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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绝境反击 ...

  •   空气里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与沉重的窒息感。
      韩非身处在一间光线十分暗淡的屋舍里,舍内唯一的光芒来自西侧那张巨大的床榻,以及榻上昏迷沉睡着的少年。
      榻顶垂下的深绿色帏帐将少年与外间隔离开来,使旁人看不清少年的眉目神情,只依稀能瞧见他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仍在不断朝外渗着血。
      韩非紧皱着眉捏着双拳,目光一动不动地粘在少年身上,生怕错过他哪怕一个无比微小的动作。
      ——已经整整三个日夜了。
      韩非苦笑了一声,几乎要被脑中那根一直绷紧的弦折磨得癫狂。
      屋舍角落里传来持续不断的滴漏声,他想,若是还等不到子房醒过来,他便要先疯魔了。
      他一面乱糟糟地想着事情一面伸出手去触了触他放在被中的手——依旧是那样冷到毫无生气的温度,便急忙凑上前去呵着气想为他捂热。
      可是那手却似乎突然变得越发冰凉了。
      感受到这一点,韩非连忙飞速地爬上榻去想要将少年抱在怀中。可是当他伸出手去要拉开帏帐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瞬间浑身僵住,半分也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
      韩非蓦地瞪大了双眼,费尽力气想要将自己的身体移动一下,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也毫无作用。
      然而就在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这短短几弹指的时间内,帏帐后少年的身体上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了一层极厚的白霜。
      韩非见状怔了一瞬,然后迅速转身抬高了声音朝外间高呼道:“医师!医师进来!医师——!”
      然而屋外却毫无动静,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在那里。
      韩非顿时慌张了起来,他重新转回头来看向少年,却发现那白霜已经完全覆住了他的身体,使他看起来冰冷到似乎下一瞬便会破碎消失。
      巨大的无力感突然自心底升起,手脚传来的凝滞感阻碍了韩非的一切动作。然而脑中却突然闪过少年坠崖时的场景——那场景中深入骨髓的无助感与悔恨感同当下何其相似。
      韩非突然目眦尽裂地嘶吼了一声,然后拼了命地挣开了身上无形的枷锁,瞬间便扑上榻去将少年拥入了怀中。
      “韩、韩兄……”
      怀中蓦地传来一声极微小的呼唤声。
      韩非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便低下头朝声源处看了去,然后对上了一双微笑着的温润美好的瞳眸。
      啊。
      眸中含着笑呢……
      ……
      思绪停止了一瞬。
      下一瞬韩非却蓦地瞪大了双眼:
      !!
      是子房醒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猛然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年,万般惊诧之下却发现他身上的白霜竟瞬间消失了无影无踪,甚至连带着面上的神色也红润了几分。
      韩非被他异于常人的回复速度震了震,微张了嘴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蓦地感到唇上传来一片微凉之感,低头一看,却发现是少年将纤细的食指覆到了他唇上。
      “韩兄,”张良眯着眼将食指收了回去,笑意温文地道,“良无事,不必忧心……”
      最后一个“心”字还没说完,他便微笑着将唇覆了上来,将韩非所有的心事都吞入了喉中。
      唇上传来不同于指尖的柔软触感,韩非被张良突如其来的亲密震得愣在了榻上,下一瞬却突然回过神来,紧紧地拥住他疯狂地吻了回去。
      “韩兄……”
      唇齿间传来充满铁锈的血腥味,韩非以为是自己的动作伤到了他,连忙松了松怀抱将唇舌移开。然而下一瞬,他却突然看见张良浑身开始朝外疯狂地渗血,瞬间便将周围染得一片猩红。
      “子房!!!”
      韩非顿时慌张起来,连忙伸手想要覆住张良朝外渗血的伤口,却蓦然瞧见他朝他微微笑了笑,然后刹那便化作了一摊血水,连骨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他命里的劫,劫后灰飞烟灭。
      恍惚间有人这样告诉过他。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韩非突然仰天长泣:
      子房——!!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
      “子房!!”
      韩非蓦地大叫着清醒过来,还未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便疯了一般四处寻找着方才消失了的少年。
      而下一瞬,屋内熟悉的陈设却蓦地使他回忆起来此时身在何处。
      一张小案,四张坐席,琉璃制的壶盅……是紫兰轩。
      “原来是梦啊……”韩非顿时以手扶额轻笑起来,笑声里多了些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情绪。
      不过是梦而已。
      他轻摇着头又自嘲地笑了笑,却蓦地听见身后传来几声“笃笃”的敲门声,接着还未等他回应一声,敲门的人便径自走了进来。
      “公子做噩梦了?”紫女捧着一个白净琉璃壶走进屋来,顺手将身后的屋门掩上道。
      韩非以手支额摇了摇头,沉默地坐了片刻,又执起案上的笔在布帛上接着方才没画完的地方继续涂写起来。
      紫女见状拿过案旁一个酒盅,从她捧在手里的壶中倒了些清茶出来,迟疑地递给韩非道:“公子已经连续饮了三壶苦茶了,靠这样的方法来提神……真的没有问题吗?”
