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到无边天作岸》文刀申扬

22、白凤之翎

　　宸星听说凤族公主要来，低头轻抚着手中的青龙指环，眉心微微蹙起。
　　我见他眸光冷锐，面色微沉，遂善解人意地笑着说道：“无妨无妨。既是现下有贵客来访，我便暂时回避一下吧！”
　　宸星转头微笑看向我，目光沉沉。
　　青衣曦太很是机灵地引着我来到中庭旁的侧殿，水晶珠帘摇摇晃晃，我方一落座，他忙为我倒了杯热茶。
　　碧色茶水热气氤氲，我的目光穿过透明的水晶珠帘，落在了宸星的身上。
　　珠帘那侧的他长身玉立，姿态潇洒翩然，神色淡定从容。我的心仿似那伏羲琴上一根弦，被他的身影不经意地拨弄，蓦然间微微一动。
　　过了半晌，一群凤族仙婢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一位艳丽动人的美人走了进来，那为首的美人见到宸星，双目含情，顾盼生辉，福了福身娇嗔地说道：
　　“赫丹见过宸星殿下。不知这些时日二殿下去了哪里？”
　　宸星并未作答，只是微笑点头，一脸的冷淡疏离：“曦太说赫丹仙子来我这里有要事相商，不知仙子此番有何贵干？”
　　赫丹仙子的柳眉高高挑起来：“你我二人从幼一同长大，如今殿下怎的同我这般客气？”
　　言罢，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支雪白的凤翎：“听蓬莱岛上的几位小仙娥说，殿下近日好像在寻白凤之翎，我这不就赶紧送来了？”
　　我心中一震——原来这位仙子是专程来送白凤之翎的？
　　但见宸星接过凤翎，坦然说道：“多谢仙子美意。久闻凤凰为百鸟之王，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我早已命人在华清池旁的紫竹林畔栽种了几十株龙血梧桐，仙子若不嫌弃，便将那方天界赐予你们凤族，仅表宸星微薄谢意。”
　　他语气凉凉，神色淡淡，摆明了是要与她划清界限。
　　赫丹仙子却大吃一惊，言语间中颇有几分咄咄逼人：
　　“太子殿下这哪里是微薄谢意？如今龙血梧桐近乎绝迹，岂是区区一只白凤之翎可以换来的？你却为了这只凤翎如此大费周章，看来此事你定然早有安排对不对？”
　　“二殿下这样作为，明摆着是不想欠下我什么，可这些年来我对你的心意你又不是不明白……”
　　见宸星并未作答，赫丹仙子施施然坐到了一张座椅上：“二殿下，你不在的这些时日九重天上发生了许多趣事，不如我讲给你听听？”
　　宸星点了点头：“仙子请讲吧。”
　　赫丹仙子清了清嗓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九重天中近年来多了很多断袖，尤其是那些琴师乐师什么的，月下仙人对此深感无奈……”
　　“上个月的时候天界举行了放鸽子大赛，众将都心知肚明，就大元帅一个人托着个破塔过去了……”
　　“前天有个小仙童巴巴的跑过来夸我长得真美，我打了他一巴掌说：真是废话，美的这么明显才看出来吗？然后带上他去太上星君那里用炉火治眼睛去了……”
　　赫丹仙子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颇为洋洋自得，宸星却是冷冷说道：“不过是个小仙童，赫丹仙子地位如此尊贵，又何必这般为难人家。”
　　赫丹仙子有些尴尬地红了脸，又忙不迭地开口说道：“听说大太子家的太子妃近日又有身孕了，也不知是男还是女，二殿下你却至今尚未成亲，难道你就不着急吗？”
　　宸星有些好笑地反问道：“人家的夫人怀孕，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隔着水晶珠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曦太连忙憋着笑对我摆了摆手，低声对我说道：“这位赫丹公主有三个哥哥，她是凤族家中唯一的女仙子，整个凤族上上下下对她都十分宠爱，是以有些娇蛮任性。”
　　我点了点头，却见那位凤族的公主将目光停留在东墙那副画像之上。
　　“咦，这可真是奇怪，以前从来没见殿下喜欢这些工笔美人仕图啊？这西墙画中的美人画得真是精巧细致，天族哪位画师如此妙笔生花，能画出这等绝色佳人？”
　　“这不是工笔仕图，乃我亲笔所画。画上之人，是我心爱的女子。”宸星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侧头向我这个方向望来。
　　透过珠帘，我正迎上他的灼灼目光，那双眼眸似是承载了万千星光，分外深邃明亮。
　　我清楚地听见他说到“心爱之人”，内心深处顿时泛起一阵柔情蜜意，平白地竟生出几分欢喜来。
　　赫丹仙子几步走上前，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信！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形单影只，何曾见你与哪位仙子亲近过？”
　　但见宸星走到棋盘旁，凌空变幻出两盘光滑圆润的棋子：“仙子既然来了，可否同我下几盘棋？”
