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
-
梨园浅唱: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南风轻轻地拂过,烟柳摇曳着碧绿的丝绦,依依袅袅。多情的蜂蝶绕着烂漫的山花轻盈飞舞,一片缤纷斑斓。余晖碎影洒落在湖面上,和煦温存,馥郁的香气沁入心脾,盈满襟袖。
司香侧卧在浮桥上,悠闲地翻看着新录的情册,看倦了,就用册子遮了眼睛,闭目养神,忽觉鼻翼处微凉,一瓣桃花悄声地飘落在她的脸颊上,司香微微蹙眉,道:“你既已来了,又藏着做什么?”
铮铮嗒嗒,铜铃碎响。陶华翻转落地,半跪于司香身侧,周身散发出逼人的幽香,他水眸微醺,唇角噙了一抹笑意,将一丸桂香栀白的丹药送至司香面前,道:“听闻你近日总不得安寝,遂取了这凝神丹来。”
司香坐起身,接过丹药,道:“拾花阁主费心了。”
不料,陶华却道:“我正有事要劳烦你呢?”
见陶华蹙眉,司香问道:“不知何事让你为难,愿为帮衬一二。”
陶华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递给司香看,继而道:“阿香可还记得当日黎烟委托我俩之事?”
司香见着这方绣着合欢花比翼鸟的绢帕,想起那日黎烟确实要他们在北辰风尘中寻这么一件纵情淫意之物,但找寻无果,黎烟也没再问起过,遂不了了之。
“难道黎烟要我们帮她寻的就是这物件?你又是在哪儿寻着的?”
陶华道:“说来话长,缘因涉及一些暗欲私情,遂难以启齿,可叹,这一个是我知交,一个又是我姊妹,我这个中间人却是有些难当了。况且,我一男儿不如你们女儿家亲近,所以,这物还需得你去送,这情也还需劳烦你去传。”
司香道:“这是何意,什么知交姊妹的,陶华君到底所说何事,所云何人?”
陶华遂向司香细述了其间因果,又携了新制的花茗,邀了修文到沐雪阁烹茶。几人围坐在小亭下,亭外东边有晴空丽日,西边却细雨绵绵,陶华以兰露梅雪,竹雾菊霜煮水沏茶,后用银杯玉盏斟了,递给修文。修文品尝后,道:“这茶初尝虽味薄似纱,细呷慢品后,始觉回香绵长,却是好茶。”
陶华道:“这是我在人间遍访千红万艳,春菲秋芳,博采众长,择其精髓所制。”
黎烟不经意间,瞥了眼修文,却见他手腕上正戴着一串鲜红欲滴的红豆,挑眉道:“此物最相思,看来所传不假。”
此言何来?原来是,某一日修文告假去四时府探望甘霖,偶遇一位专司织云行雨的仙子,那仙子见修文其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遂心生爱慕,于是偷偷取了曾于人间月老祠所求的姻缘丝,使了术法将其尽数系在了修文足腕上,而修文对此事丝毫未察。待回到缭乱后,弃缭发现了修文身上所系的姻缘丝,遂细细寻问了修文一番,修文遂又将姻缘丝解下丢弃,谁知,这丝线却又被弃缭捡了回去,几日后,竟用这姻缘丝穿了串红豆又送还给修文。
又说,甘霖大仙见那府中小仙子已被修文迷得七荤八素的,遂拜访仙友虚无真人,担忧道:“素闻他缭乱尽是风流子,多情种,真可怜我这徒儿了,本来清清白白的好儿郎,怎的偏偏叫那弃缭看上,入了那毒蛊阵,虎狼窝。我那时度化他上来,就是看重他有取次花丛而不顾,片叶不得沾袖襟的本事,再想那弃缭,连君上都不敢招惹她,想着我那好徒儿此一去,怕是要毁了。”
虚无见甘霖爱徒心切,一面安慰他,一面道:“灵雨兄看开些,看开些,虽说缭乱的那几位仙官平素自是有心种春风,无意载桃花的,但修文到底不同,这孩子我也见过,自是无情无恨的,有一股清冷态度,而今他赶上这事,你当如此作想,算是他劫数未尽,就权当他去那缭乱渡劫罢了。”
话说回来,修文见三人皆看向他腕上的红豆,遂用袖子遮掩了,眸色微动,默声着喝茶。
听陶华道:“殿主虽不怎么与四海八荒的仙族往来,但送礼赠物倒是极其慷慨的,所以赠文弟此物不足为奇。”
黎烟却道:“理虽如此,但殿主平素只好送些金丹玉药,如此精心费神的物件倒是头一次见,记得修文弟弟初来缭乱时,殿主就送了一件黄泉碧落间绝无仅有的禁步,想来,殿主之于弟弟的情意,自是与对我们三人有些不同的。”
陶华竟也打趣道:“这话想来倒是不错的。”
修文自知此处已难以坐下去了,遂起身行礼,步若流星地踏出沐雪阁,而他腰间锦带上系挂的那件用浮沉水玉,星芒慧锋编结的禁步,正环佩叮当,细听来,却是缓急无章,轻重失度般的碎响。
待修文走远,陶华对黎烟道:“你就爱欺负调侃文弟,刚才那些话你可敢当着殿主面说?”
