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城》薛蝉

5、第 5 章

　　第二天。
　　火红的太阳顶破云层，虽然还是有些热，但微风徐徐，是个好天气。
　　方红燕从护士站取了温度计，刚走到病房，陈星罗的电话打了过来。
　　“妈，星星怎么样了？”
　　“好多了，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没有拉肚子了。”方红燕大嗓门一开，隔壁床的病人跟家属都看了过来。
　　方红燕瞪着大眼，恨不得把陈星罗从电话那头拽过来骂一顿：“哎，也不是我说你，星星说你总是加班啊加班，搞得他天天吃外卖！我说你有那么多班可加吗？啊？工作重要儿子重要？你拎不清吗？啊？他正长身体的时候呢，你老给他吃外卖那怎么行啊？那能干净吗啊？那能不得肠炎吗啊？”
　　电话那头的陈星罗自知理亏，任她骂也不顶嘴。

　　星星从病床上坐起来，拽方红燕的衣摆，打断她的话：“姥姥，我也想跟妈妈说话。”
　　方红燕把手机给他，又把温度计让他拿胳肢窝夹着。
　　星星缩在床头，轻轻说：“妈妈，你吃早饭了吗？”
　　“妈妈吃过了，你呢？”
　　“姥姥说一会，她去给我买。”
　　“这几天吃点清谈的，乖，等你好了，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好的，妈妈。”
　　“那宝贝，你乖乖听姥姥话，妈妈要上班去了，挂了啊。”
　　星星赶紧喊她：“妈妈。”
　　“怎么了？”
　　“刚刚姥姥不是故意骂你的，你别难过。”
　　电话那头，陈星罗心都要化了。
　　“妈妈不难过，星星真懂事，妈妈真的很开心。”
　　“妈妈你要注意休息，不要累到了。早点回来，我等你。”

　　方红燕站在旁边，瞥了一眼星星，没好气道：“你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说她两句，你看你心疼的。我是她妈，我还说不得她了？”
　　星星把手机递给她，一板一眼道：“妈妈说家长教育小朋友，要在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比较好。”
　　“嘿，你这个小人精，懂得还真多。”
　　隔壁床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住院，父母都在，闻言都笑了。

　　小女孩的母亲夸奖道：“您家孙子真是懂事，刚刚您不在那会，他就一个人不哭不闹的，你看，打电话还知道心疼妈妈。都说女儿是小棉袄，我看你家这位比小棉袄还贴心。”
　　星星对着小女孩的母亲点头，认真的说：“谢谢阿姨。”
　　小女孩的父母又笑了起来。
　　方红燕也哈哈大笑起来：“跟他妈学的，嘴可甜了。”
　　“我妈妈是跟姥姥学的。”星星争辩道。

　　大家伙儿又笑成一团。方红燕取出来星星胳膊底下的温度计，准备送去护士站。
　　小女孩的母亲跟继续星星聊天：“小帅哥，你妈妈去哪了？”
　　“妈妈昨天出差了，去广州，要坐飞机去，很远的。”
　　“这样啊，那你爸爸呢？”
　　“我爸爸啊……”星星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又无辜的说：“我妈妈说，我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呃……”小女孩的母亲没想到问到了尴尬的问题，愣住了。她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方红燕翻了个大白眼，一巴掌拍在星星的脑袋上，解释道：“千万别多想，他爸爸是工程师，单位派去非洲援建港口去了。”
　　小女孩的父母：“……没多想，没多想。”

　　宋葵赶到医院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星星的点滴已经打完，正和隔壁床的小女孩一起坐在床上用平板看动画片。
　　看见宋葵进屋，星星一骨碌爬起来：“小姨，快来帮我们打字，我们想看《熊出没》。”
　　宋葵摸摸他的头，接过方红燕手里的热水瓶：“大姨，路上堵车，我来晚了。”
　　方红燕点点头：“没关系，又没啥事儿。”
　　宋葵对星星笑：“小姨等会就帮你弄。”说完包也没放下，拎着水瓶就出门了。

