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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间章.重逢? ...

  •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房顶上,汇在瓦片凹槽处,流淌成串。连接为线的水珠子,自房檐边滚落,只一滴之遥,便分划出茶铺客人的悠然和路上行人的匆忙。
      下雨不便出行、形形色色的人都需要落脚,澜河镇的茶铺堂上,虽不比节日里人多热闹,但每张桌边也都没闲置、各坐着人。
      .
      天璇带着断心和断念,被雨阻了脚步,也在这间敞亮的茶铺里闲坐。
      反正,昨晚刚结束了南洪帮的杀戮,在下一个任务指示到达之前,呆在哪儿都没区别,索性就在着澜河镇上找了处避雨之地、稍事休息,且观风听雨。
      “听说了吗?”东南角的一张桌旁,两个渔民打扮的汉子,脚边着堆放鱼篓和钓具,正一边闲谈一边等雨停。
      其中年龄稍长那位,摸着下颌处半短的花白胡须,悚然议道:“昨晚中元节,南洪帮在河边画舫上、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余老帮主和那一百多名帮众,没一个逃走活下来的。”
      对面的中年渔民叹道:“是啊,都是一剑致命,根本不给南洪帮那些人逃命的机会,就连被请去做法事的道士,本是个无辜之人,大概是怕他指认凶手吧,也被抠了眼睛。”
      年长者说:“官府查了剑伤,已经确认是醉岳门的天璇君干的。他满头灰发,又天生异瞳,乃是世人皆知的特征,何必又掩耳盗铃、多此一举,取个无辜道士的眼睛呢。唉,中元节晚上,当着满天降临的鬼差阴魂们、造这么大的孽,也不怕死后下无间地狱……”
      你才下地狱,你们全家都下地狱。
      断心在旁边桌听得真切,将茶碗一拍,正待发作,旁边断念忙拉住她手腕,指了指窗户边、独坐一桌的天璇,无声地比划口型道:“主人都不在乎,你瞎激动个什么劲!”
      断念暗想,无非是些井底之蛙般的庸人罢了。自认为了解主人特征、知道其几件事迹,就能随便评头论足;光天化日,主人悠游自在地坐在这里,不也照样没人认出他来么。
      “不行!胡乱诅咒主人的混蛋,绝不能轻易绕过。”断心狠狠瞪了眼哥哥,双胞胎之间心灵相犀,即便不出声、一个眼神,也能读懂八成意思。
      断念摇头,“你出手教训,倒是一时爽了。但闹起事来,叨扰了主人的清净,小心招他厌弃。”
      根本就没喜欢过,何来厌弃一说。不过,惹主人不痛快,终究还是不好的。
      断心轻啧一声,甩开断念的手,端起茶壶,猛灌了几大口,这才感觉心中怒火稍稍灭了些。
      旁边桌上,中年渔民附和道:“可不是吗。好好的中元节,南洪帮本是想要作法事、悼念帮中战死的逝者的;可倒好,悼念着悼念着,把自己也赔到阴曹地府去了。”顿了顿,总结道:“不过,南洪帮近年、生意是越做越不仁义,在澜河上保护费越收越高、横行霸道的,搞得我们渔民苦不堪言。这下,被天璇杀个干净,倒也算是老天对南洪帮的报应了。”
      年长那人反驳,“南洪帮固然可恶,但也确实为我们跑船提供了安全保障,罪不致满门皆死。再说了,他们每年收上去的保护费,都有拿出一部分来捐修道观和寺庙,去年还修了条新的货运大道,这些都算是极大的善举了。”
      中年渔民叹道:“可惜……醉岳门向来是拿钱办事,哪管对方善恶;更不会因为被杀者有过善举,就功过相抵,另留生路。”
      “这倒是……”年长者半眯起眼,似乎预见到了极为痛苦的前景,“唉,南洪帮就这么被彻底消灭了。为首大帮派一旦消失,澜河上、各方势力势必狠狠斗上一番,要争个状元魁首。到时候,吃苦的还是我们靠河吃饭的渔民……”
      话音刚落,西北角传来讥诮的笑声,咯咯咯,刺耳得令人发麻。
      茶馆里的众人循声望去,但见角落里,一张宽大的八仙桌旁、围坐了七名浪痞青年和一名少女,笑声正是从那群人中传出的。
      “争什么争,根本不用争,南洪帮一死,今后这澜河之上,都由我们虎兴会说了算!”说话的青年,单腿架在板凳上,头戴血红色的护额头巾,臂弯里还抱着一名美貌少女,神情嚣张之极。
      停顿的间隙,其余浪痞青年纷纷附和,那头巾青年更是得意,宣布道:“其他帮会要是敢跟咱们争,通通死路一条。你说是不是啊?”