黎烟笑道:“若是真敢,想必也是因我倦怠仙途,有这求死之心了。”转而,她又问陶华和司香,道:“难道你们竟没觉察么,这殿主对修文的异乎寻常,她平素那么冷淡的一个人?有几次在修文面前,我竟看到她眸中浮现出隐约的暖意。”
沐雪阁中有一片明月如水,一湖净水如天,再看那菡萏已红了满池,荼靡也白了半架,自是各自风流,各自潇洒。
修文,陶华早已离开,司香却留下来打算和黎烟彻夜漫聊,她们以酒替茶,共枕于轩窗下,借着月色酌酒侃谈。
帘外,蝉韵已歇,白鹤倦栖在葫芦架上,檐牙垂悬的惊鸟铃,正低声细语,纤弱的萤火,似乎参不透别离生死,正玲珑闪烁着,流连在夺目的笼火中,忘却了自己是谁。
两人聊到一处,却听黎烟叹道:“什么一眼万年,只不过是情、欲混淆,欲、情不分罢了,这不是真情。”
司香问道:“真情应是什么?”
黎烟道:“此理,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而我认为真情不应缺乏隐忍,恒久四字。”
司香不语,若有所思。
黎烟用罗扇扑打入窗的流萤,只见它仓促躲闪间,又落在她的指尖,待流萤飞去,她凝望着窗外的牵牛织女,任心事搁浅在水色天边。
漏断人静时,忽有如酥小雨入夜,点点滴滴,默默敲打着青石。二人各怀心事,故因果不论,各自沉默着,于惺忪烛火中,静待惊鸿入梦。
仓促的重逢或短暂的相遇,是歧途抑或迷局。
那一日,南海鲛族皇室办喜事,弃缭与那鲛族族长有些交情,接到喜帖后,遂遣了黎烟,教她携着多子多福丹去送贺礼。黎烟临走前,弃缭一再嘱咐,说缭乱的仙差不可太高调,亦不可太低调,又说黎烟样貌容易招惹是非,要她自行隐了去,却也不可失了缭乱颜面,要她执其两端,权衡轻重,妥善拿捏。
黎烟心道:“既怕我招惹是非,为何又非让我去送?”然而又一想此刻府中确实无人可担此任。有两个在凡尘,有一个在帐中,没的可抽身出来,只有她闲在阁里。
为了低调,黎烟化作寻常模样,匆匆上了路,在半路上恰逢一位同去送贺礼的羽族信使,后知其名为英昭,遂与其同路而行,直至南海。待至南海,英昭见黎烟迟迟不肯进这鲛族的水晶府,遂问其中缘故,黎烟只道:“时机未到,仙友先去,莫耽搁了。”
谁知,这英昭去得晚回得却早,待他送完礼出来,见黎烟还在原地踌躇,遂又问:“仙友为何还不进去,难不成是弄丢了帖子么?”
黎烟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丢了比请帖更碍颜面的东西,我自矛盾着,仙友不必担心。”
英昭语气真诚,道:“现下我回去得早,可暂留此处为仙友寻一寻你那弄丢的东西。”
黎烟看着英昭俊逸的相貌,遂生一计,心中自言自语,道:“想他要走了,不如就借他的模样进去,想也惹不了什么事端的,又兼不失自己和殿主的颜面不是,甚好甚好!”
遂送别英昭,大体化作他的模样,心有戚戚地潜入水晶府,自是一般做贼心虚模样。在喜宴上,匆忙报了名号,说明来处,送了贺礼,便疾步退了出来,因心神恍惚,又加之脚下生风,竟撞倒了鲛族的一位世子。
本想低调着来低调着去,谁料,还是被一眼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