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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四周尽是一片铁灰,冰冷,沉重。身体如在水中载沉载浮,不知上下,不知方向。
      展昭。。。小猫儿。。。
      回来。。。
      你说过我们同生共死,不许食言。。。
      想偷跑。。。看爷爷把你抓回来好好教训一顿。。。
      用尽全力的挣扎,挣扎,白玉堂终于张开了眼睛。
      耀眼的光亮晃得他险些再次晕去。闭目歇息一会,再慢慢睁开,眼前的景物由氤氲一团渐渐清晰,他认出了一张脸:“大嫂。。。”惊觉自己的声音粗砺黯哑得难以入耳。
      卢大嫂满脸欣喜:“五弟,你可醒了!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多久啊?”
      “展昭。。。在哪里?”
      卢大嫂的脸僵硬了一瞬,又笑道:“你看你!才刚从鬼门关回来,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他。。。怎么样?”白玉堂的声音黯弱,却固执地追问。
      “他伤得也不轻,在别的房间休养呢。”卢大嫂一面说,一面起身去倒茶水,没叫白玉堂看见她的表情。
      “那就好。。。”心神一松,很快又昏睡过去。
      卢大嫂回过身来见他又睡了,眉目间再掩不住愁色。叹一口气,交代丫鬟好生照看,自己便开门离去。
      走不多远,看见卢方和韩彰迎面过来,忙迎上去说:“当家的,二弟,五弟刚才醒了。”
      “醒了!”卢方大喜,连忙就要进去,被夫人拉住:“五弟他精神很差,醒来一会又睡了,你别去吵他。”顿了一顿,忧心忡忡又说:“五弟他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展昭。”
      “那你怎么回答?”卢方紧张起来。
      “我骗他说展昭伤得不轻,在别的房间休养。”卢大嫂说着眼圈便红了,“当家的,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永久啊!等五弟有一天知道了真相。。。”
      “瞒得一时是一时吧!”卢方摇头哀叹,也是痛心不已。
      韩彰插话:“等到瞒不住时,老五的身体也该好了不少了,应可以撑过去的。”
      “唉!也只有如此了。”
      三人相顾叹息,都是愁云笼罩。

      一晃半个月过去,盟书早被韩彰送去了汴梁,白玉堂的身体也大有起色,只是左腿伤骨处不是短时间可以痊愈,还被禁止外出。当他再次苏醒,得知自己正身处江宁酒坊是实在是大吃一惊,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几天中,尽管每天八百遍的央告要去看展昭,都被兄嫂,尤其是干娘给无情的否决了。郁闷之下只有想办法先养好身体,至少能自己出得了门才行。
      他不知道,每次当他又问起展昭的伤势时,大家虽表面看着没什么,却会不约而同地在离开后摇头叹气;卢大嫂更是整个人都瘦了。
      这一日,一大家子聚在白玉堂屋里说笑,气氛颇为温馨。卢方故作神秘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笑呵呵地说:“为兄前两天从一个海外商人处得了个稀罕玩意儿,你们来猜猜是什么?”
      一时有猜宝贝的,有猜器物的,直到徐庆说了句“该不会是什么吃食吧”,卢方才笑着说:“三弟猜对了!正是个吃食,是南洋来的一种果子。”说着打开布包,露出里面几个圆形小巧,黑黝黝的果实来。
      卢方献宝似的先给江宁婆婆一个,再分每位兄弟一个,白玉堂两个,最后留了两个给自己和夫人。众人都新奇的很,端详了半天才小口地尝了尝,果然滋味鲜美无比。小小的果子也就两三口的分量,自然是一下子就吃完了。白玉堂自己吃了一个,却将另一个放在枕边,不吃了。
      卢方见了笑着打趣:“五弟什么时候也知道珍惜东西了?那果子不快点吃了怕就放坏了!”
      白玉堂低头笑笑:“这果子果然美味,我留一个给小猫儿尝尝。”
      众人一下子僵住,不知说什么好;徐庆自以为小声地嘀咕:“留给他吃还不如留给我吃!展小猫虽是个好汉子,可惜福太薄,命太短。”
      “你说什么?”白玉堂脸色立刻变了。三哥的话声音虽小,却直震心肺,激起一片恐慌。
      “别听老三胡说!展昭他没事!”韩彰急忙打圆场,同时不忘暗地里狠狠踩那楞子一脚。
      白玉堂的眼睛立起来了:“让我见他,我才能相信他没事!”
