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愚顽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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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易提着长长的扫帚扫过庭院的青石地面，用帚尾带起整片整片的桃花，接着将它们堆到了一起装进了一个大大的筛子，全部倒入了桃花树下的泥土中。
张良正倚在门边看着侍者清扫庭院，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道：“阿易，你将花瓣都扫回了土里，我们家的这棵桃树莫不是因为这样才长得好的吧？”
阿易笑眯眯地抬起头来，下颔轻抵着帚尖道：“公子，这方法是小人的先父说的。虽然是麻烦了些，不过看这棵树长得这样茁壮，那再多的麻烦看来也是值得的。”
张良闻言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直起身子从门边走到了他面前，旋即将右手伸了出去，歪着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那，良也想试试。”
阿易见此却没有丝毫的受宠若惊，而是迅速条件反射将扫帚朝怀里一抱，道：“公子，要扫帚没有，要命一条！！”
张良看到他这拒绝的姿态顿时便皱起了眉头，一副颇为受伤的模样道：“阿易……怎么连你也学会拒绝良了……”
阿易摸摸鼻子，眼神漫天乱飞就是不看他，撇撇嘴声如蚊呐地嘟囔道：“公子，自打你七岁第一次进厨房为相国大人做长寿面起，除了喂鱼，这府里就没人再敢指望你做什么了。”
张良闻言立刻义正言辞地反驳：“那是情有可原的，良七岁之时连铁锅都端不稳。”
阿易哼了一声，继续摸鼻子：“可是端不稳铁锅和差点把刀砍到自己脚上有什么关系……”
“因为刀也是铁的！”张良继续理直气壮，“良也拿不动。”
“……”
阿易顿时将扫帚抱得更紧了些，道，“那后来呢，后来将长寿面好不容易做完端到了大人面前，却毫无征兆地泼了他一身是怎么回事？”
“因为之前锅抬久了，手酸。”张良想了想，认真地道，“但是其实祖父也有不对，他有没接稳的嫌疑。不过子曰‘推己及人’，良还是自己揽责任好了。”
阿易：“……”
哦，看来公子这责任揽得还颇委屈咯？
张良却不理会他的沉默，而是眯着眼继续循循善诱道：“好阿易，你快给良吧，良试试就还给你，好不好？”
阿易顿时皱了皱鼻尖，尽量语气委婉的拒绝：“公子上次对姜娘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后来你弄坏了她精心侍弄的三株名花……”
“那不一样，”张良笑眯眯地回答，“那是给祖父吓的。是祖父在良背后吼了一大声，然后那本来不会坏的花才坏了的。这责任良可揽不得，会纵容祖父的。”
阿易：“……”
那公子就不想想，相国大人好端端的为何会吼那一声？
“阿易，快让良试试，好不好？”张良却没有理会他不可言说的心情，在一旁伸出手干巴巴地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阿易顿时僵硬的扭了扭头，试图转移话题道：“……公子，现下已经辰时末了，据小人所知，九公子再过一刻钟就要来接你了吧？”
张良却丝毫不为所动，晃着头道：“无妨，良辰时初便收拾妥当了。就洒扫一下庭院，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阿易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急的几乎就要哭出来了，连忙紧捂着扫帚不顾一切地大吼起来：“小人不给，小人坚决不给，大人一定会剥了我的皮的啊啊啊……”
张良顿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微退了半步砸吧着嘴道：“阿易，你吓到良了啊！”
顿了顿却眯起了眼，勾着唇又笑了两声才接着道，“而且良也没有逼你啊，你要是想拒绝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好啦。凭着你从小陪良一起长大的情谊，良也肯定不会为难你不是？而且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阿易泪眼朦胧地问。
张良嘻嘻笑着看了他一眼，旋即转身进屋兜了一圈，片刻之后手里拿了另一把扫帚走了出来，然后笑眯眯地望着他道：“更何况，扫帚什么的，其实良自己藏的有啊！”
阿易泪流满面：“……”
……公子您果然是无聊了在消遣我是吧？
张良见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安慰阿易道：“哎呀阿易你别生气好不好，反正被良捉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看生气多了又容易老。到时候要是良还年纪轻轻的你就已经……”
“子房。”
小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唤声。
张良闻声便侧朝院门处看去，待看清来人便笑了起来，眯着眼唤道：“韩兄。”
韩九公子轻撩下摆跨过门槛，眉眼含笑地走进院来，眼角略瞟了一眼侍者苦巴巴的神情，便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旋即无奈地看向笑得一本正经的少年，话却是对着侍者说的。
