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浴火白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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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极暗，张良披着深黑色的夜行衣在屋宇间飞快地穿梭着，淡薄的身形忽隐忽现。
然而待行到小圣贤庄外的一片红墙前时，他却蓦地踮脚高高跃起，接着猛地一个坠地落到了檐下。
下一瞬，他方才站立之处的青瓦瞬间碎作了齑粉。
他见状顿时皱了皱眉，迅速侧过身正要朝天上望去，却猛地感到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清亮舒缓的耳语声。
“张良先生，别来无恙。”
他闻声骤然拧了拧眉，倏地朝左面一侧头，瞬间便瞧见一片白羽贴着他的颈项横飞而去，顷刻就斩断了正前方大树上的树枝。
“公子，”他见状顿时皱了皱眉，侧过身不着痕迹地将手按到凌虚上，“别来无恙的招呼方式可不是这样的。”
说话间巨大的白色凤凰从头顶呼啸而过，极黑的夜色里突然出现了一抹白色的亮光，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瞬间出现在了房檐上，抱着双臂淡淡地笑起来，道：
“哦，那应该是怎样？”
“煮茶，备食，扫榻相迎。”张良抿唇笑了笑，收回了按到凌虚上的右手。
这回答似乎叫那白衣青年很是不满，他便皱眉哼了一声轻笑道：“没茶没酒，流沙里的都是粗人。”
张良轻拍了拍手摘下头顶的兜帽，笑了笑道：“竟如此寒酸么？那扫榻相迎必定也是做不到的了。”
白衣青年“啧”了一声，没有说话。
张良见状又笑了笑，在极近处找了个花架坐下，抬手摘了腰间凌虚道：“那么白凤公子此来，究竟寻子房何事？”
白凤抱臂在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等到张良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蓦然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无事，不过是想来与儒家大名鼎鼎的三当家谈谈天地，聊聊人生罢了。”
张良闻言顿时诧异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与我？”
白凤沉默地看他一眼：“不可以吗？”
“那倒不是。”
张良轻笑着摇了摇头，谦虚道，“只是有些受宠若惊罢了。”
白凤没有接他这句话，看来是对这个话题厌弃了，便转了半个身子凌空坐到房檐边上，幽幽地转了别的话题道：“先生去鸠浅定制了一把长兵兵鞘？”
张良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看来流沙很关心我。”
白凤沉默了一瞬，哼了一声补救道：“……那倒不是。”
张良闻言顿时眯着眼笑起来，不甚在意地朝檐上摆了摆手，解释道：“只不过问问而已，子房没有别的意思。”
白凤闻言顿了顿，旋即“嗯”了一声又道：“听说先生还对那店家说过‘剑是断剑’？”
张良顿时挑了挑眉：“连这你们都知道？”
白凤扭过头看他一眼：“……你说过你没有别的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你说了你不会生气的。
张良又挑了挑眉。
“别挑了，眉尖快飞到头顶了。”白凤又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嗤笑道。
张良闻言自觉从身侧拿起了凌虚，拧着眉朝檐上看了看。
白凤见状顿时哼了一声，也捏起了几片白羽道：“别白费力气了，你又追不上我。”
张良……沉默了一瞬，将拔出来一丝的凌虚又塞了回去。
白凤见他果然收了剑，便笑了笑又接着方才的话题道：“你向来不做没有打算的事情，所以，那把断剑与救活韩……那人的事情有关？”
张良闻言怔了怔，下一瞬却突然转回神来，接着脑中迅速转过千百道思绪，不出片刻便明白过来了白凤拐弯抹角好半晌究竟是想问些什么。