      卢大嫂上前按住他:“别胡闹!自己受着伤不知道?现在就想往外跑!我们的话你都不信了吗?”
      白玉堂犹豫了一下,但心中强烈的不安战胜了一切,甩开大嫂的手就要起床:“你们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但我今天必须要见他!”
      “我说不许你去!”江宁婆婆发了威,“没好利索之前哪也不许去!”
      白玉堂扫视一圈屋中众人,看得出虽尽力掩饰,却各显出一种惊慌不安,心里更冰凉下来:“展昭他不在酒坊是不是?他出事了。。。是不是!?”最后一问已是吼出来的,带着锥心的疼痛。
      众人默然,痛惜之色浮于眼底。白玉堂一见便知不好,强忍住胸中气血翻滚,惨白着脸哑声问:“他在哪里?他还。。。还活着吗?”
      卢方站起身,走到床边扶住他肩头沉声说:“五弟,我把展昭的事告诉你。你只要听着,千万别激动。”
      白玉堂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大哥,脸色苍白得令人心疼。卢方坐在他身边,握住他一只手轻轻说:“那一晚我们接应到了你,立刻往前面去寻展昭。我们到的时候,打斗已将近结束。展昭他一个人对襄阳王府二十多个高手,斩了十一个,重伤六个,可他自己也撑不住了。我们赶走剩下的几个人再检查他的伤势,唉。。。惨不忍睹啊!浑身数不清的伤口不说,致命伤有两处:一是背后中掌,震坏了心脉;一是肋下中的一剑,斜穿胸部,深入肺腑。人虽抢回来,可是还没回到客栈,便没了气息。。。五弟,展昭他是个铁铮铮的好汉啊!”
      “真是了不起的家伙,可惜。。。唉!可惜啊!”蒋平摇着头闭上了眼睛。
      “以前不知道,对他多有不敬。现在。。。后悔也晚了。。。”韩彰感叹。
      白玉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下来的,只觉得浑身冰冷,连血液都冻得凝固了。
      展昭。。。死了。。。?
      他把我一个人扔下。。。自己走了。。。?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
      。。。不会!
      “我不相信!”哆嗦得像枯叶似的嘴唇中吐出嘶哑的声音,白玉堂两眼发红地盯着卢方,“你们骗我!你们。。。一直反对我和他在一起,想借这个机会。。。拆开我们!”
      卢方心疼得眼泪快要涌上来,紧紧抓着他的手颤声说:“五弟啊!我们怎么会骗你?过去我们是曾经不愿你和展昭一起,但现在。。。只要你开心,我们又怎会反对呢?”
      卢大嫂跟着说:“这件事对你确实不好接受,但你迟早还是要面对的。五弟。。。还是节哀。。。”
      白玉堂身体抖得厉害,牙关得得打战;眼睛恶狠狠瞪视这前方,却似没有焦距。江宁婆婆见他惨白得面无人色,心中揪疼,走上前来抚着他脑后柔声说:“儿啊,干娘知道你心里的难受,我们也是一样。展昭是个好孩子,可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展昭。。。小猫儿。。。死了。。。
      白玉堂觉得全身碎裂成了一片片,木木然失去了知觉。突然,心窝处一阵翻搅般的剧痛,眼前弥漫过一片血红色,跟着便沉入了血海一般的寂静中。
      “五弟!”
      “老五!”
      “儿子啊!”
      满屋子的人顿时乱了手脚。

      过了许久白玉堂才渐渐苏醒过来。
      众人的心才刚刚放到肚子里,脸上露了点笑模样,却被白玉堂的一个要求再次打入谷底。他气息奄奄却语气坚定地说:“我要去开封府,现在。”
      众人刚刚才给他吓个半死,现在哪个还敢逆着他的意?温言软语地告诉他这就准备马车,却以万事务必周全为由,物事精挑再细选,企图把行期一拖再拖;可是在白老鼠不吃药不要命的催促下又能拖得几天?不过两日之后,一众人等小心翼翼捧着宝贝似的护送幺弟出发了。还好一上路,白玉堂立即转了态度,积极配合卢大嫂的施治,还算令人宽慰。
      马车速度本就不快,为照顾白玉堂受不得颠簸更刻意慢如龟爬;直至数日后白玉堂身体大好,也急得头顶冒火了,才渐渐加快速度。饶是如此,从江宁酒坊至东京汴梁这一路,仍是耗时长达半月之久。
      进了汴梁城,马车行进在平坦的路上,车上的白玉堂双手却越来越冷。
      他很怕。
      这么多天来,一直支撑着他没有崩溃的信念就是“不相信”。
      不相信展昭死了。
      不相信他会抛下自己。
      不相信从此形单影只,金樽对月只有空自寂寞。
      不相信他舍得让自己孤独一生。
      但是如果。。。万一。。。那是真的呢?
