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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第二十九章———————

      12月25日,西方的圣诞节。

      这天清晨,白天珞在酒店房间客厅壁炉装饰画前挂着的大袜子里找到了他的圣诞礼物——一张人物素描画。

      这礼物无疑是孟大树送的。

      孟大树先前说过要送白天珞圣诞礼物,白天珞当时将信将疑。前一天俩人出门后,收拾客房的服务人员给房间里挂上了圣诞装饰,其中包括装礼物的大袜子。白天珞和孟大树回到酒店后,白天珞曾经试探性地追问过礼物的事,对此孟大树一直表现得神神秘秘,只说要白天珞第二天走上去袜子里找。

      那张素描画大概是孟大树画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完成的。纸上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白天珞不认识他们,但这俩人的面容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白天珞狐疑地看了半晌,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几乎是用飞的速度跑回卧室跳上了床,然后大力摇动着熟睡中的孟大树。

      阎王前一晚睡得很早,从没有过的疲惫侵袭着他的身体,让他打不起精神,他知道他需要在黑夜里休养生息,这能让他比较好地撑过白天。圣诞礼物是他想要给白天珞的惊喜,为了不让白天珞太早发现,他特意在凌晨醒来把礼物偷偷放了进去。

      阎王被白天珞摇醒,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好半天才在卧室橙黄的光里看清白天珞的样子,他揉了揉眼睛,用刚起床时特有的嗓音问道:“怎么了?”

      白天珞把那张画伸到阎王面前,声音有些不稳:“他们……是……”

      阎王看了看白天珞捏在手里的东西,支着身子坐起来,反问道:“认得出来吗?”

      白天珞把那画收回去看了看,噙着眼泪说不出话,只知道用眼神询问阎王,阎王伸手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点了点头:“你亲生父母。”

      白天珞的眼泪一触即发,霎时就哭成了一个泪人,他捏着那张画看了又看,看那与自己相似的容颜,看那记忆里完全没有一丝痕迹的父母。泪水一次又一次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用力的把眼泪擦掉,不言不语地盯着那张画,似乎想从中看出他们动态时的模样,看出他们活着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阎王本来还有些困倦,看白天珞哭成这样,瞌睡完全醒了,他伸手把白天珞的头揽到了自己肩上,安慰道:“我知道你看到一定会觉得难过,所以犹豫着该不该送给你,但一想到你一直想知道父母的样子,就还是这么做了……别哭了,终于见到他们了,应该开心点。”

      白天珞把头埋在阎王肩头,他哭得寂静无声,身体却不住地抖动,明显还在压抑着。

      阎王看着白天珞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还是错,那天他回到地府就立刻去生死簿上找出了白天珞父母的信息,然后照着照片把他们的样貌画了下来。他做这件事,是因为在白天珞描述的他和小黑的初识过程中,白天珞是因为想要知道父母的样子才没有惧怕小黑的。阎王把这幅画送给白天珞,除了因为白天珞一直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外,还因为他自己的好胜心,他想让白天珞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小黑无法帮助他白天珞了解的事情,他孟大树却可以。此时此刻,这份带着私心的礼物让阎王见到了白天珞情绪最为崩溃的模样,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行为的对错。

      “我是不是……不该送你这个?”

      白天珞没出声,在阎王肩上用力地晃了几下脑袋。
      阎王看着白天珞的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他轻轻吻了吻白天珞的头发,开解道:“想哭就大声哭吧,在我面前你不用压抑。但是哭完这次,以后再想起你爸妈,都只准笑了,你看照片上他们笑得多好看,你也是笑的时候最好看。”

      白天珞这时已经哭得脑袋发胀,身子也没什么力气了,听了孟大树的话,他努力克制着的情绪更大地爆发了。他一手捏着那张画,另一手忽然攀上孟大树的肩膀搂住他的脖子,这才终于呜呜地放声哭了出来。

      阎王知道白天珞需要发泄,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一直搂着他,时而拍拍他的背,时而揉揉他的头发,时而温柔地亲亲他的脖子。他只能用那些亲昵和缓的动作陪着白天珞,让白天珞在回忆起自己失去的一切时不感到那么的冰冷与孤独。

      等白天珞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他的两只眼睛都哭得肿了起来,睁眼都变得有点困难。阎王让白天珞在被子里躺好,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冷饮给白天珞冰敷。

