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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回:二乔铜雀初深锁 ...

  •   邺城,七里的城郭,经历了数百年岁月的洗礼,在阳光下闪耀着古老的气息。虽然只是区区的七里城郭,却是那样的连绵。漳河的白水倒映着外城的七座城门,往来的人群的青影在水中游荡。
      我们的马车并没有驶入邺城内城,而是沿着城郭向城西奔驰。璎珞告诉我们,我们的身份或许暴露了,随时再遭到像在红梅涧时候的暗杀。本来安排我们居住的驿馆已经不安全,于是她带领我们去曹操为我们选择的第二个去处——铜雀台。
      不知道是不是内心对于铜雀台的仰慕心理作祟,一路上,胸中的热血不断地澎湃,快要把我胸膛击穿。小杜笔下的“铜雀春深锁二乔”犹如宿命般的终于降临在我的眼前。虽然我不知道我和姐现在处于什么的境况之中,但是,这毕竟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路。即使是一条艰难的路,但是,我们为了守护江东这片刚成熟的幼土,为了守护留在江东的我们所珍爱的人,为他们的壮大争取更多的时间,哪怕是多少个春秋,我们也愿意!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一定率领着天之骄兵,踏在曹土之上,浩浩荡荡地把我们迎接回去!
      我,是这样坚信着。
      在马车上,我们不知不觉地迎来了初春。冰冻的土地在初春的骄阳的照耀下已经看见了新绿。邺城已经在茫茫黄沙中落后在我们的身后,屹立在我们面前的,是楼宇连阙、飞阁重檐、雕梁画栋的邺城三台——铜雀、金凤、玉龙三台。
      马车缓缓地驶近三台,首先迎接我们的是金凤台。八丈高台,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庞然大物,可是其后的铜雀台更让我瞠目结舌了:十丈台高,五层楼台,离地二十七丈。如果按照汉制一尺合现在市尺七寸算,也高达63米。楼顶,一丈五之高的铜雀,舒翼若飞,通过阳光的反射发出尖锐的目光,正觊觎着南方,神态逼真。台下,漳河之水经暗道穿铜雀台流入玄武池,听璎珞说,这是用来操练水军。
      马车绕过铜雀正台,从西侧一小径驶进了殿宇建筑群之中。不一会儿,我们便在一小宫门前下了车。琰大哥放下我们后,就离开了。
      璎珞礼貌地走在前头,发丝的幽香随着阵阵的东风沁入鼻中。穿过宫门,一池绿水环抱着奇特的假山,微微挡住了前方的视线,只有脚下的一条小径,訇然中开。移步踏进,眼前的光景阔然开朗:蜿蜒的平桥小径把池面分裂开,来去无尽的流水,蜿蜒曲折,深容藏幽。浮莲的圆叶虽然只有一些枯枝败叶,但是数量之多,可想象其夏日花开之盛况。楼阁轩榭俨然围在小池的四周,青光漏窗,回廊相连。东面是一座小榭,绿色的流瀑从屋沿上垂下来,叶缝间隐隐约约看见一块玉石牌匾——“紫藤榭”;西面岸上是曲折蜿蜒的花台,穿插峰石,白粉墙的衬托下饶有情趣;北面的假山上倾泻一泉,听璎珞说,名曰“涵碧泉”。泉水洞容幽深,寒气逼人,使水面腾起了冷洌的凛雾;涵碧泉的源头处,即假山上,屹立着一个亭子,名曰“泠泉亭”,它因“涵碧泉”而得名。亭中放置着一块巨大的灵壁石,形似展翅欲飞的苍鹰,黝黑光润,叩之铮琮如金玉。在亭中,既可坐石品茗,又可凭栏观花,是如此地令人赏心悦目啊。涵碧泉所在的假山西侧,是平桥小径的尽头,听说是通向卞夫人的“榴苑”的。