      白玉堂攥紧了拳头,用力闭上眼睛,忍不住微微发颤。一只手轻轻包覆住他的拳,抬眼一看,正对上干娘慈祥的眼睛,绷紧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些。
      马车停在开封府门前,白玉堂腾的跳起,拖着骨伤未愈的左腿自己下了车,扔下众人用最快的速度一瘸一拐地奔进了大门。心脏几乎爆裂开来,急切,焦虑,害怕,希冀。。。说不上在胸腔中撞击得疼痛的究竟是什么情绪,最后都只汇成两个字。
      展昭。。。展昭!
      或许是他凶神恶煞的表情和苍白的脸色吓到了人,守门的衙役连招呼也没敢打,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进了府门;一路遇到的人无不慌张躲到一旁。在甬路的拐角处碰上了王朝,却刚来得及笑容满面地喊声“白少侠,你回来了。。。”,便被视若无睹地撞到了路边。王朝摸了摸头,赶紧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白玉堂的左腿很痛,断裂的腿骨尚未愈合,这么一番活动下来已痛得钻心;但他顾不上。心里挤得满满的都是展昭,从未觉得去他那小跨院的路有这么长。
      展昭,你还活着对不对?你一定还活着!你必须要活着!
      展昭,我来找你了!
      。。。。。。
      一头闯进那个熟悉的小跨院,庭中大树依然苍翠,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好静,被遗弃一般的寂静。房子的门窗紧闭。这么静,令人不安。
      不理会一路紧追他跑来的众人,白玉堂伸手推开了房门。
      不敢呼吸,慢慢环视这熟悉的房间,白玉堂的一颗心渐渐变冷,抽疼。
      这房间已很久没人住了。床帐帘幔一应物事均已撤去,只余几件简单家具,上面布满灰尘。
      缓步走进,白玉堂在床边站住。这是他做主买的新床,宽大舒适,雕刻着福寿双全的图样;而现在露着光秃秃的床板,似乎在告诉他,已没有人会睡在上面了。目光一转,看到窗前桌上的一件物品,猛地瞪大了双眼,心口如被千斤巨锤狠狠击中。
      剧痛。痛不欲生。
      那是一个乌木的牌位,前面摆着只小小的黄铜香炉。牌位靠着墙,白玉堂看不清上面的字,他也不想看清。
      看什么?看那个生龙活虎的爱人如今变成了刻在木牌上的几道痕迹?看那个打算与他相守一生的人现在只剩下那两个文字?
      白玉堂失了浑身的力气,腿一软跌坐在床沿上。
      展昭。。。真的死了。。。
      他一个人。。。一个人。。。走了。。。
      。。。我的小猫儿。。。
      白玉堂只觉得全身由内至外剧痛难当,恨死掉的不是自己,恨不得这就死去,恨那人说着同生共死,却终究先走了一步。
      手指无意识的一动,摸到一件坚硬的东西。是画影。
      画影。。。送我去见展昭。。。我要跟他问个明白!
      白玉堂猛地拔剑出鞘,反手便向自己颈上抹去。
      电光火石之际,在门口一片慌乱的惊呼声中,他听到一个梦里也心心念念的声音:“玉堂不要!”
      一怔的工夫,手腕被人用力抓住,本来围在门口的一群人呼的涌进来,但白玉堂都注意不到了。他眼里只有一个人,抓住他手腕的那个人,穿着件熟悉的蓝布衣服,脸颊苍白,神色慌乱,眼中满溢出的惊痛灼得他的心酸疼。
      瘦了。。。也憔悴了。。。
      “展昭。。。?”白玉堂惊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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