”“可不是，你们有没有读过他在花会上做的诗？听说，长宁公主点了他头名呢……”

　　黄昏已近，京城南郊的文昌馆前井然有序的排着两条队伍，中式举人们耐心的等待着守卫的搜检，排在后面的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有几句话飘进顾清妍的耳朵。她目不斜视，从容的往里走着，偶尔回头嘱咐几句：“记住方才我们说好的，入馆之后不要到处乱走……”
　　顾清姀忙应了一声，顾清妍又道：“你瞧，多少人看着我们呢，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咱们可就……。”
　　她身后的顾清姀点了点头，恭恭敬敬的回答：“是，小的知道。”

　　顾清妍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当时，她原本想安排顾清姀回去，可那是马车已经到了南郊，王勉随时需要他们接应，顾清妍不敢出任何差错，只能按原定的计划前往文昌馆。而且，她隐约有一种感觉，这次保护大皇子的事肯定不会那么顺利，顾清姀虽然常有些惊人之举，关键时刻，她并不是那么莽撞无礼，她也曾和林逸恒一起救过自己的性命，这次有她和自己一起入馆，说不定关键时刻，她还能相助几分呢。于是，顾清妍认真打量了顾清姀一番，发现她此时的打扮模样确实不同花会那天，即使细看之下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于是，她郑重的对顾清姀道：“堂姐，我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愿意带你入馆，但是，你不能私下去找那位与你定亲的士子，若是你能保证安安静静不惹事生非，我会设法让你见一见他，万一他人才品行不输林逸恒，与你脾气相投，那么你何不重新考虑一下，或许他才是你的命定之人呢？相反，若是他和你的期望相去甚远，那么回去后我自会禀报大伯，就说我经过一番了解，认为他不适合与顾家结亲，如今我已经中了会元，想来我的话，大伯还是会好好考虑一下的，你看如何？”
　　她言辞十分恳切，顾清姀是个聪明人，一听马上就点头答应了。这时，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顾清姀收起了方才那一副好奇的模样，非常配合的抱起顾清妍的包裹低着头下了车。车夫诧异的看了顾清姀两眼，顾清妍吩咐他道：“这是顾指挥使的安排，你不用奇怪，快点回去吧。”那人不疑有他，“嗯”了一声便驾上车沿着来路离开了。

　　队伍向前移动着，顾清妍看着不远处，文昌馆那一片青瓦朱墙已映入了眼帘。这馆阁建的层层叠叠，在广阔的南郊铺陈开来，有几分太学的古朴庄重，却又多了些幽静和清雅。就在这时旁边又传来了一阵车轮声。她转过头，目光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程渝穿着一身淡青色对襟直裰，正下了车朝这边慢慢走着。他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身着灰袍，长眉细目，相貌普通的很，程渝四处看看，往这边走了几步，他身后那年轻人也跟着他走了过来。
　　事先，王勉并没有告诉他们谁会和周裕宏一起入文昌馆，但顾清妍想，中了会元的她和长相出众的林逸恒肯定会颇受瞩目，而程渝虽然在衢州高中解元，名气不小，在会试中的名次也不错，但京城里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果然，王勉也是这样安排的。

　　顾清妍对程渝微一点头，程渝也冲她笑了笑，然后带着那年轻人走到队尾站定了。随着队伍的移动，顾清妍很快就到了文昌馆门口，王勉身着戎装站在阶前，亲自带着金吾卫的卫士们检查着一名名入馆的人。看见顾清妍来了，他面色毫无变化，却在看到顾清姀时露出了一丝询问的神情。顾清妍道：“这是我的书童。”王勉点点头，道声：“得罪。”然后将她们带到一旁，将她们随行物品都交给旁人细细查过，又确保她们并未携带兵器，方才将她们放入了馆中。

　　与往年相似，考过会试的一共有三百余人，文昌馆大得很，里面分了十余个园子，顾清妍领到了写着自己所住的院落和房间的字条，随着两旁的指引朝那个院落的方向走去。
　　此时虽天色已晚，但正是仲春时节，文昌馆里奇花异草争相绽放，那些中式举人们忍不住驻足观看，顺便结识一下未来的同僚，或是和那些享有盛名的世家子弟趁机攀谈几句，说不定将来什么时候在官场中遇上了，还能互相予个方便，到处充斥着“久仰大名”、“终得一见”、“令尊老大人可还安好”的寒暄声。