　　赫丹仙子神色几分气恼，眼睛盯着墙上那幅画不甘心地说道：“二殿下莫要拿一个无中生有的人来骗我，本公主偏不信你已然心有所属。”
　　对面的宸星却并未回答，依旧超然淡定，一双眼眸无波无绪，手中黑子闪烁着淡淡光华——
　　“我下棋的时候有个习惯，向来不喜欢讲话，仙子可是明白了？”
　　赫丹仙子嘴角抽了抽，将那一肚子话生生咽了回去，硬着头皮点点头。
　　琼兰殿的小仙婢在熏笼里轻轻添上了白莲香，远远笑着站在一旁。香炉里顿时腾起了一缕轻柔的细烟，白莲冷香渐渐溢满了整个琼兰殿。
　　莲香袅袅，清风习习，不知不觉间那位赫丹仙子已经连输三局。
　　她俏脸通红，有些懊恼地将棋盘一推，忽地站起身来说道：“不下了！宸星殿下可真是的，也不知道让我一让。”
　　“我已经让了。”宸星笑容温润，眼眸似无意地望向我这边：“若是西墙画中那位女子同我下棋的话，她一定会懂我的心思，知晓棋逢对手才有意趣。”
　　我远远望着他清澈目光，只觉得仿佛有恬静的湖水慢慢浸入心底，干净且舒服——都说闻弦音而知雅意是种默契，他却总能做到即便不说话也可以知晓我的心意。
　　“既是下棋，便要做到心如止水。赫丹仙子今日心情不佳，不若先回栖梧宫休息几日。”宸星缓缓开口，逐客之意不言自明。
　　岂料那赫丹仙子虚弱地哎呦一声，如弱柳扶风般向着宸星身上歪了过去，嘴上一面叫着：“头痛……头好痛……”，一面不经意地将双手环上了宸星的脖子：“殿下，我怎么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我心中一紧，他肩上的伤还很严重，如何招架的住这样一抱？
　　曦太咬了咬牙低声对我说道：“哼，这位赫丹仙子，每次来星海殿都会装病，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装柔弱扮可怜什么的十分拿手！”
　　宸星不动声色地对玉琅使了个眼色，玉琅急忙上前扶住了赫丹仙子。
　　先前那些随她来的凤族小仙婢们呼啦啦都围了上来，一个个口中唤着：
　　“仙子，仙子！你没事吧！”
　　那位凤族公主虚弱道：“我……头疼……要站不住了……”
　　“末将在此！”玉琅几个箭步上前，伸出双臂扶住了赫丹仙子。
　　赫丹仙子十分不情愿地被移到玉琅的怀中，宸星不急不缓地说道：“知道你身体不太好，前些日子特意向蓬莱岛的凌绝仙尊要了一株补身子的仙草，听说但凡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毛病都能彻底根治，仙子不嫌弃的话便拿回去吧！”
　　言罢从怀中掏出一株仙草：“凌绝仙尊已经交待过了，只需煎服一次仙子身上那些小毛病便可痊愈。”
　　赫丹仙子眼角抽了抽，宸星接着吩咐道：“玉琅，你即刻送仙子前往栖梧宫，不得有误。”
　　她捧着那株仙草还要说些什么，宸星却凉凉说道：“你去吧，我有些累，要歇了。”
　　玉琅横抱着赫丹仙子出了琼兰殿，那些凤族小仙婢们鱼贯而出，一阵喧闹混乱之后，四下终于恢复了清净。
　　宸星半躺半卧地靠在龙榻上，有些疲惫地用手轻轻揉着额角：“阿渊，出来。”
　　我端着茶水走了出来，亲手将热茶递入他的手中：“多谢你方才用美男计帮我寻到凤翎，灵渊真是感激不尽。”
　　他面色稍霁，嘴角扯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轻笑：“阿渊，亏你还知道感激，我此番被人占了便宜，你打算如何来补偿我？”
　　我被他如此一噎，犹豫半响结结巴巴说道：“我可以给你端茶倒水、磨墨捶腿、打扇洗衣……二殿下想要怎样？”
　　他却将那只白凤之翎递给我，轻轻笑道：“不如阿渊陪我说说话吧！”
　　我舒了一口气，开口便紧张地问道：“二殿下的伤势如何了？方才那软玉温香可还招架的住？”
　　他眼中却闪过一丝细小而欢喜的光芒，唇角微微上扬：“你这么紧张，难不成是吃醋了？”
　　我面色红了红，一颗心砰砰地跳着，嘴硬道：“我哪有吃醋，你莫要乱猜！”
　　他唇畔笑意更浓：“阿渊，你脸红的样子，我真是喜欢看。”
　　“我，我只是关心你的伤势，怕你招架不住而已！”我慌乱地解释道。
　　“不如阿渊亲自来试一试，看看我现下能否招架的住？”他逼近了看着我的眼睛，闪亮的眼眸中清楚地倒映出我的模样。
　　我身子一僵，连忙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天上地下地东扯西扯，直到后来连自己都有些不知所云。
　　他看起来似是很困乏，没多久便又沉沉睡去。
　　待他睡得十分深沉后，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星海殿，飞快召唤出水麒麟直奔幽冥司的方向而去——
　　宸星的肩膀是被魔族凶器所伤，幽冥司的暗影草疗效才是最好。我尚记得以前学药经的时候书上曾记载过，这暗影草就长在幽冥司的苍葭山上。
　　“趁着他现下睡着了，我要赶紧去苍葭山上碰碰运气。”我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道。
　　想来我那个时候当真是年少无知。宸星他总是在龙榻上沉沉睡觉，掩饰地那般自然，我却只当他天性疏懒散漫，没有起过半分疑心——
　　他定是怕我为他担心，遂将那件事情瞒得结结实实，我彼时心性单纯，竟是一直全然不知。