      璎珞回头微笑着对我们说道:“这里就是你们以后居住的地方——‘漓筑’,义父说你们是南方人,应该很喜欢山水,所以就把‘漓筑’留了下来给你们。”
      在踏入漓筑的那一瞬,我已经站在原地傻了眼。如此美妙的园林,以后就是我们的居身之所,我真的不敢想象。
      “璎珞小姐,请你代替我们姐妹俩感谢你的义父如此的厚爱。”朝容姐按礼给璎珞行了个道谢之礼。
      “其实没什么啦,铜雀台在我的眼里,就是面积大了点,宫殿多了点而已。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让它们沾点人气,或许更不辜负匠师们的心血,朝容小姐,你说对不对?”璎珞看了朝容姐一眼。
      “是啊。”朝容姐环看了四周,“但是,这也……”
      “好啦好啦。”璎珞用纤指止住了姐的话,“我们还在这里客套什么呢?你们赶了几天的路,应该也累了吧?那边的‘紫藤榭’是你们的房间,我先去帮你们打点打点,你们去‘泠泉亭’上先歇一会吧。”璎珞一手抢过我们手中的包袱,沿着小径走去。
      此时,北面假山西侧的小径上出现几个人。走在前头是一个身穿着红色罗襦的女子,鬓上的珠钗镶嵌着豆大的红宝石,以金边修饰着。后面跟着两个身穿淡黄衣的奴婢,小心翼翼地跟在红襦女子身后。她们正姗姗地向我们走来。
      “干娘!”璎珞脸蛋绯绯的,声音突然变得娇滴起来。
      红襦女子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容,停住了脚步,看着奔来的璎珞。
      璎珞飞身投进红襦女子的怀里,“干娘,我好想你啊。”璎珞身后羽扇上的铃铛在飞奔之下琤琤发响。
      红襦女子用带着沉重的金镯抚摸着璎珞的头,“傻孩子,干娘也想你啊。”她看了怀中的人儿一会,突然抬起头来,凝视着我和朝容姐,眉头皱了皱,但很快就舒展了。“她们是……”
      璎珞连忙从红襦女子的怀抱中重新站了起来,恭敬地给红襦女子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合指指着我们,“她们是乔朝容、乔夕颜小姐,是义父的贵宾,会在漓筑小住一段日子。”
      红襦女子点了点头,仿佛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说:“原来是江东乔老的两位千金啊。真的是闻名不如见面……”
      “……”我和姐正想还礼,却无奈不知此名女子究竟是谁。璎珞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她是卞夫人,也是我的干娘!”说完,璎珞又粘在卞夫人的身边。
      “卞夫人。”我和姐一起向卞夫人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卞夫人挥手示意身后的奴婢前去紫藤榭张罗。卞夫人缓缓地走过来,亲切地牵着我和朝容姐的手,“大人请两位小姐来到铜雀台做客,也就是我的贵宾,以后有什么不便或是难处,都可以找我商量。我就住在漓筑后的榴苑。”
      卞夫人毫无架子的举动让我顿时放心下来。
      此时,眼前的卞夫人突然定睛看着前方,她看的不是我们的脸,而是在我们身后慢慢接近的另外一个人的脸。
      “宓儿。”卞夫人笑容可掬地看着来者。