　　宋葵今天穿了一件粉蓝色的连衣裙，衬托的曲线优美。
　　特别是木耳边的袖摆，随着她的胳膊抬起落下，显得整个人十分温婉。
　　隔壁床的小女孩跟星星已经混熟了，羡慕道：“星星哥哥，你小姨长得真好看。”
　　星星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方红燕看着宋葵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宋葵回来，两个孩子已经凑在一起看起《熊出没》了，方红燕说：“让小护士帮忙找的。”
　　宋葵点头，放下水瓶，又问：“星星好些了吧？我看他精神比昨天好多了。”
　　“已经不拉肚子了，医生说明天都可以出院了。”
　　“那明天我早点来帮星星办出院吧。”
　　“成。”
　　宋葵看看了病房：“这个小女孩的家人呢？”
　　“出去买点东西，让帮忙照看着。”
　　宋葵点点头。

　　方红燕看着宋葵：“你是不是又瘦了？”
　　“是有点。不过我吃的也不少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长肉。”
　　这还用问么？方红燕心底叹口气，一个小姑娘，身上担子那么重，怎么可能长肉。她面上不显，继续问：“晚上兼职还在做？”
　　“在做呢。”
　　“宋家那些人这阵子有来找你麻烦吗？”
　　人确实是没来过，骚扰电话打了好几回，家里门锁的锁眼也被堵了几次，宋葵被这种小手段闹得不厌其烦，却又没办法。
　　但宋葵不想让她担心，只是摇摇头：“上次报了警之后，他们就没来过了。”

　　“这房子本来就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你占着理的，不用怕他们。”方红燕提起宋家就来气：“当初你爸在的时候，贴钱养着这一大家子，个个对你嘘寒问暖的，结果你爸一出事儿，个个躲得远远地，可怜你爸他尸骨未寒，却连丧葬费都要你先写欠条！你才多大点啊！一个个没良心的东西！”
　　宋葵脸上没有表情，似乎已经听惯了，淡淡说道：“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的，也没什么。”
　　“亏得你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这一家老小没一个好东西，你爸就算是收养的，好歹也辛辛苦苦的养了他们这么多年，当年你妈还在的时候，对那两个老东西多孝顺，但凡买给你姥姥姥爷的，哪样缺了他们了？”
　　“手术费让你写欠条，丧葬费让你写欠条，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连学费也让你写欠条！一听说，还要赔袁家五十多万，恨不得将你赶出家门！这么没人性的一家人眼下还好好活着，真是老天不开眼！”

　　方红燕每次聊到当年的事儿，都要把宋家人狠狠骂一遍。
　　这几年下来，宋葵已经听的没感觉了，她安慰方红燕：“大姨，星星还在呢，不说这些了。”
　　星星抬起头：“小姨，我妈妈说了，那些人欺负你，他们都是坏蛋，小姨别怕，星星长大了保护你。”
　　宋葵低下头，揉了揉星星的小脑袋，开心的夸他：“星星真厉害！”

　　方红燕看着外甥女秀气的侧脸，试探的说：“小葵，你也不小了，这么多年一直挣钱，实在辛苦。但钱什么时候都能挣，这女人的青春错过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宋葵抬起一张小脸，眼神疑惑的看着她。
　　方红燕笑了，拍拍她的手：“我有个老同学，儿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前阵子托我帮忙介绍对象呢，要不你去试试？”

　　宋葵吓一跳，摆手道：“大姨，可别，人家国外留学呢，我什么学历啊，不可能的！”
　　“说是国外留学，也就是家里花钱送出去的，真要比较起来，还没你的含金量高呢！”方红燕解释道：“我这个老同学，家里做生意的，条件还不错。人家也说了，就想找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儿媳妇，既可以拴住儿子的心，又能帮衬着家业。我寻思着，你不正合适嘛。”
　　宋葵一脸拒绝：“大姨，真不行，我一身债，自己还顾不了自己呢，现在真没心思处对象。”
　　“你放心吧，你的情况我都跟老同学说了，人家觉得你小小年纪，能扛得起这么重的担子，都说很心疼你呢！而且，人家也说了，要是真成了，给你们买车买房不说，你爸的债，人帮你还。”
　　宋葵一听，越扯越远，急忙站起来：“大姨，真不成，我爸的债，我自己可以负责。我现在也没这方面的心思。真的！您千万推了人家！好了，这事儿就打住了啊！我去给你们买饭！”
　　说完抬脚跑出去了。