      “睡会儿吧,眼睛都睁不开了。”

      白天珞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阎王,眼里还有随时会再次爆发的眼泪。

      阎王担心他再次激动,只好自己也钻进被子里,伸出脚夹住白天珞,又伸手搂着白天珞,故意想逗他:“你乖乖的,我陪你睡。”

      白天珞一直不喜欢这种束缚,或者说不喜欢阎王这种越界的亲热行为,阎王原想一旦白天珞计较起他占便宜的行为就会转移注意力,没想到这次白天珞丝毫没有计较,反倒是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阎王在侧面看着白天珞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恨不得捧起来放在自己心尖尖上。

      白天珞并没有入睡,他闭眼不过半分钟,就猛地睁开了眼,伸手揪住了阎王的衣服。

      “你怎么会见到我的父母?”

      阎王被白天珞吓了一跳,连事先套好的词都差点忘了:“我没见到你父母,是李部长帮的忙。我在地府等审讯的时候,一直跟他说你罩着我有多不方便,希望他能想办法给你点奖励,磨了半天他总算松了口,我就拜托他去找你父母的资料,再然后他就给我看了照片。那照片我不能拿给你,只能在脑子里记着,然后像这样画给你。”

      白天珞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叹了口气,喃喃道:“他们应该……不在地府了吧。”

      阎王轻轻拍拍白天珞:“早就投胎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白天珞不知道孟大树是阎王,也就没有追问父母投胎的具体去处。他先前哭得狠了,这会儿确实有些睁不开眼,这样安安稳稳躺着,暖暖地裹在被子里,被一个人这样守着护着,听他小声耳语,最大的安全感也不过如此。白天珞感觉眼皮很重,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阎王这一天比前一天还乏力,见白天珞睡了,也就懒得下床,楼着白天珞睡了过去。两人从上午睡到下午,阎王担心白天珞饿着,终于还是先他一步起了床,去厨房里干起了“老本行”。

      白天珞是被一阵香味闹醒的,他倒没觉得饿,只是那香味存在感太强,把他的注意力全都唤醒了。白天珞走出卧室,就看到孟大树已经用前一天下午在超市采购的食材做好了一大堆食物,有牛排有香肠有寿司有鸡柳,杯盘碗碟摆满了小小的餐桌。

      阎王正打开冰箱准备拿什么,见白天珞醒了,问道:“喝牛奶吗?”

      白天珞点点头,阎王取了牛奶倒满了手中的高脚杯,端着坐到了白天珞对面。

      “好点了吗?”阎王把牛奶递过去。

      白天珞点点头,不好意思地伸手蹭了蹭鼻子,又在脖子上挠了挠。他这会儿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哭成那个样子实在是有点丢人,臊眉耷眼地看向孟大树,怕他笑话自己。

      阎王这时没了眼力见,看破偏要说破,语气还像是看可爱的小孩儿:“没事儿,你不用不好意思,咱俩什么关系呀,被我看见不丢人。”

      白天珞心想咱俩什么关系你有本事倒是给我说道说道。从源头上说有杀身之仇,从现今来说是房东与房客,从孟大树心里来说大概是算计与被算计,至于从自己的角度来说……

      白天珞看了一眼专心切牛排的孟大树,心想也罢,就算孟大树为的是从他这里得到阳气,就算自己这条命交代在孟大树手上,他也认了,不谈自己害死了他,就光为今天这张照片,白天珞就觉得什么都值。

      阎王把一碟牛排全都切成了小块,然后把碟子放到了白天珞面前:“他这儿的火我不太会调,煎得过了点,你将就将就吧。”

      “你这是煎的猪肝吗?”

      “……是牛排。”

      “……哦”

      “……”

      见辛勤的厨师有些尴尬,白天珞赶紧转移话题:“你干嘛做这么多东西?”