他道：“阿易还不长记性吗？这都被他捉弄第四次了吧。”
阿易欲哭无泪：“……是七次。”还有三次九公子你不在场。
韩非闻言轻咳了一声，淡定地转移话题道：“嗯……好了阿易，你同管家说一声吧，你们小公子非就带走了。”
侍者几乎就差热泪盈眶了，他“嗯嗯嗯”地点着头道：“九公子好走，九公子一路小心，九公子麻烦照顾好我们家小公子……”
韩非笑着看他一眼，拉着少年的衣袖朝着院外走去，闻言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道：“好。”
他们走到丞相府外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门外柱子上栓着的两匹马，马身通体呈纯白色，四蹄形如弯月，毛色极其光艳，一看便知是极好的品种。
张良看着眼前时不时抽鼻子打个大呼噜的白马，顿时就感觉到了极度的喜感，旋即笑眯眯地摸了摸马头，侧头笑道：“韩兄，我们今日是要去哪里，怎么还需要骑马呢？”
韩非呼撸着他的头道：“乖，今日为兄带你去城外捉田鸡去。”
“诶？”
张良闻言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摸田鸡？”
韩非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对的。为兄今日不仅要带你去摸田鸡，还要好好教教你那些乡间野菜什么食得什么食不得。若不然哪一日你落在荒郊野外了，别还没等我找到你，你就先乱吃东西把自己毒坏了……”
张良听着这一通乱七八糟的歪理，竟还挺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才板着脸认认真真地反驳道：“韩兄，你说得不对。”
说着顿了顿，望了望兄长才又接着道，“因为就算是良落到荒郊野外了，也不会是你来找良。首先应当是祖父发现良失踪了，然后祖父会派家仆来寻良；若是消息传到了紫兰轩，那也应当是庄兄来找良；至于韩兄你呢，你来救良的话良到是还要反过来担心你呢……”
韩九公子听到这回答顿时面黑如土：“重点不是这个。”
张良欣然点头：“良知道啊。”他歪了歪头继续道，“可是韩兄别的都说的对，就这点不对，良只能反驳你这一点了。”
韩非：“……”
韩非：“……好了，我们走吧。”
张良眯着眼笑起来，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明显气闷不已的兄长，点了点头道：“好的韩兄。”说着话便高举起长鞭朝身后挥下，白马轻扬起前蹄长鸣了一声，瞬间便如闪电般冲了出去。
在他奔出去后，九公子才在身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皱着眉揉了揉眉角，旋即也挥鞭纵马朝前奔了出去。
接着二人一起纵马穿过热闹的街市和宽敞的大桥，然后在守城士兵轻笑着点头的目光中一路朝城外奔了去。
城门外有一条约两丈宽的护城河，是许多年前战时留下来的护城工程。
韩国作为七大国之一，战争都止于边境一带，已经许久不曾有被敌国攻入都城的事情发生了。但各代君主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将此河留了下来，期间第十八位国君还亲自为其赐名为“巍河”，取音于“危”，作警醒后代子孙之用。
但张良对于这条河十分熟悉，却不是因为它护城的名声。
在他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时候，由于早慧的缘故，再加上孩童调皮的天性，于是在丞相府中几乎成为了所向披靡的存在。整个府里的人每日都会被他的坏点子问候个遍，偏偏找到他的时候他却是一副言笑晏晏的乖巧模样，让所有人又气又笑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巍河”这个名字，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千呼万唤喊出来的。
他至今仍记得当年那个场面：
当时的祖父被他的恶作剧捉弄成功，拿着扫帚涨红着脸绕着丞相府找了他一圈，最后在后院的小案上找到他时，顿时顶着一头的烂叶就教训起来，怒气冲冲地道：“张子房，你给我站出来！！再淘气我把你丢去喂巍河里的怪物！！”
他当年尚不知祖父口中的怪物是什么，于是便乐呵呵地站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朝祖父礼了一礼，然后张着嘴笑道：“呵呵呵呵呵。”
结果就是把祖父惹得气急败坏了。
那个向来连对他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老人，那日几乎是全程在吼着告诉他说，在那巍河中养着一群穷凶极恶的怪物，光是身长便有一丈多，大口一张有它的身体一半长，一口便能吃掉四个孩子。如果他不听话，就把他丢进去给它们吃掉。
祖父这样说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被吓到，反而是笑眯眯地捧起书卷滋滋有味地读了起来，还不忘时不时换换坐姿将正面对着祖父大人以表尊敬。
然后祖父就更生气了，于是换了个威胁方式说，那就将他的锦鲤丢进去给它们吃掉。
……再然后，他就被吓哭了。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愚顽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