　　宋葵在医院食堂打包了饭菜，回病房的路上，接到了林梓鹤的微信短消息。
　　林梓鹤说他已经在思明楼订了位子，今天晚上请她吃饭。
　　好像知道她会找借口推辞一般，林梓鹤又发了一条，说菜式也已经订好了，花了整整他半个月的工资，让宋葵务必赏脸。

　　思明楼是本市一家高档餐厅，宋葵父亲还在的时候，偶尔谈生意的话，会带她去那里吃饭。
　　小时候的她特别喜欢吃思明楼的一道干炸响铃。
　　自从父母都走后，宋葵就从一颗掌上明珠变成一株野草，思明楼这种动辄消费数千的场所，自然再也没有踏足。

　　她手里提着三份快餐，站在明晃晃的路上，思索片刻，回复了林梓鹤一个“好的”。
　　想了想，又给便利店的店长打了个电话请假，最近人手确实不够，起初店长没有答应。
　　宋葵只好退一步说只请三个小时，又再三保证晚上十点一定到岗，店长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回到病房，隔壁床小女孩的父母已经回来了，一家三口正在吃饭。
　　方红燕接过宋葵买来的饭，边催促还在看动画的星星吃饭，边让宋葵帮忙倒水。
　　宋葵一边动作，一边观察方红燕，确定对方不会再谈及刚才的话题，这才放下心来。
　　吃完午饭，宋葵又骑着小电动马不停蹄的回家，开了店门，一边做生意一边赶画稿。
　　半个月前她接了一本儿童读物的插画，工作量比较大，交稿时间又短，除了晚上的兼职，闲暇时间里，她就一直在疯狂赶稿。

　　林梓鹤下班之前，又跑了一趟二十六层。
　　近期他所在的工作小组一直在负责一部网络电影投拍的相关事项。
　　这部电影目前集高额投资、知名导演、资深编剧和话题演员于一身，自从有投拍意向开始，就一直话题不断，十分吸睛。
　　上次周雨年说专题由他负责，林梓鹤一度以为老板是在跟他开玩笑。
　　然而自从范部长请假之后，整个专题的制定和审核果然全部落在了林梓鹤的身上。
　　这让他压力空前巨大。

　　他现在一天要跑两遍总裁办汇报工作进度，上午下班前一次，下午下班前一次。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小心翼翼，没想到周雨年却表扬了他。
　　“你是新人，初担大任，有压力很正常，但是不能慌了头脑。工作有不懂的地方就要问，这没什么可耻的。这是负责任的表现。你做的很不错。用你的方式来，做你觉得对的事情。其他的部分，我会把控。”
　　得到老板的赞扬，林梓鹤明显干劲十足。平日里跟周雨年讨论起工作，简直是废寝忘食。
　　只是今天的林梓鹤，明显的工作热情不高，连报告中的基础数据都说错了好几个。

　　周雨年搁下笔，皱眉道：“怎么了这是？总是出错。”
　　林梓鹤最近与他接触多了，言谈间也多了些亲近，苦恼的坦白道：“晚上有点事，老是出神。”
　　“很重要？”
　　林梓鹤重重点头：“晚上我在思明楼订了位子，约了朋友吃饭。”
　　周雨年不禁笑了：“这么破费？怎么？女朋友？”
　　林梓鹤挠头：“也不是，就是，呃，就是老同学，哦，您也见过，那天在医院，您朋友的妹妹。”
　　周雨年眯着眼睛想了想，是宋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