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火》无音先生

2、战神闻略

　　02.战神闻略

　　-那把青铜剑？是我给那老家伙的算命钱。

　　老道士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死在了旧年的除夕里。好在临终也还有个扶稷守在身边，就着透过破烂房顶漏进来的细碎星光和不远处城里的漫天耀眼焰火的光亮寻了盆雪来一把火化了，替他把身子细细地擦过一遍之后又替他换上了新年里带来给他的衣服，这才将他葬在了门口的松树下。又替他寻了一块还算齐整的石块来，顺手操起那一把青铜剑就替他刻了一个简陋的碑。只是提名字的时候他略微愣了一愣。

　　算起来相识也已有十余年月，可到头来却是连个姓甚名谁都说不出个完整的来。扶稷心底一颤，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感觉。

　　犹豫再三，他神色肃穆地刻上“铜钱夫子”这样旁人看来滑稽可笑的四个字。可说到底，老道人留给这个十来岁孩子最深的印象，便是他经常拿在手里把玩的三枚铜钱了，由此看这个称谓到还是有些说道。

　　最后把一切都打理好的时候，除夕夜已过去大半了，天边微微泛起些白光，晕出一片模糊的光影。城里头热闹了大半夜，此时也终于沉沉地睡去了。四下里安静极了。沈扶稷抬起头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正上方的一两颗晓星正巧撞进他眼底。

　　四野无人，晓星的光也黯淡得几乎隐去。远处阳光愈发近了，却始终照不到他的身上。

　　“四野无人晓星凉，晓星凉。”他又喃喃几句，笑了起来。这没个正行的老道士，居然真替自己算好了最后一卦。

　　免不得又是一番唏嘘，扶稷这才收拾好心情，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最后又朝老道士拜了一拜，这次转过身准备回家。

　　谁曾想这一转身竟是发现身后有个人！

　　自从被地里躺着的那位算过是大将军的命数之后，家里人倒是有意让他多学了些武。虽说一直是个闷不吭声的低调性子，但扶稷也清楚自己这一身半吊子的武艺虽说比当今人族第一大将陈大将军仍是差了不少，但在同龄人中应是算得上极出色的了。

　　可如今这人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他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再换句话说，这人若是有意取他性命，他已不知以多少种死法死了多少次了。

　　如此想着，他心下一凛，面色一沉当即挥动手中青铜剑，也顾不得这古董剑是否早已锈得砍不动人，只管横剑置于胸前摆出防御的架势。

　　青铜剑剑尖尚未被幽绿的锈迹侵蚀，此刻剑尖反射着一点将出未出的太阳的光芒，竟是很清楚地将那人整张脸清楚地映了出来。

　　他又是一愣。

　　来人一袭镶了银边的玄色衣衫，衬得他皮肤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皙之感。这人一双桃花眼生的极精致，眼角微微上挑带出几分轻佻的味道。他睫毛浓密，此时半合着双眼，只瞧见眼角那浓重的一线黑色，仿佛上了妆的美人，只消一眼便叫人失了心智。他鼻梁高挺，没了眉眼的那种媚气，整个人也一下子显得光明磊落了起来。再往下看，他嘴唇纤薄，颜色血红得渗人，此时被他微微抿着，配上棱角分明的下巴，倒还多出了几分英气逼人的味道。

　　“好...好看。”他一下子就想了很多，最终总算是得出这么个结论。扶稷没来由地双颊一红，剑被握在手里极其细微地抖动了一下，剑尖上所盛的阳光却被这一点小动作挑到了面前这人的身上。

　　那人也是微微一愣，呆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颤抖着伸出指尖，试图接住那一缕阳光。却不想自他碰到光线的那一刻起，他的指尖就“倏”地一下腾起一小簇火焰，带着灼人的光芒大有一副要将这人烧尽的气势。

　　传闻只有魔族才惧怕阳光，温暖的阳光照射之处无不燃起雄雄烈焰誓要焚进时间一切魔物。扶稷喉头艰难地滚动一下，有些困难地开口：“你...你是魔族？”

　　好家伙，这新年的第一天，不过寅时，他不仅埋了个知晓天机的老道士捡了把不知何时的古董青铜剑顺带收了那道士能算天命的三枚铜钱，甚至现在居然见到了一个...活的魔族？

　　他一边在心底感叹了一下自己的狗屎运，一边默默地收起了剑。因为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位魔族友人明显是个道行不弱的大老爷，恐怕杀死自己比捏死一只蝼蚁还简单。如今这位大爷站了这么久没动杀心，那应该是对自己这条小命不感兴趣了，也实在没必要再浪费精力。

　　可一见他收了剑摆出一副“识时务者”的表情，对面那位大爷这才抬起头来，兴致勃勃地招呼道：“嘿小娃娃，把你手上那把剑拿来我瞧一眼啊，收起来做什么？”

　　扶稷不语，沉默地望着他手上依旧未灭甚至俞烧愈旺的火焰，面上平静依旧，可闻着空气中隐隐传来的烤肉的诡异香气，少年眼角抽搐，心里暗想：他身上的火焰不灭真的没有关系吗？

　　那人注意到他炽热的目光，终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低下头去望着火焰不舍地“啧啧”两声，这才随意地捏了个诀灭掉了火焰，又抬起头来兴趣盎然地盯着沈扶稷递过去的青铜剑。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这把剑锈迹斑斑的剑身，扶稷清楚地看到就在他手碰到剑身的那一刻，青铜剑上绽出一丝细微的光芒。

　　那人轻轻叹一声，问：“那老家伙都与你说过了？那你又可曾知道这剑其实是我当给他的算命钱？”

　　他一下便抛出了两个问题，扶稷含糊地应一声，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他倒不在意，用衣袖细细地将青铜剑揩拭一遍，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战神闻略手里的那把青铜剑吗？”

　　沈扶稷猛地瞪大双眼，满腔热血猛地涌上头来，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声音颤抖地问：“前辈，您是说，您就是战神闻略？”

　　那人抬起头来跟他目光对上，一双如墨的眼眸在黑暗里明亮地像是星星，他也只认真了这一瞬。

　　下一刻他突然站起身，举着青铜剑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来冲扶稷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那怎么可能呢。我只是他徒弟罢了。”

　　“我叫沉渊。”

　　冷不丁被呛了一下，沈扶稷望着他逆光站着的身影，满腔上涌的热血冷却在心房的位置，再也蹿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