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埔》白雪红杏闹骏马

127、第二十一章（5）

　　第二十一章（5）
　　1969年
　　□□浩劫，彻底摧毁了晓文的生活。李达民被打成假副官，被迫承认是台湾的特务，被判处20年有期徒刑。她的儿子生病了，因为父亲这样的身份，哪怕她苦苦哀求，也没有医生愿意给他看病。
　　晓文坐在医院的台阶上，痛哭道，“他不是特务，他是抗日英雄。”
　　一个正在扫地的大爷向她走过来，“你家谁生病了？你若不介意，我去看看？”
　　晓文抬头，看见一位气质儒雅的老人，手上正拿着扫帚，尽管身穿朴素，仍旧掩盖不住他的风姿卓越。
　　她认出他，“刘医生？”
　　“是我！”刘家华笑了笑道。
　　“他们居然也这样对你。他们怎么能如此对待一个医术精湛的医生？”
　　“我这样算是好的了。”
　　“我很庆幸，小姐去得早，否则她如何能承受这种灭顶之灾？”
　　刘家华想起那位明媚善良的女子，有些伤感，“楚惜向来坚强，她若在生，未必不能承受。”
　　“但我情愿她不要遭这样的罪。小姐留给我的西关大屋被抢了，她留下的东西都被没收了，她的照片几乎被烧了，我拼死才抢回一张。”她从口袋取出一张旧照片。
　　刘家华拿过来，低头看，照片中是三个女学生装扮的女子，身后是真光中学校门口，三人笑容甜美。这些温婉美丽的女子今安在？一湾溪水绿，两岸荔枝红，荔湾故事，如涓涓细流。这或许也是一个时代的消亡？
　　“对了，尊夫人呢？还好吗？”
　　刘家华眼中带着泪光，“去世了。景妍曾任国民党官员的秘书，哥哥在英国，又被控为英国间谍，罪名很重。她被关进监狱，受到轮番审讯，无人交流，精神和□□受到难以承受的折磨，她身心俱疲，消沉绝望，最终在牢里自杀身亡。”
　　晓文想起那位气质出众，从容善良的韩小姐，心中惋惜不已。
　　“前几日，我还碰见雅雯小姐。”
　　“哦，那位楚惜的闺中好友，她可还好？”
　　“这样的世道，谁还会好？她的丈夫曾少爷，因为曾经是华侨，也被抓了起来，为了强迫他承认莫须有的罪名，看守的人不给吃烦，不许睡觉，脚踹殴打，如今还不让人探视。雅雯小姐急得一夜白头。”
　　刘家华叹息，“希望他能熬下来，重见光明。”
　　“还会有光明吗？刘医生？”
　　“连抗战那样苦的日子我们都熬下来了，还有什么苦是我们承受不住的？我们这些人，能享受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坏的。”
　　在后面黑暗的十年，活下来的人劫后余生，梦醒时分，大幕落下，看尽世事变迁，带着丝丝的感伤。那一代人的悲与喜终究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20世纪八十年代，台湾老兵游街请愿，胸前写着“想家”，手中打着标语，“白发娘，盼儿归，红妆守空帏，骨肉分离隔绝40年。”此情此景，让人看到十分难过。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1987年，蒋经国当局宣布开放台湾居民赴大陆探亲。顾剑维在养子与孙子的陪同下，坐飞机回到广州，寻找故人，几番周折，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母女，从此就落脚在广州，共享天伦之乐。
　　傍晚时分，顾剑维时常与老伴在珠江边散步，偶尔回首往事，心中感慨万千。世间之事，常有峰回路转的奇妙现象。他望着身边走过的一群小年青，一边听歌，一边走着，他不禁叹气，这些在太平岁月中长大的年轻学生，又有多少人了解真正的沧桑心情？
　　40多年前，顾剑维亦站在珠江边，心中有太多的无奈，离别的气息随着前方的步步沦陷，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妻子蓝卓雅即将临盆，他想等孩子出生，可司令部发出最后的命令，凡属国民党的高级军官，24小时内必须撤退到台湾岛。军令如山，他不得不把她托付给跟随大嫂多年的晓文姐，在她耳边低语，“等我！我去去就回。”
　　这一等，便是40多年，因为是国民党军官的亲属，蓝卓雅母女受尽折磨与屈辱。而顾剑维因孙立人事件的牵连，坐了很多年的牢。人生一梦数十载，物是人非恍然间，时间悄悄过去，思念却从未消失。再次相见，两人都两鬓斑白，但是彼此都为这重逢泪流满面。当年的女儿也有了家庭，还生下了可爱的小外孙，而养子一家也是对他们夫妻二人孝顺有加，这一生，该是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