      “担心你心情不好胃口不佳,干脆都做了,你想吃哪个吃哪个。”

      孟大树这番可称得上宠爱的服务实在是很能打动人,白天珞心里暖暖的,觉得这滋味实在是微妙,连那块煎得像猪肝一样的牛排都意外地好吃。

      两人吃过饭,一看时间是不尴不尬的三点半,白天珞便问孟大树想不想出去溜达溜达。阎王其实觉得在屋子里更适合他,但他怕白天珞一直待在屋子里会总看那张照片,于是佯装很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捯饬妥当后两人出了酒店,但都不知该往哪里去,白天珞看着阎王,阎王看着白天珞,站在酒店大门前两脸懵逼。

      白天珞手插在衣兜里,用手肘撞了撞阎王:“你决定吧。”

      “你决定吧,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主要是陪你。”阎王理了理衣服领子,笑得春风得意。他今天换了身行头,这是前一晚白天珞趁他睡着了在酒店附近给他买的作为圣诞礼物的新衣服,T恤外面是件绿色风衣,再外头是件不算厚的呢子大衣,这种叠加的穿搭换到另一个人身上或许会显得繁复累赘,但阎王肩宽腿长身姿挺拔,恰到好处地穿出了英俊洒脱的感觉。

      孟大树喜欢那身衣服,白天珞看他开心,自己也觉得高兴。几个月前他曾经因为孟大树穿西装比自己好看而不服气,这会儿看着自己面前帅气的孟大树,他还是觉得不服气,可除了不服气外,还有种得意的感觉。他晃了晃身子,用手肘又撞了撞孟大树:“明天开始我就要忙工作了,回去之前可能都没有时间出来玩了,你要是有想去的地方咱们就现在去。”

      阎王还真有个想去的地儿——巴黎艺术桥。

      艺术大桥是巴黎的浪漫胜地,是许多情侣来巴黎度蜜月的必到之处。相恋的人会把象征爱情的锁挂在大桥的铁网上,然后将钥匙扔到河里,寓意两个人永远也分不开。阎王之前并不知道这处地方,前几天在地府听人提起了那里,就寻思着能不能有个机会带着白天珞去走一趟。

      两人打了辆车来到了艺术大桥,远远地看到桥两边密密麻麻的铁索,白天珞忍不住感叹:“这是个什么设计?”

      他走近抓了几个看了看,看到明显材质大小都不和谐的锁挤在一起,这才明白这不是原先的设计,而是后来的人们挂上去的。

      阎王在兜里施了法,变出了笔和锁,他装着是自己特意带来的样子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递给白天珞要他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白天珞看了两眼,没接,有点嫌弃地冲阎王说:“你来就是为了挂个锁?”

      阎王点点头,拿着笔和锁拱了拱白天珞,白天珞只好无奈地接过。虽然接了,但白天珞并没有动手写字,而是又去研究那些挂好的锁。白天珞在一堆堆写着法文的锁里找到了写着英文或中文的,他这下算是明白了,这都是同心锁,人家情侣才挂的。

      白天珞把那冰凉的锁捏在手心里,踌躇着该不该问他自己心中想的问题。孟大树知道这里的锁都是情侣挂的吗?如果他知道,那他带着自己一起来拴这个锁是什么意思呢?

      会不会……

      白天珞心头一颤,整个人都慌乱起来,认识孟大树之后,甚至确认自己心意以后,他从没有这么期待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想问,却不敢问,他的手心汗津津的,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脚下踩的桥都好像变得不稳当,晃晃悠悠又软趴趴的,像一片棉花地。

      阎王也蹲在一旁看那些锁,他平日里不需要接触法语英语,自然是不认得,于是只好在那密密麻麻的锁里找有中国字的。他看了几个,觉得都没什么创意,颇为嫌弃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白天珞会写些什么?阎王这样想着,就扭过头去看白天珞,却见到白天珞正偏着头看自己,一张小脸被风吹得煞白,神情都有点不对了。

      阎王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他担心白天珞是看到情侣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急忙站起身走到白天珞身边,拉着他的胳膊问:“怎么了小白?”

      白天珞咬着下嘴唇不说话,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两眼没焦距地乱窜,一颗心七上八下,魂都快丢了。他两眼湿漉漉的,好像随时能哭出来,见他这样阎王更是着急,搓了搓白天珞冰凉的脸,哄道:“你要不高兴上这儿来咱们就回去,就一破桥也没什么好看的,这锁挂得乱七八糟的没点美感,我也没兴趣了,走走走,咱回去……”阎王推着白天珞要往大街上走,白天珞执拗地不随他而动,情急之下终于开了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挂锁?”

