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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花落谁人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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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界,汴州,小茶馆儿。
“姑娘,您的茶到嘞!”
“好,谢谢你。”被唤作姑娘的女子随手打赏了店小二几小块碎银子,让他乐得合不拢嘴。那姑娘名唤墨湘,已经在这茶馆滞留了三日之久,目前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说起来,她并不是什么当地富家的子女,衣着一直不是那件青绿色的布衣,就是那件蓝白的布裙子,虽干净,但绝不算是富贵的。但很奇怪,她出手大方,银子似乎永远用不完,她就好像不知道银子是什么,花钱如流水。实则她确实不知银子是什么贵重物件,从小爹娘就教导她,银子随能办成很多事,但更多事是银子办不成的。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且她从小就不缺银子花,这次好不容易出次远门,她爹娘少说给她带了几百两的银票。出门前一刻她才知道,啊,原来自己家这么有钱。
那姑娘生得一副好皮囊,好到不像是他们这些凡人应该有的。只不过她总是疏于打扮,让她清秀漂亮的脸透出一种疏狂懒散之感。
她嘴里磕着瓜子,感叹着这年头瓜子质量越来越差劲,越来越空了。楼下的戏台子上,戏班子很卖力地在唱着,是新戏。
老桥段啦,墨湘待在这的几天,大大小小的戏看了不少,总体分为三种:第一,男主为救女主而死;第二种,女主为救男主而死;第三种,男主女主殉情而死。她记性实在好,在一边想心事一边瞄戏台子的时候,总结了这条规律。
至于她的心事,着实是一件大事。不是她不想回家,而是她不能回去。前些天,她刚刚被自家爹娘从家里老泪纵横地送出来,让她自己到云山拜师学艺,将来大了也好有个傍身的手艺术法。
当天,墨湘看着自己完全称不上老的父母,极不情愿地背着个小包,拿了把小小的端木剑,撑着把油纸伞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和她们话别。她的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去到云山,还交给她了一个玉扳指,让她到云山后把它交给云山的头儿,好给她找个好师傅,谋个好去处。在此之前,墨湘的爹还小小地交了她两招剑法,剑走偏锋,很是凌厉,防身不成问题。再加上这剑法很好看,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卖艺,墨湘于是很满意。
她拜别爹娘转过身走向外面的时候,她听见娘哭了,她也哭了。曾经很多次很想离开家,如今才知道离家的孩子原来那般孤独可怜。
略收一收这段微微苦的回忆,墨湘一直不明白为何爹娘突然就希望自己去拜师学艺。是自己最近在夫子那里惹了什么祸事吗?似乎没有,最近她都安分守己老实得很,且夫子正讲着她最为擅长的兵书,还时常夸赞她,若不是个女娃娃,将来许能成个将才。是自己惹爹娘生气了吗?有这个可能性,但也不至于突然赶她去学艺啊,而且没有任何征兆。
墨湘想不通,自觉十分头痛。于是就来这小茶馆歇歇,打算想通了再走。云山路途遥远,招收弟子的时间又还有将近一个月,时间充裕。这样忖度着,她不禁又想起一件事来:
前些天,墨湘的爹娘都一副非常忧心忡忡的样子,故而都没有怎么管墨湘在夫子那里的功课,这令她非常欣慰,这些天也就怠懈着逃课旷课,总之是无恶不作了。
她曾和同窗的好友乔乔说过她家的一件奇事,说起来,这奇事的始作俑者仍是她墨湘本人。
风和日丽的一天下午,墨湘哼着歌非常开心地小步蹦哒着,进家门却看见自家老爹看着一副美人的画卷发呆。那美人确实生的极美,衣着打扮皆非俗品,妆容也不似她们这边的本地人。一身素色的绿衣,手执一把提了字的团扇,袅袅立与长亭下,以袖遮面,美目流转兮,巧笑嫣然。
看着那古画,墨湘有一刹那的失神,她从未想过世间竟有人能把天地之珑秀如此妥帖地安放在自己的容颜上,而自家老爹再看见她的一瞬间,脸上那深情又温柔的表情径直凝固,明明心里已经万马奔腾了,脸上却十分若无其事地卷好画,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好。如此喜怒不行于色,墨湘觉得老爹着实是个人才。
然她又觉得爹如此嚣张,在家中一边对娘亲柔情款款,一面思慕着别的女人,似乎有损娘亲的威严,于是她义正言辞地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进行一番正经的说教,她爹悠悠地开口:“湘湘,我听说你的夫子最近对你不是很满意啊。”
……拿这来威胁她?绝对不可能,她墨湘那么正直,是绝不会被她爹所威逼利诱的!