      我转身一看,只见从我们刚才走过的小径口里,走出一个橙衣女子:浓密如云的发髻高高耸立,修长的细眉微微弯曲,明丽耀眼如清澈池水中婷婷玉立的荷花,明亮的丹唇里洁白的牙齿鲜明呈现。即使不施香水,不敷脂粉,也是如此地闪亮照人;肩部美丽象是削成一样,腰部苗条如一束纤细的白绢;细长的脖颈,美丽的下颚,白嫩的肌肤微微显露,如朝霞中冉冉升起的太阳;体态轻盈柔美象受惊后翩翩飞起的鸿雁,身体健美柔曲象腾空嬉戏的游龙;行止若有若无像薄云轻轻掩住了明月,形象飘荡不定如流风吹起了回旋的雪花。
      她怡然碎步从我身边走过,冷傲的眼神里透视着一种异常的温热,可是只是短短的一瞬,她便把视线转到卞夫人的身上,没有带丝毫的感情说了一句:“夫人。”然后按礼点了点头,径直走开了,根本没有把卞夫人放在眼里。
      粘在卞夫人身边的璎珞,脸嘟得红红的,忿忿地怒视着远去的甄宓。
      卞夫人的笑容并没有因为甄宓的冷淡而褪色,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宓儿无论何时都是如此地高贵脱俗,怪不得大人如此宠爱她。”
      “干娘,她这种哪里算是高贵脱俗?这简直就是目中无人!”璎珞像小孩子一样向甄宓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珞儿,不能够这样子说宓儿!”卞夫人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对璎珞严厉说道。
      璎珞直视着卞夫人,目露忿忿,又闪着泪花,撅起小嘴,“干娘,为什么您老是帮着甄宓这个女人!”然后挣开了卞夫人的红襦,向门外泪奔而去。
      “璎珞!”我马上追了出去,剩下朝容姐和卞夫人留在漓筑里。

      我追着璎珞来到了追风阁,从追风阁可以眺望铜雀台的全景。璎珞伏在朱漆画栏上,低着头小声啜泣着。她身后的千色羽扇也在奔跑的过程中掉了下来,落在画栏的不远处,安静地躺着,犹如听话的小孩子一样。
      “璎珞……”我缓步靠近她,她听见我的呼唤,却没有回应我。
      我站在她的背后,正想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却又收了回来。因为我对哭着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其实我也很爱哭的,矛盾),所以,总结了多年的经验,得出的结论就是:顺其自然。
      少顷,啜泣着的璎珞渐渐收起了哭声。“为什么?为什么?干娘老是帮那个女人说话?那个女人把义父迷得团团转还不够,还要抢走我的干娘?”璎珞的泣音渐渐变成怒声。
      “璎珞……”我再次呼唤她。
      璎珞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我,“夕颜,你说,为什么他们都对甄宓那么恭敬?”
      “这个嘛……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她,所以……也不能妄下判论。可是,她真的很高贵,很脱俗,就像夫人所说。”此时的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璎珞,只是把心中所想毫不遗漏地说出来。
      “为什么连你也……”我的话仿佛是火上加油了。“甄宓这个女人,高傲,目中无人。她老是自命清高,仿佛站在高处俯瞰着我们这些凡人在做戏似的。她那双看似看透一切的眼睛,我最讨厌了!不只是义父和干娘,就连最疼爱我的子建哥哥也倾倒在她的罗裙之下。”
      “子建哥哥?你说的是不是曹植曹子建?”我问道。
      “恩。你认识子建哥哥吗?”