      “……啊?”阎王不自然地伸手在锁墙上摸了摸:“就……想着许个愿。”

      “你的愿望和我有关吗?为什么要我写?”

      阎王眯着一双桃花眼看着白天珞,揣测他到底在想什么。见孟大树不回话,白天珞抓着他的手把锁还回去:“不说不给你写,也不跟你走。”

      见白天珞不像在纠结父母的事情,阎王否决了立刻回去的决定。他看了看被还回来的还没写上字的锁头,又看看白天珞略显严肃的表情,左思右想还是判断不出他的意图。阎王把手伸了过去:“你签上名字我就告诉你。”

      白天珞没有得到一个清晰的回复,心里有点不甘。他一把抓过那锁头握在左手里,用牙咬开笔帽,右手龙飞凤舞地刷刷几笔签了个名。他故意把签名占满了锁面,几乎没留下什么多余的位置。

      阎王啧的一声,伸手去拿白天珞叼着的笔帽:“脏!你不知道让我帮你开啊?”

      “签完了!”白天珞不接阎王的话,把锁和笔一起递回给他。

      阎王看着那不留余地的签名挑了挑眉,又皱了皱眉,然后歪着头思索了两秒,最后画了一个爱心把白天珞的签名框在里面。他收了笔,伸出一只手在锁上抚过,再露出锁面时,原本的字迹变成了刻下的痕迹,深深地陷进了金属面里。

      阎王冲白天珞一笑,抓着锁朝他晃了晃,解释道:“以后刮风下雨都不怕了。”

      “刻”出来的痕迹虽然持久但不及黑色的笔迹那么明显,白天珞伸着脖子去看,又不想表现得太在意,维持着一个不大自然的姿势。

      阎王找了个没那么挤的地方把锁拴上,又拽了拽,然后用力将钥匙抛到了桥下。钥匙入了水,那细小的涟漪在水面上一圈圈漾开,一点点融入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

      白天珞伸手扯了扯拴得死紧的金属锁,问道:“现在能说了吗?为什么让我签名?”

      阎王也去拽那个锁,他的手和白天珞的手碰到一起,皮肤贴着,相互摩擦。他斟酌了一下,谨慎地答道:“就是纪念一下咱们俩,代表你白天珞永远都在我心里。”

      这话说得实在是叫人难以准确理解,进退有度又含糊不清,不知该用什么角度去把握分寸才妥当。若存了期待的心思,理解成爱情的告白也说得过去,若理性分析,当成是友谊的诚挚表达也合情合理,若再世故点,当成是礼貌之言讨好之说也没有差错,甚至说他是虚情假意满口胡邹都不违背逻辑。白天珞没得到期待的答案,甚至没得到意思明确的答案,他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问,又发不了火,一时间只感到抓心挠肺的难受,忍不住怼了过去:“音容笑貌长留你心吗?”
      阎王皱眉:“不是那个意思。”

      白天珞心里焦躁,偏偏脸皮薄不愿意死缠烂打地追问,他无处发泄,只好故意刺激孟大树:“切……挂锁这种风气都是景点自己营销出来的,没想到骗得人还骗得了鬼,你以为真能让你一直挂在上面,肯定隔半年就会清理,不然一直往上挂桥不都要垮了吗?还永远呢,没人陪你玩儿,你自己永远吧。”

      阎王听了白天珞的话感到有些诧异,他不舍地摸了摸那把锁,闭上眼睛在手里聚了一团气,然后全部引到了那锁上。

      白天珞眼见着孟大树掌心里聚起一团黑雾,下一秒,那黑雾就自锁眼窜了进去,紧接着锁身一暗,那锁成了青黑色,再几秒后又恢复了原状。

      阎王松开手:“这道锁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打不开了,就算别的锁没有永远,咱俩的也会有。”

      孟大树这话比前一句还要暧昧不清,白天珞听在耳里,觉得甜滋滋又酸溜溜的。他想起孟大树说过的许多话做过的许多事,越想越恨不得立马豁出去,问个痛痛快快。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手脚都凉得像冰,嘴里有千万句话想一吐为快,却又不知道自己以怎样的立场来问才合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希望什么答案。

      如果孟大树喜欢他,他们俩自然是两情相悦,可那又能怎样呢?