　　顾清妍正打算快点找到自己住的地方，先将顾清姀安顿下再说，却听身后有人声音尖利的道：“哟，这不是程解元嘛，你先前逢人便说，自己的学问不仅是江浙第一，就算是放在整个大周也无人能比，可我方才听人议论，说是咱们这一场的会元姓顾呀，莫不是我听错了吧？”
　　顾清妍停了下来，回头看去，见一个身材矮小黝黑的年轻男子手里摇着一把折扇，踮脚拿他那扇子在程渝的胸口比划。程渝身材高大笔挺，衬的那人格外滑稽可笑。顾清妍正打算要过去为程渝解围，但想到自己身边还带着个顾清姀，不禁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这样的挑衅程渝也经历过不少，顾清妍觉得他应该可以应付。果然，程渝只是轻轻一笑，低头对那人说道：“这位兄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我程渝固然愚钝，却不会甘做小人，说出如此骄狂无礼的话来。”

　　程渝三言两语打发了他，正要继续往前走，那人却不依不饶，又道：“咦，平日和你形影不离的林玹久，顾子哲呢？他二人为何不在？哦，我想起来了，顾子哲如今高中会元，不会是他已经不屑于和你们来往了吧？”

　　顾清妍听他提到了自己，觉得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她正要过去，顾清姀已经在她身后愤愤地道：“哼！考过了会试的，怎么还有这般獐头鼠目，心胸狭窄的人物？说来说去，他自己又考了第几？还敢在我们衢州的解元面前大放厥词，快，我们过去好好教训教训他！”
　　顾清妍走进了两步仔细一看，顿时觉得这向程渝寻衅的人瞧着有点面熟，她想了想，忽然记起，原来此人是他们在杭州求学时的一名同窗，他经常跟在赵兴、李崇斌等人身后献殷勤，却因他其貌不扬，家中世代务农，刚入府学时成绩也很平常，赵兴他们压根不屑于理睬他。赵兴的一众跟班之中，他是最末流的，顾清妍对他几乎没有任何印象，但看上去，他现在也和他们一样成了一名中式举人，迫不及待的跑到程渝面前耀武扬威来了。

　　顾清妍拦住身后的顾清姀，低声对她道：“会试考的是四书五经，至于人品嘛……有时候仅凭几篇文章怎能看得出来呢？若中进士的都是品行高洁的君子，古往今来哪里会有那么多玩弄权术，欺上瞒下的官员？待会儿你不要出声，记住，我们现在不能引人注意，所以也没必要和他言语上争个高低，只要替程兄解围就好。”
　　她话音刚落，便见程渝又笑了笑，回答那人道：“岂不闻’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即便是知交好友，又何必日日待在一处？这位仁兄，我一路赶来颇为劳累，且让我回房休息片刻，再来与你切磋，好吗？”

　　顾清妍这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身旁，但她还未开口，便听身后有人冷冷的出声道：“蔡正荣，你要切磋学问，何不来找我？好歹你我在杭州府学里也打过几次交道，算是相识了。来，你和我去那边喝上一杯，好好叙上一叙。”
　　顾清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马上停住了脚步。她回头一看，果然，余缙就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沉着脸看着那个叫蔡正荣的年轻人。自从上次翰林院见过一面之后，余缙一直没有在顾清妍面前出现过。但顾清妍毫不怀疑自己会在文昌馆再次遇到他。只不过，这次余缙看上去和往常不太一样，他面容十分严肃，两手背在身后，连顾清妍这个和他打了这么多次交道的人看见他此时的脸色，心里头都不禁一怔，对面的蔡正荣更是吓了一跳，赶紧道：“好、好，既然是余、余兄相邀，小的怎敢不从……”
　　顾清妍往旁边一让，眼看着余缙几乎是一把拎起蔡正荣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她正打算招呼程渝和自己一起离开这儿，却见顾清姀愤怒而惊讶的大睁着眼睛，看着余缙和蔡正荣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什么，是他，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