      他垂首,狠狠一搂怀中美貌少女的肩膀,勒得后者发出一声痛呼,却又不敢反抗,只能不情不愿地回答,是的、爷你说的没错。
      茶铺里众人见那少女:粉色襦裙,满面泪痕,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不像是风尘女子、更像是硬被抢来的黄花闺女,都存了可怜她的心思。但虎兴会乃是澜河镇上第二大帮派,那头巾青年打扮华丽、架子也端的大,似是帮会里的小头领;加上茶铺堂子宽敞,斜对角穿堂而过的说话声,他都能听见,显然武功不弱。
      即便再同情心泛滥,也不值得为不相干的少女、得罪□□头领。打定主意,茶客们不约而同收回视线,噤声,端杯,各自埋首啜饮。
      ——
      一提虎兴会,满堂客人都怂了,头巾青年更是得意,朗声道:“就算是天璇不出手,年底之前,我们也打算灭了南洪帮!说起来,这天璇也真是的,什么时候动手不好,偏偏现在出手,搞得像是我们虎兴会捡了现成便宜似的。”说着话,咻地抽出腰间配的弯刀,朝先前聊天的俩渔民一指,吼道:“听你们刚才话里的意思,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我们虎兴会是在捡漏子?”
      避雨闲聊而已,没想到招惹了麻烦太岁。中年渔民连忙澄清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么想。小的一直认为虎兴会,势大权盛,英雄辈出,在这澜河上常年为祸、不不不不、是造福一方。要说取代南洪帮,那是注定的事。”
      年长的渔民帮腔道:“对对对,没错,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南洪帮早已过了全盛时期,即使没有天璇动手,由盛转衰、被贵帮所替代,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哎呀,老爷子,快看,雨变小了,我们该回去了。”
      “当真!这秋日的雨,就是下不久,走咯走咯!”
      说着话,一老一壮俩渔民放了几枚铜板在桌上,收起脚边渔具,匆匆地出茶铺,小跑进雨帘之中。下石阶的时候,那老渔民还因为脚上打滑,在最后一阶上、重摔了个狗啃泥;但怕被虎兴会帮众继续纠缠,老渔民几乎是手脚并爬的跑到了街上,然后才在同伴的搀扶下,一扭一扭地走远了。
      虎兴会帮众们见俩渔民走得狼狈,发出哄堂笑声。为首的头巾青年唾道:“这两老东西,倒是溜得快!小爷我找他们聊天,是给他们的面子,这才说几句,就夹着尾巴跑了。说完一捏怀中少女的脸颊,狭促地逗弄道:“小爷还没听高兴呢。来来来,你再多说两句好听的来听听。”
      少女不是青楼女子,更不是卖笑卖艺的红尘中人,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本就很不自在,还被逼着讲捧场的话,当真是为难。想了半天,脸涨得通红,也没憋出一句奉承话,反而憋了两滴豆大的眼泪。
      “嘁,扫兴!”头巾青年重重捏一把她的脸,很是不快。
      见头领面色渐沉,旁边喽啰们赶忙转移注意力,另起话题聊道:“南洪帮仇家太多,现在又都死绝了,现下一时半会儿,根本查不清是谁雇了醉岳门的天璇。不过,坊间许多人都在传,是咱们大头领想独占澜河,花钱雇的天璇。”提到这一茬,语气中透出浓浓的自豪感。