      如果孟大树清楚明白的表明自己不喜欢他,他是不是反而可以立即放下?

      如果孟大树有意唱一出假戏,甚至一直都在刻意做戏,那他又能凭什么判断真假?

      如果孟大树真的就是那么有别于人类,分不清各种情感,偏偏解答不了他的疑问呢?

      如果……

      白天珞不知道自己究竟盼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正常。他喜欢上孟大树不正常,喜欢这个人偏又那么不信任他也不正常,不信任却又不防备他更不正常。他不为好结果努力不正常,不祈求一个好结果也不正常,明知人鬼殊途什么结果都不会有却还不抽身更不正常……

      乱了,一切都不正常,从他喜欢上孟大树开始,甚至更早的,从他遇见孟大树开始,一切就都乱了。

      比他人生的任何时候都乱。

      这边白天珞正纠结着,那边阎王却因为连续施法而难受起来,他一手撑着桥身,另一只手拍着胸口,弯着腰剧烈地咳嗽,犹如病入膏肓的肺痨病患。白天珞被阎王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伸手扶他,慌张地问怎么了。

      阎王摆摆手,顾不上说话,又连续咳了好一阵,才咽了口唾沫说没事。白天珞想把阎王扶起来,阎王却没力气站直。他咳得肚子上的肌肉都疼了,只能两腿分开微微弯起膝盖,手撑在腿上,把整个身子弓得像只虾米,嘴里大口地喘气。

      白天珞着急地拍着阎王的背给他顺气,阎王不想显得自己太弱,扭头看了白天珞一眼,开玩笑地指了指自己弓起的身子,说:“要变回原型了。”

      等阎王喘匀了气,白天珞赶忙扶着他靠在一边的路灯柱上。阎王的脸被脸基尼遮着看不出气色,但嘴唇已经泛白了,两眼也没什么神采,鬼气明显的比平时弱了许多。

      “你是不是又没有阳气了?”

      阎王没正面回答,只把头仰着靠在灯柱上,用不大的声音答了句:“没事,一会儿就好。”
      话音未落,咳嗽再度袭来,阎王努力应付着。他没力气站直,整个人都靠着身后那根铁质的灯柱,这会儿咳得头在上面不时撞一下,不重,却看得人心疼。白天珞看着他那受罪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傻子,你不能出来就不要来拴这么个破锁!不能来法国就不要特意来找我!在家等着不行吗?!”

      阎王边咳边看了白天珞一眼,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然后把手搭在他肩上,说:“不行。”
      白天珞听着那两个字,忽然犹如醍醐灌顶,心中一下就了然了。

      孟大树特意来法国找他!冒着危险来法国找他!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是冒着生命危险。

      所以何必计较那么多呢?即便做戏也是拿命做的,即便友情也是拿命交的,即便糊涂也是以命相待的,难道他不值得他白天珞表露真情吗?

      阎王终于安静下来,他一手撑在桥边,另一手挂在白天珞伸手,用哑了大半的声音说:“你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白天珞伸手揪住孟大树的衣领,喊道:“你别逞强了,让你吸阳气!”

      阎王并非不想,而是不愿,前一天白天珞那慎重的模样他还记得,他知道白天珞不愿意让自己亲他。白天珞或许已经不再抗拒和自己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但接吻他不愿,这情侣锁他也不屑,自己何必非要害他不痛快。

      阎王伸手去握白天珞抓着他领口的手要他松开,露出一个惨白的笑,说道:“不用了。”

      孟大树的鬼气虚浮不定,甚至还有减弱的势头,白天珞这下是真的着急了,管不了会不会有人路过,伸手捧住孟大树的脸就要去亲。阎王无法后退,只能偏过头去,用手撑着白天珞的胳膊把他拉远。

      白天珞被推得后退了一步,他又是着急又是羞愤,声音都带着哭腔:“你逞强还是嫌弃我啊?!你的气息根本就没有恢复,我不想看你在我眼前再死一次,是男人就干脆点!”

