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黑桃十

3、三

　　苏眠和那箱子一起上了楼下的公交车，车开始摇摇晃晃的时候一个人蹭上来就坐到了苏眠边上。苏眠左右张望了下，其他地方还真没空位子了。那人倒是先开了口：“苏眠？”

　　细长凤眼微微地眯着，原来是林牧之。

　　苏眠为自己的心不在焉目中无人感到羞愧，于是做惊喜惊讶八婆状：“啊你怎么也上这辆车呢Panda这么快就放你出来啊呵呵其实小女孩挺好的……”

　　一准的媒婆话痨形象。

　　苏眠的座靠窗，林牧之是在外侧，此时稍稍侧了身，挂着笑听苏眠唠唠叨叨地说下去。是下午近傍晚的辰光，暖而不燥。车摇摆地很有节奏，政府禁了令，没有车喇叭滴答滴答，车里三三两两是下班课余回家的人，累地安静。苏眠的嘴一开一合地，语速齐快，好在在这么静谧的时分也不觉得招人烦，只象是唱歌一样地好听，而林牧之看着他的神情象是听故事。等苏眠发现这一点时自己已经说了好一阵，终于也觉得没趣了，看身边人笑地一脸世外高人的样子，开始自暴自弃：“哎……”

　　哎了几声，没后文了。

　　林牧之看他总算消停下来，指指他放膝上的那大箱子：“这么喜欢CD？”

　　苏眠刚瘪下去的小脸马上又活络起来了，两汪眼放光，跟狼似的：“是啊是啊我当年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蒙啦怎么会有人把歌这样唱呢天啊转音转成这样真是真是Balabala……”

　　一边手舞足蹈地讲解着，一边还把箱子翻底了按年代一张张挑出来做介绍，生怕林牧之是个小白。林牧之倒是好脾气，只慢慢接过他递来的碟子认真看着，神情跟刚弹钢琴时一样专注投入，苏眠在Balabala的当口瞥见了一眼，愣了愣，心里说这男的侧脸还真无敌了。

　　林牧之对黑人音乐了解也仅限于了解，与苏眠这样的狂热分子自然有着本质区别。苏眠歪着下巴抱在箱子上——他一直是麻花身段柔若无骨想趴哪就趴哪能趴能就趴哪——学林牧之的样硬生生把桃花眼笑成单眼皮：“刚忘了，您是钢琴师来着。”

　　林牧之也不以为意：“如果按职业的话，是调琴师。如果按兴趣的话，是吉他手。”

　　那一笑还真温柔。倒是苏眠心中有愧，觉得有些讪讪了。他一直和损友泡堆，和丹尼尔王糊糊他们贫惯了，在陌生人面前还好，说几句收敛着客套，并不见得出什么差错。但一有几分熟，便天南地北地不再客气，有时自己不觉得，却已经是得罪了谁谁谁。

　　刚才他一不小心，就把才正式认识没几分钟的林牧之归到老友行列。然而并不是人人都乐意这样归类的。好在林同志并没有反抗的意思，这让苏眠颇是自得，觉得自己宝刀未老，在外面坑蒙拐骗几个纯洁的小朋友当死党刀山火海还是非常地有希望的。

　　这段路有点长。苏眠的爹娘取名字时非常有先见之明，苏眠一累就睡睡完就生龙活虎比吃什么补药都有效。这会儿在外面晃地有些久了，眼皮子咯哒地就跟大腿上搭着的箱子一起沉了下来。象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我先睡会儿等下把我摇醒啊没说完就靠窗玻璃边上靠着靠着眯住了。

　　苏眠再次睁开眼时觉得是换了世界。外面是黑漆漆黑的一大块，霓虹是有的，星光倒是看不到。他紧张兮兮地转过脸来，还好还好林牧之还是在的，总算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了，然后才发现自己脑袋原来还搁人家肩膀上了。当下又觉得委屈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林牧之也该是委屈的。苏眠一没说站点，二没提示“等下”是等多久，三来那小脑袋晃啊晃啊就从窗户那晃到了自己肩膀上自己动都不敢动一下，看他车上也能睡那么香还咂咂嘴真不知道几天没睡好觉的样子，也是不忍心就这么把他晃醒了。好在这车是连着夜班，从终点站来回晃了这么几回，没被赶下去，只是等会下去了多交几块钱跟师傅陪个笑脸就够了。

　　苏眠不多时从睡眼朦胧进化到眨着双银河眼，抱紧了那箱子宝贝苦哒哒了：“今早出来的时候把钥匙坏了去店里配了一套，说好下午去拿的现在他们肯定关门了。家里那两老小孩又跑到什么地方去快活了我今天只能露宿街头了啊啊啊。”

　　“啊啊啊”完了，还睁着一双无辜眼巴巴地看着林牧之，林牧之有一种错觉，就是自己再不说什么就成千古罪人了。

　　在下一站时苏眠同学就背着他心水的小布包欢天喜地地从车上蹦蹦跳跳着下来了，后面跟着的是抱一纸箱的林牧之，受压迫的小仆人似的。

　　苏眠噌噌噌利索地在林牧之的地盘上换了林牧之的拖鞋踩着林牧之的小地毯吸溜吸溜地吃着林牧之唯一的泡面，一边指指点点说你家小是小了点总体来说不错嘛住两个人有问题吗需不需要找个人和你分担房租？

　　林牧之光看他不说话。苏眠被他笑地发毛心里又咯噔一下心想你个闷骚男，呼啦啦几下就把碗里的泡面扒拉光了大碗一丢说乖给大爷洗碗去吧。

　　林牧之就果然收拾着残骸接过碗就往厨房去了。

　　苏眠一边满意地打着饱嗝一边拿遥控器这看看那看看，不回头问隔着一扇玻璃门的“橱娘”：“喂，你看过金城武和郭富城演的一部电影吗？”

　　洗碗间水声足，林牧之听不清这边的话，探出头来，问：“你说什么电影？”

　　苏眠转过脸看到林牧之系着的围裙上有只拿铲子的小毛猴，挺可爱挺贤惠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扮了个猴子脸：“没什么，刚忽然想起来的。”

　　是挺老的一个片子了，苏眠估摸着知道的人也不多。那时金城武风头正劲，演一个不会弹琴的调琴师，遇到刚分手的郭富城，坐了同一辆车，收留他。

　　然后喜欢上同一个女生。

　　苏眠对着空气笑。

　　安娜玛德莲娜，它和林牧之弹的曲子有同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