      头巾青年斥道:“这种高层决定的事儿,没公开之前,咱们可别瞎议论。”余光扫去,忽地发现,周遭茶客个个竖起耳朵在偷听,全都很感兴趣买凶杀人的金主、究竟是不是虎兴会老大。
      被人一关注,头巾青年来了兴致,耀武扬威地、话锋一转道:“……不过,咱们帮派这么有钱,什么钱付不起。请几个杀手来帮忙杀人,倒也是有可能的……何况天璇,江湖上名头响亮、号称什么天下第一杀手,但说到底,不过只是条被钱使唤的狗而已。”
      话刚说完,茶铺上传来脆生生的女声,“有的人,自己是条狗,当然看谁都像狗。”不屑的语气,莺啼般的腔调,冷冽却好听。
      这茶铺里拢共两名女子,采用排除法,茶客们很快找到了声音来源:挨近木栏大窗的桌旁,一位穿紫衣的妙龄少女,猫儿般灵动的眼睛,见之忘俗的俏美长相,比那小头领怀里抱着的少女、美貌更胜许多。
      “臭丫头!你说谁是狗?”有人羞辱自家上司,虎兴会一名帮众不干了,猛拍桌,蓦地起身,指着断心喝问道。
      “谁应声了,谁便是狗。”反唇相讥的玩笑话,被满腹怒火的断心冷冷甩出口,不带任何笑点。
      “操!丫头你欠教训!”其他几名帮众也站了起来,纷纷撸起袖子,做出要揪断心算账的架势。
      群情激愤之间,头巾青年作为小头领、却反而冷静了,一抬手,示意兄弟们先不要冲动。他见断心并非独身一人,旁边还坐了个双胞胎哥哥,两人皆是武林人士打扮,但周身未佩戴任何武器,而且出声说话时底气十足,想来对自己实力很是自信,有几分来头。
      “小妹子,不管你什么来历,有几斤几两的本事,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你总听过吧!”头巾青年吹了声口哨,六名浪痞青年马上在他面前,一字排开、围成了堵人墙;再一声口哨,六人拔出身后的旋棍,往地上一杵,堂内石板当下一震。
      壮硕的身体,整齐的武器,不管从架势还是人数上,都颇有威慑力。
      “小妹子,现在道歉还来得及。态度若是诚恳,刚才的话,就当什么都没听过。”
      断心抱臂,也站了起来,慢慢的踱步到茶堂正中央,阴森森地笑道:“可以啊,你现在就跪下来向我道歉,然后说三句姑奶奶我错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放过你,当没听见那些不恭敬的屁话。”
      “什么鬼!”小头领也怒了,将怀中的美貌少女往地上一扔,推开人墙,走到断心面前,吼道,“老子说的是让你道歉!少他娘的给老子装傻!”
      拳脚不长眼!眼看局势剑拔弩张,先前想看热闹的茶客们,都吓得从凳子上一弹而起、纷纷往外涌去。跑堂的两个小伙计也慌忙挤到柜台后方,和老板一起,哆哆嗦嗦地蹲在台面下方,只露出三双眼睛四下盯溜。
      断念无奈地扶额摇头:哎……就知道,以断心这怪脾气,一天不闹事就心里不舒服。她怕是属泼猴的吧……
      “要打出去打。”天璇坐在窗边,背对茶堂,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声音好似穿过寒冰而来,一字一句道:“别把桌椅砸坏了。”
      茶铺老板感动得都要哭了:这简直是年度良心客人啊。如果待会两方人马过完招,那位客人还能帅帅地坐在窗边,一定要给他全额免单!