“听说今天夫子给你们留了功课是赏析佛经,”爹继续循循善诱。
老爹怎么什么都知道,墨湘在心里默默骂人,不紧不慢地问候老夫子的祖宗十八代,一面强装镇定,“哦,是啊。我……”
“那你还不快去写?”墨父端出一副威严的严父样子,“给你三个时辰,写完了我检查。”
“是,”墨湘的脑袋蔫儿了,背着包乖乖地退了出去,非常乖巧地回到自己的书房拿起笔后才反应过来,诶?她刚刚想干嘛来着?
上次对乔乔说到这里,她二人皆为墨湘爹爹这种转移话题地手段所不齿,而乔乔则非常笃定地告诉墨湘:他老爹这是要红杏出墙了。
乔乔分析,第一,墨湘家中他父亲只娶了墨湘娘亲一个妻,这本就是极不正常的,墨湘他娘虽美,但也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他爹如今天天看着这样一个大美人,难免见异思迁些。第二,如果她爹不心虚,那看见墨湘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急于转移话题,不让墨湘细细一睹那美人真容,一定是心里有鬼。
故而她们一起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墨湘的爹,成功地出轨了。
墨湘觉得分析得很在理,又十分得意她们能解析老一辈的思想感情,所以她喜滋滋地跑回家,半路上看见自家爹爹,高兴地都忘了行礼请安。
引得她爹非常忧伤,认为墨湘是看见了昨日那张画,想必是醋了,以为他以后不会宠爱她了,其实并不是这样,这是一个复杂的故事……
想到这里,墨湘她老爹心中觉得着实亏了这孩子,想着去集市买点她喜欢的糕点,又或许可以买两条猪肋骨做个冬瓜枸杞排骨汤,亦或是糖醋小排亦可以讨得小丫头的欢心。
此刻墨湘已然迈进了家门,准备对他娘打他爹的小报告。若是墨父知道了他亲生女儿有一天会这么对他,想必会把糖醋小排连肉带酱地糊在墨湘的小脸上。
在墨湘忧心忡忡地给她娘熏陶她爹的种种不是时,顺便还添油加醋地抹黑了一下他教自己功课时凶神恶煞的形象。任她唾沫星子横飞,她娘依旧面色如常,嘴角还挂着往日里常有的温和贤惠的笑容。
墨湘觉得他娘心里一定是非常难受,只是不愿表露出来,于是非常卖力地装出一副感同生受的模样来,作老练状,熟稔地拍了拍娘亲的肩,痛心疾首地说,“娘,我知道你难受,不过也不必委屈了自己一直憋着。至于爹爹,孩儿也实在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她娘终于在墨湘的不懈努力下一口茶喷在了她脸上,而刚进家门的墨父直接石化在当场。
墨湘顿感大事不妙,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路过家门口的时候,还是被爹抓回去了。
“这都是谁教你的?”墨父脸上冷得能结冰。
绝不能把乔乔供出去。她实在觉得自己并没什么错,错的是自己的爹,可他却如此理直气壮地在呵斥自己,墨湘很委屈。
“没人教我,”一瞬间,她的牛脾气直冲脑门,大义凛然地把刚才对娘亲说的话又对她爹爹重复了一遍。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墨父脸上的表情在一点一点瓦解崩塌,她从未看见自己的父亲这幅样子。
“你……并不是这个样子,”谁料她父亲语气竟一软,低低地嗓音哄着她,“是你想错了,也是为父做错了……我早不该让你如此的,竟荒废了这些年华……”
墨湘懵了。
这是唱哪一出,苦情戏吗?这是在请求她和她娘的原谅还是怎么着的?
然,当她某天回到家中,十分偶然地看见父亲又在细细端详那画卷,身旁还依偎着自己的母亲时,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他二人看着看着,时而还低语些什么,墨湘着实觉得自己很多余,于是伤心地跑至乔乔家,对她说了这件奇葩事,乔乔只用一种你家的事我看不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就留下墨湘一人举着一块紫薯糕发呆。
果然大事不妙,因为那天回家后,墨湘就被爹娘找去,语重心长地你一言我一语地教导,教导到云山去了。
她再拿出那玉扳指仔细端详着,血红微碧的成色,看着就是个宝物。爹让她怎么着来着?哦对,交给云山的头儿,也就是掌门。可云山掌门,他再怎么不济他也是个仙儿,怎么会和爹这种凡人认识,有其中有这么大个人情呢?
墨湘第二次开始头痛。
她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爹娘,有太多太多的秘密是不为自己所知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