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桃乱》太子长琴

7、不周一

　　天庭的日子，本就闲情，无事的时候，帝江便常常到九如府上讨酒吃。
　　开始时，总拽着不曦一起，理由是想念老友叙旧，但想念老友也不用到隔三差五就来拉家常的地步；后来又借口给在老君处受苦的东华偷点酒过去，这事若换了东华自己还可信，可你偏偏是最守礼法的尊主；最后，索性什么人都不带，什么话都不说，不用报家门直接到后院找妤桃要酒喝，只是再也不翻墙了。

　　帝江有时候觉得奇怪，堂堂天界圣威的的尊主，竟然会想念一介小小酿酒仙。

　　他记忆犹新的，竟然是那夜他怀抱里的温度，和他落入酒缸时向他伸来的细弱的手。

　　记得以前在天书阁查找人间典籍时，他看过一个词，叫“魂牵梦萦”，帝江不明白现在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但冥冥中，似乎自己就是中了那个“魂牵梦萦”的毒。

　　也许天神生性不会动情，天上的诸多仙子每日围绕身边，他不为所动。说好看的男仙，混得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也是绝色的，就有九如星君和不曦天君。

　　如何，会念念不忘一个只见了数面，话说不上百句的小仙？

　　一晃，数载过去，玉帝念及妤桃小仙酿酒的功劳，给他升了中仙的地位，只是九如不舍得让他离开，所以依然留他住在九曜宫里。

　　开始，妤桃对帝江跟其他仙童一样，必恭必敬决不怠慢，人前人后都保持着主仆的距离，客气地让帝江觉得生疏。时间长了，接触多了，妤桃摸清了帝江的个性，没有了畏惧也便开始说说贴己的话。
　　比如，他问他有什么不惯的，别人有没有欺负他之类。他或者点头，或者摇头，没有一句挤兑周遭的话。为人处世，在天庭神色具佳的星君教导下，自然不落人后。

　　兴许是跟着九如星君跟久了，妤桃常常对着帝江笑，那笑的样子，竟然有几分九如星君的影子。

　　＊＊＊　　　＊＊＊

　　这数载岁月，人间变了朝代，换了君主。天上，大概就是神仙们略微地长长了几分胡子的变化。

　　一日玉帝召来了帝江尊主，说是南天门门口的西南面骁勇麒麟头上顶着的一根天柱这几日发出了不一样的嗡嗡轰鸣。
　　那根天柱连结的就是人间西南方高入九重天阕的不周山。

　　不周山，西南方地界的最高山，由山腰处的玉石竹林仙境拦腰截断，分为上下两部，下部通向人间，一片苍翠欲滴的绮丽山林。上部是陡峭的山峰，连了无垠的悬崖峭壁，直入云霄，终年白雪皑皑，寒冰刺骨，非凡夫俗子所能忍受。
　　不周山是天柱奠基之一，若有异常，则会使南天门根基不稳，甚至塌陷。

　　玉帝命帝江尊主前去探个究竟。
　　“如有异常，速来禀告，且不可孤身前往，更不能私下梵天！行止玉石竹林仙境，问候仙境的广陵散人即回。”

　　“帝江领旨！”

　　＊＊＊　　　＊＊＊

　　出了南天门，一面向西南的不周山行去，半日工夫，就到了不周地界。

　　看守不周山的，正是玉石竹林仙境处的广陵散人。广陵散人原是凡人，得道高深，颇有仙修，圆寂后被九天玄女亲自引入天庭，入了仙籍。原本想让他掌管文史，广陵散人却说自己旧故的家乡在不周山附近，愿意替天庭守着终年飘雪寒冷异常的西南角，玉帝念及他一片赤子孝心，便允了他。
　　那是帝江尊主还很小的时候的事情，转眼，数千年过去。帝江到是常常想起那不周山上学识渊博超然绝世的老仙者，也不忘他年幼时扯着广陵散人的白胡子在他衣服上乱图乱画后不生气的慈眉善目。如今每年在瑶池相见，帝江尊主依然恭恭敬敬地称广陵散人一声“老师”。

　　只是今年蟠桃盛会，广陵散人因差没有出席。

　　玉石竹林仙境卡在不周山的山腰处，往上，通往九重天界，往下，则是凡界人间。玉石竹林仙境像是人间和天界的一道门，设了结界，下世不论人妖，统统被堵在玉石竹林外前进不得一步。
　　只有仙修满一千年的得道高人，由天上的册仙童子引入天界，这样的圣者才能由此门过，跨过玉石竹林，经历不周山山顶最后的严寒和天劫，才算渡化成仙。渡不了劫的，仙修不足而死在不周山的人，只能再由冥府的典策官引入六道轮回，转世再修千年。
　　而所知的众圣贤间，数千年，只有当初的广陵散人经过了天劫的考验，再无第二人。

　　帝江尊主收了云撵，抄过不周山的绝顶峰，未见不周山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与往年探望广陵散人时候的样子无异，依然是一望无垠浓重的绿。

　　这般绿色，只有每年来不周山的时候才能看到，天庭的山水仙雾缭绕，却是虚无缥缈。
　　不周山，下通凡界，石是乱横，树是错落，水是轻巧，连流云也是闲雅的。天上一板一眼的规矩方圆，怎能比得上人间灵秀的别有风情？

　　如实正是结桃的时节，人间唤作“初夏”。

　　玉石仙境地处竹林深处，山涧幽壑自成一九曲连环，两边碧水绿树，沿石板顺山势逐级升高的轻巧甬道直达玉石回廊，弯过一水一石桥，广陵散人的“广陵蜗居”呈现眼前。

　　门廊前早有一仙童等候，见了帝江尊主连忙迎了上去，恭敬地道：“尊主，我家师傅，等候尊主多时。”

　　帝江随仙童进了内院的竹林，见一黄鹤耄耋的老者横躺在竹林的石床上，两鬓斑白，面显慈容，合眼打着盹，鼻息微弱，似乎睡得正香。
　　此人正是广陵散人。

　　仙童见状，也不叫醒他，对帝江苦笑说：“师傅命我在门口等候尊主三日，自己却在此睡去，师傅睡觉一向没谱，哪年哪月醒来也不自知。”

　　帝江心里暗笑，想着一本正经的小老头，也是个爱潇洒的人，说是睡觉，其实是跑了元神四处神游去了！天高皇帝远，若当初在天庭当职，自然没有如今的好逍遥。

　　仙童带帝江住进了厢房。帝江又问了仙童不周山可有什么异常，仙童回答不觉有异。只是最近玉石竹林附近多了些人间的禽兽。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每年入夏，西南地界炎热异常，来不周山林避暑的禽兽总是很多，入了秋后，自然会各自散去回家，年年如此。

　　“有劳了！”
　　看似，确实跟往年一样平常。
　　帝江想着明日边等广陵散人神游回来，边四处查看。

　　入夜，帝江合衣躺在帐里，与天庭大不一样的禽兽们的叫唤声此起彼伏，顿觉有趣。
　　闭着眼，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楞是睡不着，总觉得不塌实。又睁眼盯着屋顶好一会儿，才发觉不是因为野兽的声音，而是，少了天庭那股子芳香十里的蟠桃酒香。

　　一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