      虎兴会的小头领并不知道天璇的来历,未作细想、便恶狠狠唾道:“你他娘算老几?老子想在哪儿打就在哪儿打,要你屁话……”
      话未说完,断心一招“旋风扫枝”,脚飞踢过来,脚尖勾在他脖子上,脚腕一拧,将他扫得飞出了大门,足足飞了七八丈远,才“咚”地一巨响、坠落在地。
      站成人墙的六人,压根没想到断心腿法这么劲猛,骇得面面相觑,一时不敢贸然上前;僵持了三个弹指的功夫,觑见门外头领哼哼唧唧地从地上抬起了头,不敢再消极怠工,这才一咬牙,蜂拥而上,扑向断心。
      断心身体晃动,使出“金蛇摆尾”式,左右腿交替放下又抬起,快得辨不清腿型和方向,看得人眼花缭乱,好似数条狂舞在空中的金蛇。她几次旋身,很快把所有人全都踢出了门外,倒在地上、翻滚□□。
      茶铺再次回归平静。无声的沉寂,和街上痛苦的哼叫声、滴答的雨声,形成鲜明对比。
      头巾青年连喘十几口气,终于捋顺呼吸,忍痛爬起来,站在茶铺门口、却不敢再进了。
      “臭丫头!你给老子等着,老子马上去找人来收拾你!”他指着断心,上气不接下气地放狠道:“有本事你哪儿都别去,就在这儿给我乖乖地等着!”说完不等回答,带着虎兴会的帮众们、慌不择路地跑了。
      断心拍拍裤腿上的灰尘,冷冷一笑,“傻子才在这等着!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柳眉一扬,转身回到桌旁,拍桌道:“老板,结账!”
      刚拍完桌,断念一把拍在她头上,“什么时候结账,轮得着你说了算吗?主人还在喝茶呢!”
      断心恍然拍额,连声傻傻发笑。
      从早上进茶铺起,她就一直想看看天璇边赏雨边品茶的优美姿态,毕竟下雨天,美男和清茶更配嘛;但几次眼光扫过去,都被断念呵斥回来了。
      现下一听天璇的名字,她忍不住又想偷瞄,可是被挖眼实在可怕,一双美目兜兜转转,不安分地将目光往别处乱扫。
      忽地,视线落在了地上躺着的那名少女身上,断心来了兴致,一蹦一跳地走到了她面前。
      “你跟那些臭男人是一伙的吗?”大拇指往门外虚指一下,断心其实并不关心答案,只是想逗弄少女。
      后者蜷缩在地,抖得像筛糠似的,边哭边否认,“不是不是,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被他们强行抓来的……”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滚出来,往地上一扑,匍匐着跪倒断心面前,扯着她的衣摆,“女侠,你神功盖世,又有侠义心肠,求求你,救救我和我娘吧!”
      她手拍在地上,掌心都黑了,此刻再去扯断心衣摆,烦得断心杀心顿起,但又听她说自己侠义心肠,断心竟被逗乐、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蹲下身,弹了一下少女的额头,断心甜甜笑道:“你这人真逗。”
      那少女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在哭惨,究竟哪句话戳中眼前人的笑点了?
      她瞪圆眼睛,困惑地望着断心。
      “居然说我侠义,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断心抬手,抚在少女眉上、眼皮、然后是睫毛上,喃喃道:“这么漂亮的眼睛,真是白长了,还不如取掉……”
      断念长臂一抄、架在断心腋下,扯着她的大臂、猛拽起来、脱离了少女的身边。
      “你最近是挖眼睛挖上瘾了吗?”拿钱杀人可以,但他不希望妹妹新增一项收集眼睛的爱好。
      对面的少女兀自趴在地上,呜咽哭泣,断念暗叹几口气,将妹妹又往后拽了几步,然后侧头、望了眼地上的少女,淡淡回道:“我们不会帮你的,你赶紧走吧。”
      那少女本来见断心身手厉害、存了一丝侥幸的希望,但被明确拒绝后,霎时间心如死灰,伏在地上哭得更厉害了,鼻涕眼泪混杂一处、流了满脸,她掏出帕子,囫囵一擦,接着又伏地大哭。绝望无助的模样,甚是可怜。
      断断续续的哭声,打扰了天璇听雨的兴致。
      “走吧。”他甩袖起身,一抬下巴,示意两兄妹该离开了。
      断念掏出一锭银子,朝柜台一甩,说道“结账!”银子划出漂亮的抛物线,稳稳立在了台面上。另一手拽着妹妹,紧跟天璇身后,断念朝向门口走去。
      少女哭哭啼啼地抬起头来,见天璇如此有威望,显然是三人之中最有决定权的,瞬间又起了最后挣扎的念头:不如求求这位黑衣青年,说不定他会答应呢?