      阎王没有力气和白天珞争执,他伸手揽住白天珞,将他一把搂进自己怀里,轻声安抚道:“你别说话……让我试试……这样……是不是也行。”

      白天珞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蹭在阎王衣领上,他吸了吸鼻子,闻到的都是孟大树的味道。
      桥上冷风呜呜地吹,阎王用大衣裹紧白天珞,又用耳朵蹭了蹭白天珞柔软的头发,柔声说:“可能会有点冷,你别怕,搂着我。”说完他在心中念了个诀,开始从白天珞身上吸取能带给他生命的力量。

      前一天阎王因为并没有过多的施法,所以只从白天珞身上吸了一小缕阳气,刚刚他又是变锁又是刻字又是施咒,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身体虚得不成样子,不得不从白天珞身上多吸收一些活人的气息。

      白天珞就那么静静地让孟大树抱着,很快他就感觉到一股寒气自他脚底窜起,沿着腿飞快上移,顺着脊背攀升到头顶,再从头顶被抽离。白天珞冷得缩起脖子打了个哆嗦,孟大树的手立刻又紧了些。

      这个拥抱来个格外缠绵,像是在寒风中交颈而眠只有彼此的流浪情侣,紧紧地抓着对方支撑着自己。白天珞心跳得奇快,耳朵也照例红了起来,他身子软软的几乎都倚在孟大树身上,简直分不清自己是害羞还是阳气失得太多。

      “还受得了吗?”阎王感觉好了许多,估摸着再多些能更稳妥,却又担心白天珞受不住。

      白天珞揪着孟大树的衣服稍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埋怨道:“不用亲啊……你之前是占我便宜吧……”

      阎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凑到白天珞耳边说了番和问题完全无关的话:“小白……我不想看到你为了任何人勉强自己,包括我。”

      白天珞听到那句话觉得自己都要飘起来了,原来哄人开心的话可以好听到这个程度,比小时候老师发的花还要让人开心,比他赚到的好多好多钱还要让人幸福。他忽然觉得孟大树就像一棵真正的大树一样,让他可以耍赖,可以依靠,这感觉简直比童话还要美好。

      白天珞两手钻进阎王大衣里,用力回搂住阎王,回答起了前一个问题:“受得了,要多少都拿走吧……”

      阎王虽然不忍心,但也知道事关重大,于是又从白天珞身上吸了好些阳气才罢休。

      白天珞身子又一凉,待回暖过来好久都不见再有变化,便问:“够了吗?”

      阎王这时已完全恢复,无论是受伤的力道还是说话的底气都和先前完全不同了,阳气他不用再吸,但他贪恋白天珞的味道,实在不想放开:“再给我10秒。”

      不远处,有皮鞋合着高跟鞋哒哒的声音靠近,白天珞隐约听到有人说了声“so sweet~”,吓得他赶忙推开阎王。

      两人刚刚抱了半天,身体融合了对方的体温,这么猛然分开倒有些不适应。白天珞两手在胳膊上摩擦取暖,怯怯地看了阎王一眼,那眼神柔出一汪春水,却又像藏了个钩子,勾得阎王魂不守舍,他一冲动,抓着白天珞的手说道:“小白,我有话想跟你说!等咱们回国之后,我有一件很重要是的事情要跟你说!”

      他这一下实在突兀,白天珞怔愣地看着他,半晌忽然冲他甜甜一笑:“我也有话想跟你说,等回国之后,我们一起说。”

      两人其实都有点迫不及待想知道对方要和自己说什么,但他们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自己要说的事不是件小说,一不小心会让人崩溃。白天珞还有公事,他赌不起,阎王害怕会影响白天珞,自然也赌不起,于是两人默契地不再多问。

      阎王握着白天珞冰冷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插,白天珞想要挣脱,力气却不够。

      “你干嘛?”白天珞别别扭扭地还在挣扎。

      “给你暖手。”阎王理所当然。

      “不用……你放开。”

      “不是我给你暖手,是你自己的阳气在给自己暖手,不用白不用啊。”

      白天珞失笑:“不愧是孟老师啊,歪理一大堆,盘山公路都没你脑子会转圈。”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阎王笑笑,又说:“小白……其实我挺喜欢法国,挺喜欢巴黎的,虽然这里对我来说有点危险。”

      “为什么?”

      “因为在这里我不奇怪,我觉得我挺像个人的,像你的同类。”

      白天珞看着脚下他一人的影子,叹道:“如果你是我的同类就好了。”

      ————————第二十九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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