想通这一点他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便勾了勾唇逗趣道：“嗯……子房不想说了。”
拐着弯儿好不容易问到关键处的白凤：“……”
沉默了片刻后，白凤才又道：“那先生怎么样才会想说？”
张良闻言轻笑了一声，仰头看了看头顶扑翅飞过的机关飞鸟，道：“除非公子先告诉子房你那只凤凰是吃什么长到那么大的。”
白凤默了一瞬，道：“……谷米。”
“不怎么信欸。”
白凤脸黑了黑。
张良见状顿时轻笑起来，微不可查地轻舒了一口气，才缓缓道：“魂魄归来，无远遥只。魂乎归来，无东无西无南无北只。”说着话顿了顿，沉默了一瞬才又道，“要是想救一个人啊，需要在这苍茫天下间上下求索，先找回他的三魂七魄。”
“若是找不到呢？”
“那么他就是真的死了。”
白凤闻言蓦地怔了怔，接着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侧头问道：“所以……因为逆鳞也是灵魂体，你便猜想他的魂魄也藏在那剑里？”
张良笑了笑道：“总要赌一赌的不是。”
白凤却蓦地沉默了下来，目光望着极远处的桑海，半晌没有说话。
张良见状也跟着沉默下来，过了好半晌才道：“如果他们那二人中只能让一个人活过来，你会如何选择？”
白凤被问得愣了愣，好半晌才清冷地笑了笑，道：“弄玉。”
“哦，”张良笑了笑，觉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却还是顺口问了一句，“为何？”
说话间远处的白凤凰似是飞远了又折了回来，白凤便抬眸淡淡地看了它一眼，缓缓启唇道：“大抵是因为她值得，我用十来年的光阴为她争取来的这片自由天地。”
张良挑了挑眉，理解地笑了笑，转了转眸又道：“那他呢？”
“他？”
白凤沉默了一瞬，不自觉坚硬了额边棱角，极淡地笑了笑道：“是他用‘自由’，将我绑缚在了这活人的世界里。”
张良不言不语地笑了笑，沉默了好半晌，才转了眉目道：“你先不要妄下定论，我给你讲一件事情。”
说着却不等白凤回答，便自顾自开口说了起来：
“韩王安五年四月，姬无夜的‘匿麟’计划启动之后，曾有一个不知名的人用暗纹金镖向紫兰轩递过消息。紫女姑娘追出去看了，但是没有追上。然而彼时整个新郑城中，拥有连紫女姑娘也追不上的轻功的人，除了你，便只有他。”
白凤怔了怔，没有说话。
“韩王安五年五月，姬无夜‘沉渊’计划成功，想要卸磨杀驴宰了将作少府姜尤以绝后患，于是派出夜幕进行截杀。那一役你遇见了紫女和弄玉姑娘，在激烈的打斗之中，碰巧看到了那枚金镖。
“韩王安八年六月至年末，你认为他背叛了夜幕，虽然不愿意揭发他，但是却与他关系逐渐疏远。
“韩王安九年五月，他带你去雀阁上，第一次正式见到了弄玉姑娘。
“十日后，他为了救你和弄玉姑娘，死在了雀阁里。
“同日，曾经受他传讯之恩，欠他一个人情的流沙找到了你，许诺了你一个自由的未来。”
听到这里时白凤蓦然从檐上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张良见状笑了笑，侧头抿了抿唇，接着道：“他用一生教会了你飞翔，之后又背叛了姬无夜两次。其中一次给了你浴火重生的未来，而另一次，给了你触手可及的自由。”
眸底星河微闪，说话间张良似是想起了某个故人，记忆中那个人也曾为自己这样不顾一切过。
他笑了笑。
“所以，纵然魂飞魄散，纵然你或许会因此而怨恨他的离开，但是他大抵……也是甘愿的。”
话音停止的时候，巨大的凤凰突然盘旋着停留在了他们头顶的上空，开始一扑翅一嚎叫哀鸣起来。
白凤蓦地震了震，眼底猛然掀起巨大的惊涛骇浪。
……原来如此。
他仰着头沉默地想。
……原来那一切统统都是他用命来给的。
身侧青瓦轰然碎裂，脚下的青砖蓦然翻卷成奇形怪状的石块。巨大的内力蓦地将肩上白羽震得飞起，白凤皱着眉摇了摇头，指尖倏忽落下猩红的血滴。
好半晌之后，才缓缓笑了笑。
“我早该……死在墨鸦故去的那个夏天。”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浴火白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