      一捏拳,她拿定主意,跪在地上、连爬带滚地,扑到天璇脚边,扯着黑色的裤摆,拽他哭道:“公子……求求公子行行好……”
      哎哟哟,真是不知者不怕死,还不如让我挖了眼睛呢!断心看了眼自家哥哥,用眼神冷冷讥讽道:你看吧,当时让我挖了眼睛、把她打发走了,还落得个好下场;现下招惹了主人,死得更惨!
      “这位公子,拜托你救救我和我娘吧!如果再没人愿意帮我们母女,我和我娘真的只能去跳井了。”真的是走投无路、只能背水一试了,少女根本不管不顾眼前人的身份,只是一个劲地磕头,苦苦哀求的言语间,混杂“咚咚”擂地的响声。
      少女在腿边纠缠片刻,天璇始终不去看她,待她说完,轻描淡写地甩袖,带出一股凌厉的掌风,立即将她震得眼前一花、双手抓握不住,斜斜地朝后飞去,重重地砸在墙上后,俯身摔在了地上,胸腔剧烈疼痛,喉头发甜,吐出一大滩血来。
      先前擦脸的帕子,少女匆忙地将它揣回了衣襟里,此时她向后摔去、帕子在衣襟处夹携不稳,反而向前飘出,乘掌风飞起,在天璇眼前转了个圈,然后缓缓飘落。
      天璇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这碍事之物。
      这一瞥不要紧,瞳孔蓦地放大,目光竟再也无法移开,彻底粘在了那块帕子上。
      他五指一伸,紧紧地抓住帕子,摊开后,仔细端详了良久:白色绢底,上绣水色浮云、环绕着一勾金黄的弯月。
      这不是……这不是……
      她的帕子吗!?
      十来年间,苦苦寻觅,怎么都找不到的人,居然这么巧,就教他在这偏僻的小镇上、偶然寻到了?
      不不不,相似的帕子到处都是,并不能因此就断定这是她的所有物。
      虽然脑海里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冷静,但天璇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踱步到少女面前,半眯起眼,打量她的长相。
      鹅蛋脸,柳叶眉,梨花带雨的哭相,灵动的大眼睛。说像也像,说不像倒也完全不像。
      “这是你的帕子?”
      猝不及防地、黑衣青年为什么会问帕子的事情?少女纳闷,但挨了掌风、见识到他的厉害之后,又怕又委屈,不敢怠慢,便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咳血道:“确实我的……但、但也不是我的,是我娘……我娘给的。”
      按照年纪,含玥是该已为人母了。
      但……她居然……真的,嫁人了?
      强压住内心汹涌澎湃的复杂情绪,天璇仍旧不敢相信,自己这么简单就找到她了,努力保持如常的声调,问道:“你娘……可是姓祁?”
      少女大感惊愕,一倒吸气,咳得更厉害了,问道:“说你怎么知道?”
      踏破草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璇沉下脸,用命令的口吻道:“你娘在哪儿?带我去找她。”
      提到自己的娘亲,黑衣青年的态度大变,莫非,他竟是自己娘亲的旧识?
      少女隐隐感觉,事情还有转机。她停止了哭泣,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咳咳……公子……公子,要去我家?”