      韩非接过紫女递来的苦茶一饮而尽,极轻地笑了笑道:“不碍事的。”
      他说着话顿了顿,眼底蓦地闪过一丝凉薄的杀意,片刻之后才接着道:“已经整整十日了子房却还未醒过来,这样子非还不送那些人一点大礼,总是说不过去的。”
      紫女闻言沉默了一瞬,没有接话。
      她算了算,距离子房坠崖那日至今已经十日,她与卫庄回到紫兰轩也已有足足两日。然而韩九公子和子房,却是整整早了他们四日到达的新郑城。
      押送军饷的队伍之前用了一个来月才行到明栖山,纵然有人员众多和车马负重的缘故,但那确实是一段很长的路程。
      七日前她和卫庄在明栖山突然收到韩九公子的传讯,于是迅速将军队托付给了那位王姓的军将,然后白天骑马夜晚使轻功地紧赶慢赶,才终于在累死了七匹马之后,在第五日的黄昏时分赶着进了城。
      然而即便是这个紫女看来几乎已经快到了极致的速度,却仍比不上只用了三日便到达新郑城的韩非。
      他简直就是在用命来走的那段路程。
      紫女记得和卫庄到达那一日,他们是在丞相府西侧门外捡到的他。那时他身上穿着又脏又烂的紫袍,倚在墙下一动不动的几乎没了气息。而在见到他们的瞬间他的眼神却忽然亮起来,扑上前来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非进不去,烦请二位帮我看看子房醒来了没有……”
      他进不去。
      紫女想到这里便难过得几乎要流下泪来。她不知道几日前韩九公子是怎样走完的那段路,却只知道当他为救一人性命几乎拼上一切后,视若珍宝的那人却无论如何也不得再见一面……
      多么悲哀。
      她静默地想着,脑中乱糟糟的一片,许久之后才又接着之前的话题道:“公子计算好这其中代价了吗?”
      正在一旁布帛上专心涂画的韩非闻言蓦地愣了愣,旋即停笔思索了片刻,抬眸刚要回答,却听见身后的木门蓦地又被推了开来。
      伴着门开时沉闷的“吱嘎——”声响和稳重的脚步声,来人径自走到案前东面坐席上毫无形象地坐了下来。
      韩非朝来人点了点头,转而朝紫女接着道:“不过韬光养晦多年,所有准备一朝付之东流罢了……然而非总归是要露出这份‘狼子野心’的,所以早些晚些也无妨。
      说着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茶盏,“那么这代价……还是勉强付得起的。”
      紫女闻言勾着唇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反而是一旁刚进来的卫庄冷着脸沉默了一瞬,然后破天荒地开口嘲讽道:“这一次也赢了双倍?”
      韩非闻言顿时眉眼都笑了开来,启唇叹道:“非说过甘之如饴的。只要是为了子房,便一定不会输。”
      卫庄似乎被他那耀目的笑容刺了一下,不置可否地“啧”了一声,旋即将目光转向案上满是墨迹的布帛,一副不欲与他多说的模样道:“准备了整一日,你倒是好了没有?”
      韩非闻言连忙点了点头,将布满字画的布帛拿起风干了一会儿,然后平举着递到卫庄面前,笑着道:“准备好了……”
      顿了顿,他又道:“抱歉,总还是要劳烦庄兄和紫女姑娘的。”

      .
      戌时,新郑城东奉常府西侧门外三十里拐角处。
      一抹极淡的黑影紧贴在墙角处朝前猫腰前行着,每一步踏落都极有韵律,巧妙地将步伐与树叶抖动的声响重叠,使之轻得几乎不可闻。
      然而在这样高难度的移动中,黑影的却速度极快,只在身后留下一抹细长的残影,若是有人经过也不一定会被发现。
      待走完整条暗道之后,黑影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枚薄如蝉翼的带链短刀,在蝉鸣声拔高的瞬间“嚓”的一声刺入了高墙中。接着他扭曲着身体顺着长链迅速攀上高墙,然后像蛇一般从另一面墙头上滑了下去。
      然而滑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身体蓦地顿住,接着猛地朝下跌落下去,眼看着就要砸到了地上。
      就在他即将落地的刹那,一柄带着利齿的长剑突然斩出,刀面平直地将他接住,然后迅速扔到了地上背光处。
      “……第二十四个。”
      黑影听到用刀面接住他的那人这么说着,声音低沉冰冷,如同来自地狱的阎罗。而下一瞬,滚烫的鲜血突然自他颈间喷涌而出,他连忙伸手朝脖颈捂去——却只摸到自己与身体分离开来的头颅。
      “姬无夜准备的真是足够充分……”
      扭曲的目光里,黑影最后看见那人负着那把斩了他头颅的长剑,轻易地避过了守卫,踏着树叶抖动声走出了暗巷。
      接着巨大的痛感袭来,他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
      夜色极沉,卫庄提着剑朝着布帛上标注的下一个红点方向飞快行去,斗篷下的白发在夜风中不时扬起。
      “庄兄,这是新郑城东俯瞰的全貌地图,非花了一整日的时间将能够想到的每一条暗巷暗道都画了出来。”
      约半个时辰前,韩非在茶香缭绕的暗室间直身而起,就着手上的布帛这样朝他解释道。
      “这图上标注红点的地方是非所猜测的姬无夜可能设伏的地点。所以今夜戌时还要劳烦庄兄亲自出马,在戌时三刻之前将这群红点一一斩杀。切记,断不能放走哪怕其中一人。”
      彼时卫庄沉默地伸手接过布帛,待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后又沉默了一瞬,才开口询问了一句:“为何?”
      韩非便凝眸轻笑起来,眸光里透出些许寒凉:“因为子房坠崖事成,姬无夜计谋得逞。而他既然敢有恃无恐地朝丞相大人的掌珠动手,那么若想要隐去自己的狐狸尾巴,就必定要杀一个人……
      “而那个人,非要保他。”
      “谁?”卫庄道。
      紫衣华袍的韩非闻言眯了眯眼,冰冷着唇寒笑道:“大韩国将作少府,司掌土木建设的大贵族——姜尤。”
      ……
      那个疯子。
      卫庄暗骂了一声,抬手拢了拢斗篷,冷着脸朝着夜色更深处行了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绝境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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