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只谈过程》肯栖

3、尴尬的生姜

　　低头写了一路的材料，车停了之后还感觉能一边写一边随之摇摆的节奏突然消失了有点不习惯，补完最后几个名字，抬头一看，空空如也，大家都下车了，只剩下钢琴陪我…啊，重来，只剩下幻想中林许依旧盛放着一堆资料的膝盖和我已经被水笔磨黑的右手手掌边缘。
　　穿队服，领各自的课表和分配宿舍，填完资料后，二十多个人就各自找自己的宿舍放东西，随后在各自的班级集合。
　　这所山村小学的留守儿童的数量已经占到了全校人数的85%，学校的老师希望能给孩子们办兴趣特长班，于是联系了我们学校的团委，领导觉得这是一项非常好的实践，这个支教项目就落在了我们院里的支教队，我们的队员来自各个专业，几乎都是身怀绝技，上课的内容都是信手拈来，他们一般都是两三个人一组带一个班，有的带着孩子们一起唱歌，体育学院的就会带着他们学武术，还有英语专业的就带着学生搞英语绕口令比赛，反正这个课表是从来不需要费心的。我作为支教队的跑腿小队长，主要任务就是在其他队员上课的时候，轮着转，一会儿看看这个干什么，一会儿跟那个班一起玩一会儿。
　　虽然这么说鸡汤味儿有点浓，但是看到一个个小小的黑乎乎的糙脸蛋们，笑的腼腆又搞怪的时候，我是真心希望我们的到来能带给他们一点点小小的改变的，希望能让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多一点点的认知多一点点的期待。

　　上午只有一节课，转来转去，都是欢声笑语，也没有整个班都乌烟瘴气的需要我去瞥两眼镇场子的，也没有调皮捣蛋的小屁孩要我单独教育的，寂寞嘛，是有一点点的。
　　转到一楼，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
　　——是林许和江北的教室。
　　应该是在将一些医疗小常识，江北在跟学生们互动，林许站在教室后面，纵观全场。
　　“谁来回答一下，感冒是什么引起的呢？”
　　“风吹的！”
　　“衣服穿少了！”
　　“是流鼻涕所以感冒了。”
　　“啊哈哈哈，你好笨，是因为感冒才流鼻涕啦。”
　　“你才笨，是先流鼻涕才感冒的。”
　　两个小学生因为流鼻涕才感冒还是感冒才流鼻涕竟然有一副要用拳头解决真理的归属问题的趋势，林许上前去把两个小萝卜拎了出来。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王英杰。”
　　“我干嘛要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
　　林许一下被噎住了。
　　“我问你，你就要回答我。”
　　“我就不说。”
　　“那我告诉你，你说的不对，伤风感冒会引起流鼻涕，鼻炎也会流鼻涕，冷空气刺激也会流鼻涕，但是因为流鼻涕才感冒，肯定是不对的。”
　　说流鼻涕所以感冒的小朋友突然有点懵，然后可能是陷入了对自我价值的质疑，或者是接受不了自尊心的碎裂，他强烈地发挥了主观能动性，趁林许不注意头一扭，转身就跑。
　　……不过刚好跑到我手里。这位人才小花朵是二年级的，早在第一次来的我就认识他了，当然他也认识我了，因为他调皮捣蛋逃课还用小石头砸来砸去的，反正是个头疼当选，于是我们俩大眼瞪小眼了一节课，我也不跟他说话，就盯着他看，盯到他都不好意思，痛哭流涕了，没办法，我小学三年级考了全班48名的时候，我爸就是这么盯我的，想来这个质朴的小娃娃还没有小时候就从三楼翻楼梯掉下来的我艺高胆大吧。
　　“关小朋，林老师话还没说完，你就跑，太没有礼貌了。”
　　“林老师是坏老师。”
　　“那你也不是好孩子。”我觉得我的护短好像来的有点快。
　　“哇……”果然，小萝卜这就开始哭了，我看了看林许，林许叫了另一个小萝卜回教室，然后走过来。
　　在我的潜在对象面前我不能太过冷酷，总要体现出我的女性光辉。于是我和颜悦色，蹲下来先掏出纸巾给小黑脸擦了擦眼泪鼻涕，然后循循善诱地对他说，“老师说的都是为你好呀，林老师告诉你你说错了有什么关系，林老师不是还告诉你正确的吗，那这样你下次就不会说错了呀。林老师对你这么好你还给林老师找麻烦。”
　　嗯，条理分明，层次合理，为人师表就是要这么智慧。
　　“你就知道说林老师好，你说他好，你是不是想嫁给他！”
　　好…尴…尬…
　　空气中凝结着我的尴尬和…我左后侧方的尴尬。
　　大概停顿了三万年的时间，林许看不下去了，拍了拍小葫芦嘴儿的头，让他回教室，还跟他说如果感冒就多喝热水。
　　“额，你第一次来我们支教队，你觉得怎么样。”
　　“这才刚过了半个小时，我还没有体会到什么。”
　　“哦，那你再过半个小时会觉得怎么样。”
　　“要不你还是过半个小时再问我。”
　　“……”
　　所谓尬聊，也许就是这么的不费吹灰之力。

　　惯例是晚饭是学校在食堂给我们留材料，我们的队员自由发挥，反正谁会做点啥就弄点啥，有点啥就吃点啥，非常随意非常精彩。
　　“哎呀，珍珍，你累不累呀，我给你捶背。”
　　“黄春晓同学，你满脸都是要蹭饭几个字你知道么。”
　　“既然都已经坦诚相见了，不如你就从了我吧。”
　　“滚……”
　　黄春晓这个货五谷不分，四肢不勤，而本人，是根正苗红的红旗下成长的工农子弟，随手捣鼓几个菜几个汤几个甜品都不是问题的。
　　“江北，你会做饭吗？”
　　“难道你会？”
　　“我不会，可是我们家珍珍会呀。”
　　“哦，那我叫林许一起来吃。”
　　这对男女真有意思…在我面前一问一答的，好像我很欢迎他们来拼饭一样，但是江北最后一句话，我觉得不如就让人人都献出一点儿爱吧。
　　“哎呀，珍珍……”黄春晓意图用拖长的尾音营造出她求我我就会可怜她的幻觉。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你要吃什么。”
　　“啊？你竟然吃这一套？我平时那么威逼利诱，就只吃过一次你做的菜，而且还只是辣椒炒肉！”
　　“我不吃这一套好么，我又不是江北，我今天心情好，你爱吃不吃。”
　　“哟？”黄春晓突然凑过来，“我问你，你不是想做给我吃的吧……”
　　“……我也不想做给江北吃。”
　　“别装了……哼哼，林许师兄是广东人。”
　　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黄春晓就被我赶去挑菜了。
　　广东人……口味应该比较清淡，喜欢喝汤？难怪他五官分明，颧骨也比较高，岭南特色呀。
　　怎么觉得，有些东西已经要像我切的生姜一样，直冲眼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