      天璇将白绢帕子揣回袖中,冷声道:“带路吧。”
      虽然被打得吐血,但也见识了他高深莫测的武功;再听他毫不犹豫地同意跟自己回家一趟,少女即刻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将喉头的血硬生生咽回肚中,颤颤巍巍地用手肘撑地,想要站起来。然而,腿脚软得不行、实在使不出太多力气,她刚半蹲、准备起身,眼前一花、脑中意识瞬间化为空白,上半身“砰”地又摔到了地面上。
      以天璇的掌风,即使只三成力度,打在普通人身上也够得对方受了。
      天璇见少女连起身都做不到,便长臂一伸,抓住了她虚弱的手。
      纤若无骨的柔荑,细腻嫩滑。
      ……触感不错,却不是最好的……
      他摸过世间第一才女赋词作画的玉手,捏过顶尖歌伎抚琴吹箫的手,甚至握过倾国倾城的后宫妃嫔之手。那些手,或柔嫩,或细滑,或灵巧,但都比不上他记忆中的那只手,小巧却有力,白嫩却温暖。
      那是含玥的手,他这一生中,最留恋的归宿。
      他和她曾互相许诺,要永远握紧彼此、永不放开。
      但为什么……为什么……她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却残忍地违背了誓言,弃他而去!
      “……公子……?”
      眼前的青年,俊则俊矣,被他紧牵住手,也是件令人心神荡漾的美事;但少女见他一握之下、怔了良久,都不再有后续动作,终于忍不住出声呼唤。
      一想含玥的事,又走神了。天璇顿生烦躁,对这心魔感到无力且愤怒。
      ——绝不能再想那个女人的事情了!每次一想,心神就会被打乱、不受控制!
      然而,十几年来、与含玥的残影对抗的经验告诉他,越是提醒自己不去想,那抹倩影便会越发地清晰。心底某个角落,随着她的离去,被挖走了一块似的,空荡荡地、痛得只想一死而快。
      天璇苦闷地一皱眉,深吸口气,敛回心神,手腕用劲,将少女从地上拉了起来。
      ——
      断心在旁边看了,羡慕得眼睛都快喷出火了。
      太不甘心!跟天璇君这么多年,不仅从没跟他对望过这么长时间,更没机会跟他拉过手,真是……真是……太便宜那女孩了!
      断心握拳,捶在自己哥哥身上,不停的抱怨,“你看吧,你看吧,早知道就让我挖了她的眼睛,免得好事都让她占去!”
      断念此刻来不及理会妹妹,正为自家主人这骤变的态度而瞠目结舌:见过无数女人对天璇君投怀送抱,却从未见他对任何女人这般温柔过;见过女人朝他投玉掷金,却没见过他主动把女人的帕子揣进过怀里。按照天璇君的行为模式,将那少女打得吐血才是正常;其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各种温柔体贴的触碰,都极不合常理。
      伸长脖子,往窗外打量须臾,断念纠结地确认:天上下的不是红雨啊!
      .
      少女拖着笨重的步伐,向茶铺外走去,“公子,请随我来……”走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她险些跌倒。
      天璇神色一变,抬臂欲扶。
      说时迟、那时快,断心像阵小旋风似的,倏地闪到两人之间,假惺惺地笑说:“不劳主人费神,我来照顾这位……这位……”
      “我姓李,叫李蓉。”少女忙报道。
      “很好,就由我来搀扶这位……”断心咬牙切齿地念道:“李!姑!娘!”语毕,阴沉着脸,几乎像拖尸体般、毫不留情地架起李蓉,大踏步地走出了客栈。
      .
      原来……含玥嫁的人……姓李。
      怔怔地望着少女粉色的背影,天璇感到,心里那处空荡荡的无底洞里,骤然被塞满无数巨石,又堵又沉。
      抛弃他之后,含玥找到了新的生活,嫁为人妇,连女儿都这么大了……和当年初次相遇时的她、一般大了。
      呵,当年明明说好的,说好会照顾他一辈子的,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抛下他、给他留下了无数绝望和痛苦之后、独自开启新生活……
      在含玥离开的这十几年里,他时常被她的身影所困扰、蛊惑甚至伤害;无数次想要去找她,问个清楚、做个了结,却苦于不知她的下落、更不知溪云山的所在,寻无可寻。
      不过,所幸,寻觅多年之后,终于迎来结果、找到她了。
      凭他现在的本事,所谓的做个了结,无非一剑之事。
      一如,当初杀掉母亲的时候,只需一剑挥下,自那以后,母亲便再没有入过他的梦。
      嘴边勾起快然的笑意,跟在断心和那少女身后,天璇大步地走入了雨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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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间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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