      “……不,只是略有所闻而已。”
      曹子建,“建安七子”之一,他的《铜雀台赋》和《洛神赋》闻名天下。还有著名的“七步诗”,更是让世人拍案叫绝。
      我叹了口气,“璎珞,为什么你面对甄宓时如此恼怒?这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
      璎珞把脸别开,“我……就是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
      我看着璎珞别开脸的身影,仿佛从那被阳光镀上的影边上看到了璎珞的孤独。被曹操收养为义女的她,比任何人都需要爱。而甄宓的出现,无意地抢走了她维持了多年所赚来的小小温暖。
      “你就这样跑出来,夫人会担心的。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向璎珞伸出手。
      璎珞慢慢把脸转过来,“夕颜……”,白花在她的眼角绽放。
      我用微笑相迎,因为,这是我现在能安抚璎珞的唯一方式。

      当我们回到漓筑的时候,斜阳已经在我们的脸上照出晚霞。卞夫人已经离去了,朝容姐也回到紫藤榭里去休息了。我把璎珞送至漓筑的入口,在目送着璎珞孤单的倩影离去后,就回紫藤榭去了。
      入夜后的天气,微冷,奴婢们为我们燃起了小火炉。跳动的火焰,照亮了整个紫藤榭。
      “蕊儿是不是过几天就到了?”我拿起了茶壶往姐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香茶。
      “应该是吧。到那时候,我们就算是真正在这里住下了。”朝容姐从容地呷了一口茶,然后向窗外的明月看去,脸色突然一变。
      我顺着姐的目光看去出去,圆月!今天是十五!我猛地回头看朝容姐。朝容姐用左手抓着胸口处的衣服,右手攥着桌上的面布。面布被攥得泛起了褶皱,一点点地往外移。
      “哐吧!”桌上的小火炉被拽了下来,倾倒在地上,洒下了一堆的红炭。失去焰光下的朝容姐的脸,变得异常地苍白,豆大的汗珠断线般落下。
      “姐!”我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抱着因为绞心痛而蜷缩着身体不停颤抖的朝容姐。“姐,你……不要吓我啊!”
      “药……药……”无力的朝容姐抬起右手,指着床上的包袱,“药……在……小盒子里……”
      “姐,你要支持住!”因为我们已经谴奴婢们回房休息去了,现在紫藤榭里只剩下我有能力去照顾姐。
      我像猛兽般地扑向床边,狂抓着包袱,把包袱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在衣服和脂粉盒里我发现了一个透明的小盒,里面放置像现代西药的小白片。
      我也顾不上怀疑了,打开了盒子,把药全倒在手心,然后就扑回朝容姐的身边。“姐,药来了……”
      朝容姐看了我手心的药一眼,胡乱地挑了一颗吞了下去。“小妹,扶我到床上休息。”
      “是!”我把朝容姐扶至床边,轻轻地搀扶着她躺下。朝容姐的身体依然蜷缩着,可是已经没有发抖。我坐在床边守着朝容姐,直到天明。
      仲夏夜里,月光洒在班驳的树影上。一个穿着粉红罗裙的女孩伫立在林中,凝视着远方。
      突然,灌木丛晃动了一下,一个青衣男孩钻了出来。
      “仓舒,这是什么?”女孩傻傻地看着站在她面前这个满身泥泞的男孩手里攥着的发着绿光的锦袋。
      男孩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粘在脸上的泥泞,透彻的双瞳凝视着女孩,期待着下一刻显露在女孩脸上的惊喜和兴奋,向女孩伸出了他那攥着锦袋的手:“给你!”
      女孩完全不懂男孩的意思,但还是欣然地侧歪着脑袋,伸手接过锦袋。正当她要抓住锦袋的时候,男孩提前松开了手,锦袋在掉落在地上的一瞬,散发着奇妙的绿光。绿光犹如精灵般飞散在宁静的仲夏夜空中。
      “糟了!”男孩慌忙地俯身捡起了锦袋,并从身后抽出了捕网,扑向林中的绿光。
      女孩被突如其来的绿束映得视线有点模糊,待眼中的影象渐渐清晰,她看见男孩的身影在林中跳跃。“仓舒!回来!”女孩用她最大的音量向森林深处喊去。可是,男孩却没有听见她的叫喊,消逝在林影之中……
      “呃……”耳畔传来呻吟声。我睁开双眼,树林和男孩、女孩已经不见了。“是梦吗?”我自言自语。
      此时,背后传来一阵疼痛,大概是我一夜倚在床边栏杆的缘故吧。朝容姐已经坐在床上,脸色虽然恢复了红润,身体却还有一点不支。
      我立即凑到姐的身旁,支持着她的身体,“姐,还痛吗?”
      “没事。”朝容姐把我的手放在她的手心,窝心的温暖从她的手心流进我的血液里。可是,她的另一只搭在我手背上的手却是异常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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